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提蜷缩着身子背对泠玉，在幻境结束的刹那，他已恢复了所有记忆。
那段记忆太痛苦，元提便把它留在了青果的坟边，在那之后，门派中人被他身上爆发出的力量震慑到，将其认定为沧海遗珠，并交由门派长老们亲自教导。
“你本不擅剑道，却于丹道见长，以丹补剑道不足，此法绝妙。”
泠玉比元提晚出幻境，经历了那段黑暗绝望的日子，也看到了元提之后如何提升实力，如何一步步走上天心门大弟子之位，此等艰辛是他这等天赋者从未经历过的。
元提抹了一把脸，默默坐起身半靠着墙，强颜欢笑道：“不用整日打坐，吃一颗抵一年，怎么样？比你这等天生强者要厉害吧。”
泠玉轻笑一声，点点头：“厉害。”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元提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施了个术法整理形象，走到门前伸了个懒腰：“天晴了，该去捡宝贝了。”
眼下正是春意盎然之时，元提大步迈出屋子，明媚的阳光下，身上的红纹袍宛如浴火之凤，将泠玉的目光也一并带了走。
泠玉只觉心口有火在燃烧，学着元提打理了衣衫后，紧跟着迈入春光。
二人畅通无阻回到后山，仇离木已经从血红色变成了褐色，元提一剑将其砍断，将其收入袖中。
“不错，挺大一棵，够咱们用很久了。”元提满意地拍拍袖子。
临走前，泠玉忽的开口问道：
“带它走吗？”
元提闻言看向青果的坟，摇摇头：“眼下我成了修真界的罪人，跟着我怕是不得安宁。”
泠玉没有接话，谁料走着走着，元提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看我做什么？”泠玉见元提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耳侧不经意间爬上一抹红。
元提摸了摸下巴，摇头感叹道：“小时候还挺讨喜的，怎的长大就成了这幅模样，这辞仙门到底是个什么门派？”
元提的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现在不讨喜，泠玉默默撇开了眼：“束身自修，与世无争。”
元提追问道：“既如此，那你师父为何要与天心门合作？”
泠玉反驳道：“辞仙门并未与天心门合作，你在幻境中没看见？”
元提摇摇头，简单将自己的幻境遭遇说了一遍。
“那日之后我昏迷了数日，醒来时便已经在辞仙门，师父说天心门利欲熏心，无益修行，便不再来往。”泠玉道。
元提恍然大悟，松了口气：“难怪我记不得什么辞仙门，幸好幸好，不是我的问题。”
泠玉挑了挑眉：“是么？”
元提差点忘了眼前这人也是辞仙门的，尴尬一笑道：“太久了忘了也正常，半大的孩子记不住事，如今可不就想起了么。”
元提原先看不上泠玉，但今时不同往日，底气莫名小了些。
泠玉就等他这句话，道：“这可是你说的，若答不上来……”
为找回面子，元提当即接话道：“那我便认你做师兄，云心门所有事都听你调遣。
泠玉满意一笑，道：“你初次上山是何年？”
元提回道：“约莫五岁时。”
泠玉道：“上山后拜入何人门下？”
元提道：“无人，自生自灭。”
泠玉接着问：“上山的那个雨夜，在你身侧的孩子是谁？”
元提一时哽住了，没明白泠玉所问何意：“什么？”
泠玉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那个孩子，约莫十岁左右，颈后有一道疤。”
元提已经料到地位不保，对泠玉所描述的这个人，他脑中一片空白。
“你……确定是在幻境中看到的？”元提如今拿回了仇离树中的记忆，可为何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泠玉看元提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解释道：“确是在幻境中，不过有一层封印。”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元提不明白有谁对自己动过手脚，问道：“谁干的？”
泠玉没答话，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出了那道封印，元提认出是天心门长老——明过真人的手笔。
“元提？”泠玉见元提久久未答话，怕他又陷入回忆，出声唤道。
“明过真人，我除了金丹后跟随他修炼过一段时间，其余并无瓜葛。”元提看向泠玉，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了什么？”
泠玉摇摇头：“仅此而已。”
元提更觉奇怪，只得亲自解开封印看一看。
元提打坐时，泠玉在一旁静静看着。安静下来的元提看上去格外乖巧，泠玉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微敞的衣领。
“毫无线索，罢了，先回去再说。”
元提烦躁地皱起眉，睁眼见泠玉盯着自己的怀里看，纠结了一会儿，摸出一颗青提恋恋不舍的扔给他：“再多没有了。”
泠玉接过青提愣了愣，在元提走远后，莞尔一笑。
……
二人离开天心山后，沿途景物丰富，地势万千，或繁或简的城镇里几乎都有修士的身影，二人为了不引起注意，故意往偏僻处行，但还是能碰着两个行色匆匆的修士。
所幸那两个修为不高，即便迎面看见了元提和泠玉也认不出，只顾着说话：
“这消息准确吗，尊上怎会去那种地方？”
“有尊上的画像在手，毕月十一的掌门都亲自带人去寻了，那还有假？！”
“既然如此，人家怕是早就赶到了吧，可咱们还在半路上折腾，估计是赶不上了。”
“呸呸呸！听说不少人都得了画像呢，咱只要快些赶路，一定能赶上的。”
他们正说着，与元提和泠玉擦肩而过。
元提憋着笑，偷瞄一眼泠玉，在对方看过来时又躲了开。
“放心，给你画得好着呢，我才不像那些卖画郎画得那么……”
元提才说漏了几个字，泠玉便立马接话：“画得什么？”
“没什么，哈哈。”
元提没想好理由，只能尴尬扭头，心道这家伙平日里爱理不理的，怎的关键时刻搭话这么快。
泠玉显然意识到元提有什么瞒着自己，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快看！那儿有个碑！”
元提往泠玉身后一指，奈何泠玉不上当，元提只得跑到泠玉身后，指着石碑道：“真的有。”
泠玉的目光紧随，只见元提身侧还真有个半人高的石碑，其上裂缝众多，上书三个大字。
“青石镇。”
元提蹲下来查看石碑，待念出名字后，觉得分外耳熟。
“青石镇，我好似来过这里。”
泠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道：“我也有些印象。”
“哦？这不巧了。”元提起身拍拍灰，道：“既如此咱们便进去瞧瞧，左右也是顺路。”
二人踏着枯草乱石进入青石镇，荒废久远的镇子里，房屋几乎没有完整的，在把不大的镇子逛了一遍后，二人在一家客栈前驻足。
整个镇子只有这家客栈尚存完好，元提抬头看去，见匾额破损了一角，但能辨别出是“青梅嗅”几个字。
元提对这家客栈有些印象，在当年剑尊之比前，他与其他门派的人曾在此下榻，期间还闹出过不小动静。
元提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客栈虽已破败，但依旧能看出其精心的布局。
整个大堂按照八个方位安置桌椅，方位与方位之间留有一道长长的凹陷，水流可顺此汇入正中心下沉花形水池，营造出一种水榭的景观。
元提来到大堂中心，他依稀记得水池中原本有棵巨大的花树，而今空空荡荡只剩根须的印记，而在印记旁赫然有几道凌厉的剑痕——这是当初元提与殷无度交手时留下的。
元提对殷无度向来没有好感，此人急功近利、傲慢无礼，为夺剑尊不择手段，故而当年没少招惹元提。
与此同时，泠玉已将二楼的上房清理了出来。
元提离开大堂上了二楼，见泠玉端坐屋内，便从袖中拿出神衍玉放在他面前：“左右眼下无事，你且瞧瞧神衍玉的方位可有变化。”
元提顺手拉过凳子坐到泠玉身侧，期待地看着他拿起神衍玉。
感受着一双炙热的目光，泠玉稳了稳心神，将灵力注入，晶石中的白雾在灵力的催动下开始旋转凝聚，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雾聚了半天依旧在打转，无法看出具体方位。
元提眉头一皱，看向泠玉：“你的灵力是出问题了么？”
泠玉摇头：“另一半玉在移动，所以无法确定。”
元提闻言生气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泠玉劝他：“莫急，另一半尚且完好，那人既是有目的，我们迟早能找回来。”
元提急道：“怎么找？由他把我们当猴子耍吗！敢这般戏耍本座，本座这就把那厮给找出来先打一顿再说！”
元提说着便夺门而出，泠玉却并未追出，只是控制识海显现出元提飞奔而去的身影。
出了客栈，元提放出一定范围的神识，只在范围内的灵力波动都能被他发现。
元提严重怀疑那背后之人就跟在自己周围，或许碍于泠玉在，忌惮二人的实力无法动手，如今他独自离开，正是想引那人现身。
元提一路往青石镇外走，夜里阴风吹过满城破烂的布招，月光下的阴影张牙舞爪，走了约半个时辰，元提在一堆乱石中止步，神情忽而一滞。
耳边风声不自然地啸叫，由远及近，就要触到毫无防备的脖颈。
原本迷离的双眼瞬间闪现出微光，凌厉的剑刃划过长空，将魔气一分为二。
“跟了我这么久，也就这点能耐。”
客栈离镇口不远，而元提却走了半个时辰，不用想便知有问题，而这团魔气不知何时出现，跟了元提一路，一直在看准时机动手。
被劈散的魔气转而又团聚在一起，随后学着元提分化出了四肢，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模样，冲元提挥动着双臂。
虽然是团看不清什么的气体，但元提还是能感受到它挑衅的意味，冷笑道：“我竟不知魔何时也会学人了？”
ps:古代店铺前挂着的招引客人的，叫招子，也叫幌子，招引顾客的布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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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