泠玉随手化了几处明火,昏暗的小路登时明亮如昼:“擅闯人宅,确是你的做派。”
折云看看元提,又看看泠玉,总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出来打圆场:“元师兄,林师兄,二位可是认识?”
“林师兄?”元提听折云这般称呼泠玉,又见泠玉穿着确同往日不同,虽仍是白衣,瞧着却凡俗了些许,估计也是为了隐匿身份。
只是为何偏偏这么巧。
元提不屑一笑:“林兄不在遂溪山头看书,怎么跑九黎来了?莫不是被人赶了?”
泠玉想起这事便烦闷,原本他安安静静在山头看古卷,谁知接连几日数十个门派的人路过遂溪,都把那山头当落脚处,扰得他不得不另寻静谧之所,一路坎坷波折,自不消提。
眼见天下几乎是没有无主之地了,泠玉不得不寻了个门派暂避,谁知没清静几日,出门便又碰到了元提。
泠玉本就烦躁,被元提戳中后更是扭头就走。
元提乐得见他这副模样,泠玉越生气他便心情大好,于是抬脚跟了上去:“林兄莫着急走嘛,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泠玉同他无话可说,径直回屋关门,元提却一把按住门框,歪靠在门上咧嘴笑道:“元某不才,如今是这云心门的大师兄,林师弟不得已栖身本门,若有难处只管同师兄说,师兄定倾囊相助。”
死对头心情不好,元提便笑得格外灿烂。
泠玉目视前方,垂眼时正瞧见对方笑时露出的犬牙。
尖尖的几颗,洁白无瑕,若是咬人必然能留下深深的牙印。
泠玉冷哼一声,握住门板往后一拉,元提瞬间重心不稳屋内倒去,幸而反应及时堪堪稳住身形,却没料到泠玉会趁其不备动手,制住元提的双手将人按在了门板上。
“论身手,你不敌我。”
泠玉凑近时,元提只觉一阵寒气直钻脊背,那日在天梯上的记忆涌上心头。
当时元提也是这般毫无防备,被人拖住术法后近身制住,狠狠挨了一掌,到如今背上那处还隐隐作痛。
他承认单论身手确实不敌泠玉,但打架的事,怎么能单论呢?!有本事拼剑、拼术啊!
元提瞪大了眼睛,气愤道:“无耻小人,趁人不备!有本事堂堂正正打!”
眼瞧着掌风欲落,元提咬紧牙关,挣大了眼瞪着泠玉。疾驰的风划过元提的睫毛,他眼皮一沉,紧接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唇上一热,当即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呜!”
元提只觉嘴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双唇不受控制地紧紧闭合,他睁眼一看,竟是被术法封了嘴。
泠玉松了手,仿若并未发生什么,漫不经心道:“你愿做什么随你,若再来扰我清静,随时奉陪。”
元提试图解开术法,眨眼的功夫,人就从屋内转移到了屋外。
折氏三人方才见形势不对,便默默背对着屋子,在台阶上排排坐等待,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便见元提掐诀金光一现,随即张开嘴长舒一口气。
“死野鬼,出来!”
眼看元提就要踹门,折氏三人赶忙七手八脚,将他拉去了别的屋子。
把元提按坐在椅子上后,折云倒了水来让他平复心绪。
折风搬了把椅子挨到元提身边,才一坐下椅子就歪了,索性扔了椅子蹲在他身边,抬头看他好奇道:“元师兄方才那术使得好厉害,是什么呀?”
元提嘴角还在抽搐,见折风眨巴着眼看着自己,抬手便把他嘴给封了。
折风说不出话只得上蹿下跳,让他蹦跶了一会儿后,元提才帮他解开道:“想学么?”
“想!”
“那便瞧好了。”
元提一气之下将如何封口、如何定身、如何操控之术全部教了一遍,折氏三人看着眼花缭乱。
但好在元提教的方法简单易懂,三人匆匆记下要法,很快便小有所成。
元提教完他们后便顾自沉默,脸色阴沉,双眼发狠,直勾勾盯着桌上白色的布巾,活像要把它撕碎。
折川见状,关切道:“元师,兄你脸,色不大,好啊?”
折川一出声,折云和折风也停了手看向元提。
“元师兄,莫不是和林师兄闹了不快?”
元提冷哼一声,心道岂止是闹得不快,若非尔等拦着,今夜必与那野鬼决一死战!
见元提不说话,折云同其他两人使了眼色,折风赶忙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折川从别的屋子里找来几把椅子,三人围坐在元提身边,折云把厚厚的纸包小心打开,露出里头的几颗糖。
“师兄消消气。”
元提看了眼面前的糖,眉头一挑。
他扫了眼三人,于是平复了下心绪,开口问道:
“那人来时,便是如此?”
折风点了点头:“林师兄只道莫去打扰他,却不想是一句话也不让说。”
折川附和:“一句,也没,有。”
“哼,孤寒野鬼……”
元提随手捡了颗糖扔嘴里,一手靠着桌子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勾了勾手指让几人凑近:“那你们就甘愿供着个祖宗?”
三人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林师兄修为高深,有他在,别的门派不来欺负我们。”
“……”
元提欲言又止。
屋内陷入死寂,良久,元提叹了口气,往嘴里又扔了颗糖。
罢了罢了,如今他二人都是不得已隐匿身份,若是真打起来,伤敌一千,自损三千。
折云见元提神情缓和下来,便宽慰道:“林师兄从不干涉门派之事,往后我等就听元师兄的。”
听到这话,元提很是欣慰,指了指桌上最后一颗糖,眨眼间那一颗变化出一堆。
折氏三人眼神登时发亮。
这可是他们攒了数月的灵石才换来的芝糖,修士吃一颗便可增进五年修为,三人舍不得吃本打算留到闭关,谁知一下子竟然有了这么多。
“我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好,师兄歇息,我们便不打扰师兄了。”
三人抱着糖高高兴兴走后,元提挥袖在屋子周围便设了结界,随即摸出那副剑尊图,将其挂在墙上。
画上之人的金袍早已变成了白袍,脸也被添了上去,正是泠玉的模样。
元提很满意自己的改动,并挥手在画上题字:
“苍,山,野,鬼,图。”
“嗯,这才像样。”
元提对着画折腾半天,把自己哄高兴了最后一觉睡到天亮,还未起时便听到一阵“劈劈啪啪”的砍柴声。
元提开门循声望去,只见离此屋不远便是柴房,折云起了大早,一边练剑一边劈柴。
昨晚只顾着同泠玉置气,元提还未看清云心门的面貌,眼下扫视一番,不免啧啧感叹。
所谓云心门不过是几间茅草木屋围成的人家,菜园里种了几株灵植,园子里放了些木桩,柴扉上挂着木匾,若没人领路,怕打着灯笼都难找。
“元师兄早啊。”
折云见元提立在门口伸懒腰,放下剑,将备好的水盆送到了元提屋子里,又亲自拧好帕子递给元提。
元提一个愣神便接了过来,回头又见折云倒水沏茶,抱了床新被子放到了床上。
“云师弟,其实不用……”
元提想说一个术法就能搞定的事,不必这般麻烦,但见折云忙忙碌碌,竟一时插不上嘴。
“元师兄先休息,这会儿川师弟要起了,我帮他打水去。”
说完折云又跑了出去,元提看得发愣,跟着去瞧了一眼,见几人都在做事,又感觉无甚不妥。
“怪得很。”
元提复又立回院中,看了眼泠玉的屋子。
厚厚的结界包裹住整个房屋,挡住外头的一切喧嚣,元提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暖阳照在山间,微风带着林间的清香拂过,元提背手而立,一时竟无事可做,他余光撇见待劈的柴,元提想也没想,掐了剑诀,顺手就将它们都解决了。
折云出来后惊觉木头全变成了柴,元提还顺手给自己造了个躺椅,正悠闲晒着太阳。
“元师兄好生厉害!”
折云毫不吝啬夸赞,在元提晒太阳的时间里,几乎将平生所知的赞美之词都说了一遍。
元提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问道:“你三人既已辟谷,弄这么多柴作甚?”
折云解释道:“这附近野兽颇多,如今不少被魔气感染实力大增,凭我三人的修为怕难抵御,便想着多弄些火,总归比干坐着强。”
“不过几只妖兽,无需放在眼里。”
修真界唯二的大乘期修士都在你这儿,还怕区区妖兽?
不过元提并未阻止,反而道:“需多少?”
折云掰了掰手指:“大概一千斤。”
折云方说完,元提飞身而起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无数的柴从天而降,登时堆满了整个院子。
听到动静的折风和折川匆匆赶来,正见金色的阳光下,一抹红色的身影飘然而落,足尖轻点,稳稳立在枝头。
“可够?”
元提的声音自上而下飘来,折氏三人恨不得把手给拍断,掌声震天动地。
元提抚了抚碎发,莞尔一笑:“我有事出去一趟,不必等我。”
“恭送师兄!”
元提运起灵力,踩着枝头一路自山间飞出九黎山。
此刻,他有件要紧事办,而目的地便是苍山。
……
苍山绵延百里,虽然外界都默认苍山是泠玉的地界,但那厮只占了最高的净隐峰,苍山的其余部分他从不涉足。
故而元提此番去苍山寻些雪蚕丝,泠玉即便知道了也懒得管。
仍有不少人围在净隐峰外,元提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来到苍山的另一面。
甫一踏入苍山,厚厚的积雪便深陷了下去,元提只觉自己被寒风裹挟,随即调转灵力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