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闹事者被警察局带走，事情会有所缓解，没想到过了两三天就被无罪释放，新闻里到处都在报道：西城市第一医院发生产妇死亡，医院负全责，产妇家属获赔二百万，责任医生被辞退处理…，等等。
一件爆炸性新鲜的事发生后，这段时间这件事便会被社会各层舆论讨论的沸沸扬扬。
何旭日承担起全部责任，新闻媒体到处都有对她的谴责和谩骂，评论区里大多数是一些骂她是庸医的话题，更多的是骂医院有多黑暗，医生有多无良。
三天两天就有记者围堵在何旭日小区门口，被围堵的何旭日难免再次以黑化的形象暴露在大众面前，视频评论区对她的谩骂声更是不断。
后来何旭日干脆蜗居家中不再出门，一蜗就是十多天，记者们实在没有精力继续耗下去，只得撤离。
何旭日不想被众人指指点点，每天到很晚才会下楼喘口气。
刚开始，不少匿名电话打在她手机上指责她，骂她逃避责任，要求她出面公开对产妇死亡进行忏悔，对死者家属进行深刻道歉。
这段时间的何旭日，她的人格被彻底践踏，没有任何尊严可言，除了喝酒解解内心的悲痛，真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挺过来的，不得已她选择关机，包括她的哥哥和妹妹都无法联系上她，整个人犹如空气中蒸发一般。
那些记者堵了十多天不见人影，只能作罢，没有新闻媒体继续宣扬报道，产妇死亡事件才渐渐被人们淡忘。
又过了半个多月，这件事算是彻底结束，何旭日收拾起破碎不堪的心情，离开西城市。
……
两月后，何旭日接到艾东升的电话，“旭日，你还好吧，好久没有联系你，你现在在哪工作？”
“我，我在一家月子中心上班。”
“什么？，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下班了找个地方详细聊。”
“好，我等你。”
下午，何旭日下班后，换了一套白色半袖下搭翠绿色长裙，来到和艾东升约好的酒吧，三个月没见，东升穿着打扮变得如此成熟，这让旭日有些惊讶，只见东升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小西装，下身黑色窄腿裤，脚上黑色高跟鞋，显得格外简单大气。
“东升，你今天下班很早呀，这几天科里不忙了吗？”，旭日急匆匆走过去，将自己的黑色小包放在后背，开始仔细打量一番艾东升的穿着打扮。
“旭日，别看了，我，我辞职了，已经不是医生。”
“什么？！，为什么？，我说你这打扮，完全不像一个产科大夫！”，何旭日紧张的看着艾东升，似乎想一下子看清楚她辞职的原因。
“不为什么，不想干了。”，说完，艾东升拿起旁边的红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何旭日，一杯留给自己，“82年的，好酒，专门给你留的，尝尝？”
艾东升当然没有向何旭日提起，自己这三个月过得连鬼都不如的煎熬生活，原来那次医闹之后，艾东升的精神病再次因为受刺激发病，刚开始只是有些糊涂，后来越来越严重，每天不定时发作，大喊大叫，精神不受控制，近乎疯癫，根本无法去工作。
艾向阳不得已去医院辞掉她的工作，请了国外一个有名气的家庭心理创伤医生对她进行心理治疗，再加上张思深的日夜陪伴和照顾，在家疗养了两个月，才慢慢恢复正常。
“东升？，怎么了？，想什么呢？”，看到艾东升眼神迷离，表情痛苦，何旭日紧张的问道。
东升没有说话，何旭日有些生气，问道：“喝什么酒，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辞职？，以前那么累你都没有放弃，这次怎么突然就不想干了？”
“我爸不让干。”
“不，我不信，叔叔一直对你的工作很是支持，怎么会不让干？”，何旭日盯着艾东升，想到自己一人承担全部责任为的就是保全东升，可没想到东升这么轻易放弃，她有些痛苦的问道。
“主要是心凉，拔凉拔凉的，你的事医院处理的让我彻底心寒。你不在，我也没心思继续待下去。”，艾东升眼神闪躲着说道。
“……”，听到艾东升放弃从医，何旭日一时无法接受，有些生气，板着脸不再说话。
“好了，旭日，别生气了，难得一见，别老是训斥我好嘛？，哎…，你有没有听说，我们出事那几天，医院又猝死一个大夫，全院医护人员给举办了哀悼会。”，为了岔开话题，艾东升想起那段时间，她去医院精神科做检查时听到的事，连忙说道。
“什么？，医院死了大夫？，谁呀？”，虽然听到有医生猝死，但这些年这种事在全国各地时有发生，何旭日只得心里感慨罢了。
艾东升缓缓品了一口红酒，叹道：“人生啊，没意思，…，嗯，这酒果真味道极纯，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我心情不好，出去旅游了一段时间，平日里忙得没时间，那段时间闲着心慌，闲着也是闲着，便把以前梦想能去的地方走了一个遍，前几天，这几年的储蓄花得没几个，便回来工作。”，何旭日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了半杯，只觉得红酒入口中略带苦涩，味道极纯，下肚后咽喉部有些苦楚。
“唉，旭日，红酒又不是啤酒，怎么能这么个喝法，真浪费！”，艾东升抢过何旭日的酒杯，生怕她一口气全喝完。
“那，你心情好些了吗？，旭日，对不起，那件事，责任在我，病人本是我的，你临时被我拉上手术台，你承担起全部责任，而我却躲起来不敢去面对，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
艾东升想起那段时间，手机上报纸上，电视机里到处都在报道关于西城市产妇死亡事件，有些记者甚至拥挤在何旭日居住的小区门口，何旭日被记者围攻的视频在网上到处流传，她备受打击，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直接精神崩溃。
当年因为那件事遗留下的精神创伤后遗症再次发作，后来渐渐没有自主能力，被父亲关在家里，根本无法出面承担责任，想到何旭日那段时间吃着常人无法容忍的苦头，心里一阵心疼，她强忍着悲痛继续替何旭日倒了一杯酒。
“好了，不说这些，都过去了，再说，病人隐瞒病史，我们又能如何！？，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没有下班前去看一下患者，也许会早点发现异常情况。”，何旭日接过艾东升倒好的酒杯，对王晓丽的死再次有些自责和心痛，她抿嘴喝了一小口红酒，品尝着这苦涩。
“那天吴雨霏值班，又遇上周六，本该她查房的，你没去也是正常的。”，艾东升补充说道，“你是冤枉的，值班人员观察不到位，真是搞笑！”
“那吴雨霏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咋咋呼呼，只会纸上谈兵，临床搞得一塌糊涂，她查病房也就是转转，哪里知道重点观察什么，让她提前发现异常，还真为难她。”
“旭日，你和刘肖柏怎么样了？”
“好久没有联系，他打过几次电话，我没有接，又发了不少信息，我也没有回。”
何旭日拿着酒杯，想起那段时间，她除了要躲避记者跟踪，更要躲避刘肖柏上门找她，可以算得上东躲西藏，每每看到不远处的刘肖柏抱头痛哭时，何旭日的心更是撕扯疼痛，痛不欲生！
她刚刚打的口红，印在酒杯边上，她用手擦了擦，举杯看着酒杯里暗红色的酒，左右摇摆着红酒，眼睛里闪过一丝泪花，似乎在自己和自己说话。
“为什么呢？，你知道的，这三个月，他为了你的事没少跑，院长那里至少去了五六回，还去找了市卫健委主任，感觉他都快要疯了！”
东升放下红酒，坐直了身体。这些年，她为了旭日和刘肖柏能在一起，可没少操心，虽然这段时间在接受心理治疗，可清醒的时候便会向张思深打听何旭日的事情解决的如何。
“他这是瞎折腾什么，卫健委下达命令，怎么会轻易改变！”，何旭日放下酒杯，发呆的看着窗外的行人。
“你真不打算和他来往了？”
“东升，那件事对我的影响真的是致命的，我试着在各大医院投简历，可都被退回来，就连县里的医院都不敢启用我，我想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返回医院当医生的可能。你看看我现在的状况，一个月子中心的小员工，一个月三千块的工钱，连吃喝都解决不了，家里还有个弟弟拉后腿，哪里能配得上他。”，旭日眼角闪着泪花，只觉得咽喉部苦涩难受，有些哽咽，拿起酒杯，又咽了一口红酒说道。
“旭日，爱情里哪有高底贵贱之分，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还讲究这个？！”
“东升，爱情很美好，但那是在恋爱的时候，结婚是漫长的一辈子事，柴米油盐，生活琐碎，才是考验两个人真正的东西，门当户对，一直是几千年男女婚姻的基础，现在的我要是嫁给刘肖柏，刚开始可能因为爱情，我会被他宠溺，可时间久了，我一无是处，便会成为那个永远在家默默等他下班回家的家庭妇女，在他眼里，我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独特的何旭日，而是一个可以让他呼来唤去，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女人，而且还成为那个一刻都离不开刘肖柏的何旭日，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讨厌，更何况他。”
“你说的都是什么，人只管当下过得舒心，我们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能预料，哪里能管得一辈子的事。”
“好了，不说我了，你怎么样了？，你爸爸的公司不是刘海洋管理的吗？，怎么你也插手了？”，旭日见东升的酒杯空了，便替她倒了半杯酒。
“爸爸说他不放心刘海洋，而且，我和刘海洋的关系越来越僵硬，他在公司忙得天天不回家，我们很难见上一面，爸爸可能也察觉到了，便将我调进公司，我刚进公司不久，很多业务不熟悉，正在慢慢适应。”
“真没想到，你会辞职转行。”
“咱们科还走了一个人。”
“谁？”，何旭日紧张的问道。
“张苗姐！”
“啊？，为什么？”
“你我走后，只剩下四组人倒班，她受不了，便找人去了心电图室。”
“啊？，那科室的人不是更少了？”
“是啊，主任不得已申请关掉十张病床，这不，前两天还听同事说，病人多的住不下院，几乎天天吵架，幸亏我走了，真是干够了。”，艾东摇了摇头，有些自嘲自笑说道。
“啊？，都减少床位？，刘主任岂不是很累？”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呀，都不干，还这么关心科室的事，一听说科室的事，整个人的汗毛都竖起来。”，艾东升笑了笑，看着何旭日一脸关切的样子，叮嘱道：“今天不醉不归，庆祝我们离开医院，快快喝酒，别管别人的事！”
“唉，现在的医患关系太紧张，这都是患者自己造成的后果，所有对医生的惩罚最终都会让患者来买单，要是医生再得不到保护，恐怕真的会有天下无医的那一天。”
“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吧，最近吵的很热的医闹入刑，说明这个情况国家已经开始重视。”
“这些都和你我没有关系，东升，还记得当年我们两个一起进行的医学生宣誓，而今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记得，你哭的稀里哗啦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过，东升，你辞职我还是挺婉惜的，我是没办法，否则还真是挺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虽然很累很苦，但很有成就感！”，想起丢了工作这件事，何旭日再次伤感起来。
“酒喝完了，你还想喝点什么？”
“我来请客，你这就这么点工资，省着点花。服务员？，来两瓶你们这儿最好的红酒！”，东升朝着酒吧吧台招了招手。
“东升，你变了，你回来了，那个开朗的你。”，看着东升如此开心，何旭日欣然说道，“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何旭日盯着艾东升，似乎想看穿她的心。
“嘿嘿嘿，嘿嘿嘿…“，显然东升喝了不少酒，已经喝过头，“我看见他了，虽然不是他，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你说什么呢？，什么是他不是他？，把我听糊涂了。”
“哈哈，哈哈，但我相信我的第六感，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承认的。”，东升像个小孩子一样，自顾自的傻笑，似乎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欢乐当中。
“东升，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高兴，我要喝，不醉不归啊。”
何旭日无奈，只能陪着她，想想这段时间心里的憋屈和创伤，也好，来个不醉不归，让痛苦烟消云散，让愉悦填充耳边，让自由放纵奔放。
夜深人静，昏暗的灯光下，两个女人似笑非笑，醉酒当歌，品味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致迷茫中的你我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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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醉酒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