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两年苦闷的研究生生活，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一种煎熬，然而对何旭日来说，却是一个可以静心疗伤的地方，平静贫苦的日子，终随着硕士毕业答辩而结束。毕业后，何旭日很快找到工作，她应聘进入西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是她过去不敢奢望能够顺利就职的单位，在西城市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医院。
五年之后的一个夜晚……
西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产科医生办公室，办公桌上供着一个红通通的苹果，上面贴着一个如来佛祖。看到那个苹果，何旭日笑了笑，她拿起苹果，将那贴画取下，柔碎后扔进垃圾桶里，“咯嚓”咬了一口苹果，这时突然一声惊叫：“做什么？，何旭日，快放下苹果！”
何旭日继续咬着苹果，转身说道：“没用，再别相信那些，上次就是因为你供了个佛祖，害得我们一夜未休息，收了十多个病人，干了五六台手术，以后让佛祖保佑我们，还不如填饱肚子好好干！”，说完，继续“咯唧”咬着苹果，苹果汁水直流，艾东升抱怨着说道：“我的神果，何旭日！，今天要是不平安，都怨你！”
“我好久没吃苹果了，难得今天晚上你这个苹果带的及时！”，何旭日继续咬着苹果，咧嘴笑着。
艾东升似乎很不高兴，怪罪着说道：“这个苹果我开过光，现在被你吃了，真怕不是好兆头。”
何旭日继续咧着嘴笑道：“东升，我发现你真的好迷信，上学期间，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经历多了，自然就迷信。”，东升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
“难得今天没来病人，我刚才转了一圈病房，病人都平稳，我们去值班室休息一会吧。”，看到东升的眼神，何旭日连忙转了话题。
“好吧。”
何旭日见东升坐下打开电脑写病例，转身去饮水机处打了一杯水，说道：“水，我替你打好了，一会过值班室来哦！”
“嗯…”，东升没有抬头，继续直视着电脑里的病历。
…
值班室里，何旭日打开手机，翻看着一些医学报道，艾东升似乎还在执着苹果的事，何旭日说道：“好了，真是迷信，要是有用，我天天供着它。”，说完，旭日放下手机，走进洗漱间。
两个人洗漱完，躺在床上，何旭日叹了口气，说道：“东升，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我们都工作五年了！”
艾东升没有说话。
“我们两个可真有缘分，进了一个医院，更有缘的是还分到一个科室，进了同一个组，值班也成了老搭档，你说，我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旭日看了一眼对面床上躺着的艾东升，感慨着说着。
“我有什么好，和我在一起，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东升闭着眼睛说道。
“东升，我希望我们以后都好好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好把握未来，这些年，你变得沉默寡言，我，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可，终究还是要好好生活，让它成为过去，好吗？”
艾东升睁开眼睛，眼睛里充满仇恨，一丝泪花闪过，突然她有些生气，说道：“何旭日，那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过不去的，永远过不去，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一个终生挥不去的影子，要不是为了父母，我不会活到现在，那个让我时刻做噩梦的过去！”
看着艾东升有些哀伤的目光，何旭日心里更是一阵心痛，只得默默看着东升。
过来一会，灯光下的艾东升似乎又在流泪，这些年，别人不知道，总以为艾东升是个胆小怕事，性格软弱，沉默寡言的人，但何旭日知道，她不是，她原本是一个多么坚强，性格开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孩，这些年，何旭日一直在自责，总觉得是她害了艾东升，她亏欠艾东升太多，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歉疚。
何旭日起身，抽了一张旁边的纸，替她擦干眼泪，温柔的说道：“别哭了，哭多了，影响睡眠，明天眼睛会水肿的！”
艾东升接过纸，擦干眼泪，说道：“我没事，你先睡吧。”
“你爸爸的事，解决的怎么样了？”，何旭日皱了皱眉头，想起东升爸爸的事，担心的问道。
“爸爸的刑期已到，只要还清银行贷款便可以出狱，刘海洋已经还清父亲大部分欠债，不过，还谢谢你那二百万，父亲才得以提前出狱。”
何旭日认真的说道：“当初上学期间，你给了我那么多帮助，没有你，不会有现在都我。”
“不过，我们上班，就固定工资，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东升再次提前何旭日二百万的来源。
“这个你就别问了，钱肯定正路，你放心！”
何旭日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原来那二百万本想留着还给刘肖柏，然而自从七年前分别后，两个人再未见面，谈何还钱，刚好，艾东升爸爸前几天庭审，她家欠的债虽然还得差不多，但还差二百万，艾东升想让父亲早点出狱，这件事后来被何旭日知道，便将那二百万给了艾东升。
“真是变幻莫测，当初我爸生意红火，没想到一下子跌到谷底，欠债千万，七年呀，现在终于熬到头了！”
“你放心，有我在，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艾东升看了看何旭日，说道：“你变了，变得开朗，变得自信，只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和刘肖柏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没有开始，何来结束？！，他已经结婚，不要再提！”
“那你妈妈呢？，阿姨怎么就，就突然没了呢？”
说起母亲，伤痛再次侵袭，何旭日眼角流下眼泪，自言自语道：“妈妈，是我没用，没钱给她治病。”
“你放心，我爸爸出狱后，我爸爸就是你爸爸，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们两个就是亲姐妹！”
“你早就是我亲妹妹了。”，何旭日哭笑着说道。
“听说，明天我们医院开会要给国外回来的两个高技术人才接风，不知道是谁？”，何旭日换了个话题说道。
“我也听说了，而且，其中一个很可能是产科未来主任，另一个可能是心胸外科未来的主任。”
“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何旭日继续说道。
“国外博士研究生，还是是市上领导的直接关系。”，东升淡淡说着。
这时，何旭日电话铃响起，是护士站打来的电话，何旭日接通电话，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电话，对着艾东升说道：“来病人了，我去处理，你先休息会。”
“忙不过来，叫我。”
“嗯，知道！”
来到护士站，只见平车上推着一个孕妇，脸色苍白，何旭日问道：“什么情况？”
护士：“说是早产？，外院看过的。”
何旭日看了看孕妇，只见她眉头紧锁，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便道：“你哪里不舒服，怀孕多少周？”
那孕妇似乎没有力气说话，周边的一个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回答：“这个是我弟媳，今天，今天和我弟弟吵架，才八个多月，估计生气，肚子疼开了！”
何旭日对着护士说道：“拿胎心仪器来，你给她监测一下生命体征。”
何旭日接过护士递过来的胎心监护仪，在大肚子上听胎心找不到，何旭日心里一阵紧张，脸色有些失色，紧锁眉头，再次触摸着那孕妇的肚子，说道：“板状腹，胎心消失，胎盘早剥！！，血压多少？”
护士：“血压很低，80/50mmHg，脉搏130次！”
“病人胎盘早剥，失血性休克，紧急手术，快，办理住院手续，急诊请B超室医生床旁检查核对，建立静脉通路，进行紧急配血，准备手术！”
何旭日对着家属交代了几句：“尽快请她的丈夫前来签字，胎儿估计已经胎死腹中，产妇有危险，需急诊手术！”
那女人听说孕妇病情危险，胎儿胎死腹中，吓得双腿发软，倒在一边，何旭日赶快扶起那个女人，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去叫人，我现在开住院证去办手续，王护士，立马联系手术室，将孕妇推入手术室！”
何旭日赶快打通艾东升的电话，说道：“快起来，来了一个重度胎盘早剥的患者，紧急准备手术！”
艾东升挂断电话，从值班室里匆匆跑出来。
那个女人在一旁拿着手机大声喊叫着，大概给那边的弟弟打电话，吼道：“你快点过来，你老婆娃娃都保不住了，医生说要手术，我没带钱，没办法办理住院手续，快过来，有事好好说！！”
何旭日对着护士说道：“住院手续上来了吗？”
护士：“你看那边，还在那，好像是产妇老公不愿意过来。”
何旭日看了看产妇的生命体征，说道：“来不及了，得尽快手术，东升，一会产妇家属到了，你负责签字告知，下术前医嘱，申请血液，我先和护士推着产妇去手术室，尽快上报医务科。”
东升点了点头，说道：“值班主任我已经通知到位，手术室也准备好，很快就可以手术！”
“开通绿色通道，先办理住院手续，后期再补费！”，何旭日对着护士说道。
“这个需要医生签字，万一，万一钱还不上？”，护士有些担心的说道。
“先救人，我签字，术前准备好了吗？，B超室大夫来了吗？”
护士：“B超室大夫这会来不了，有几个病人在抢救。”
“来不及了，不等了，先推手术室。”
何旭日对着那个家属大声喊道：“这位家属，你快点来帮忙，将产妇推往手术室！”
那个女人匆匆跑过来，说道：“我弟弟喝醉了，一时半会来不了。”，见何旭日没有说话，只得和何旭日共同将产妇推往手术室。
…
手术很快开始，手术台上，气氛异常紧张，何旭日看着从产妇子宫里掏出的一个死女婴，心里万分叹息。
何旭日：“出血现在有多少？”
台下的护士：“三千五。”
何旭日：“继续输血，扩容。”
何旭日：“产妇家属签字了吗？”
台下护士：“还没，产妇父母还没赶到，来了两个家属是产妇老公的姐姐和姐夫，说是有生命危险，不愿意签字。”
何旭日：“那产妇老公呢？，还没到吗？”
台下人护士：“来了，但是喝醉了，听说要切除子宫，不愿意签字，和艾东升医生在外面吵架呢！”
何旭日对着台上的主任说道：“怎么办？不签字，我们的手术是不是违规做了？”
“不算，我们已经报备医院，后面的事以后再说，看这出血趋势，子宫恐怕保不住了，这样，你下台谈话，艾东升，性子弱，怕应付不来那家家属。”
“行，我去谈话，东升和您上手术。”
说完，何旭日下了台，来到手术室外，此刻正见那个喝醉酒的男子向着艾东升冲过去，眼看一拳就要打在艾东升脸上，艾东升吓得连忙蹲在地上，何旭日跑过去，挡在艾东升身前，那个男子见突然横冲过来一个人，吓了一跳，停下来，憋红着脸怼道：“你谁啊？”
何旭日看着艾东升，把她拉起来，说道：“你去手术，这里我来负责。”
何旭日眼神凌厉的看着那个醉汉男人，说道：“你老婆在里面生命垂危，你却在这里耀武扬威，你老婆发生今天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她要是没死还好，要是死了，你就是主犯，是要进监狱枪毙的！”
那个男子，怒红着眼睛，喊道：“你吓唬谁呀？，你们未经家属同意，擅自手术，我老婆要是死了，我让你们全部给她陪葬！”
何旭日瞬间火冒三丈，斥道：“你老婆，胎盘早剥，在家里受了气，谁气的她，说不定还挨了打，警察一调查便知，即使你不签字，我们也不怕，我们手续正规，很快警察就要来了，即使没有家属签字，为了抢救病人生命，我们也没有违规操作！而，真正负法律责任的人是你！”
那个男子虽然酒醉，但此刻听何旭日一番怒斥，似乎句句在理，心里反而有些害怕，换了个语气，耷拉着眼睛，说道：“好，好，签字是吧？，好，我签，签哪里？，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负责！”
“负责？，我们凭什么给你负责？，你值吗？，不过，你老婆子宫保不住，需要切掉！”
那醉汉猛地一惊吓，见何旭日表情严肃，似乎不像吓唬人，失声痛哭，道：“你，你们！！，为什么？，你们敢？！”
“胎盘早剥，出血太多，DIC发生，能保命就不错了，出血来自子宫，必须把出血的子宫切掉，否则，命也保不住，你就等着进监狱吧！”
那男子显然被吓住了，一边的他姐姐拉着他，劝说道：“快签吧，弟弟，快签，别闹出人命来！”
“我，我还没有儿子，怎么办？”
“你真是一个自私无情的家伙，这个时候了还惦记儿子，真是可笑至极！”
男子恶狠狠的盯着何旭日，似乎要吃掉何旭日的感觉，何旭日毫不示弱的看着他，眼神凌厉，那男子见何旭日不是好招惹的，只得乖乖签字。
……
经过紧张的几个小时抢救，手术终于结束，产妇的命算是保住了，被送往重症监护室。
在休息室，何旭日看着艾东升，关心的问道：“你没有被打吧？”
“没有。”
“那个男人，简直不是人，世界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渣！”，何旭日愤怒着，狠狠给了边上柜门一拳。
艾东升想起当年那些男子围着自己的情景，心里一阵发冷，心痛的说道：“这样的人渣，多了，又不是一个两个。”
何旭日见艾东升垂头丧气，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事，只是觉得这份工作太危险，我，心身疲惫，我不想干了。”，东升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何旭日安慰着东升，说道：“又开始瞎说了，不干这个干什么？，你妈妈还等着你养活，还有，你爸爸，很快出狱，一时半刻没有工作，好好干，别说丧气的话。”
艾东升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总是没有你的魄力，这些年，连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的胆小怕事，不说了，我去补充病历，又来了几个病人，等着住院，我们还得忙碌，都怪你，吃了我开过光的平安果。”
何旭日笑了笑，说道：“还惦记着你的苹果，好吧，下次绝对不敢了。”
艾东升哭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两个人换好衣服，出了手术室，返回病区。
刚走进病区，何旭日便听到又一阵嘈杂声，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正唧唧哇哇大喊大叫：“你，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人？，我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逃不了责任？”
“旭日，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东升听到嘈杂声，心里瞬间有些寒颤。
“我去看看，你先去完善病历。”
“那你注意点，别和那些家属吵架。”
“嗯，没事。”，何旭日看了看那个大汉，似乎有些眼熟，走近一点才知道是自己主管的20床产妇的丈夫。
何旭日走进后，发现值班护士小梅正弯腰拿着拖把拖地，就问了一句：“小梅，你在干嘛？，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家属要大吵呢？”
还没等小梅开口，那家属瞪着眼睛气呼呼的吼道：“你，是今晚的值班医生是吧？”
“是，我是值班医生，还是你老婆的主管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会不知道吧？，21床有传染病，你作为值班医生，不会不知道吧？”，那大汉扯着嗓门大喊。
“传染病？”，何旭日惊讶。
“对，传染病，21床家属亲口说的！”
何旭日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叫着小梅，说道：“小梅，怎么回事？”
“21床家的娃娃全身起了疹子，也不知道那家属给这位老哥说什么了，老哥认定那家的孩子有传染病，我这不是担心两家吵起来，就把21床一家人放进单间里，这老哥非说病房没消毒，让消毒打扫，晚上没有护工，只得我亲自干了！”
“这位家属，21床的孩子绝对不是得了传染病，我可以保证！”，何旭日想起21床孩子得的是幼儿湿疹，根本不可能传染。
那大汉听何旭日这样说，似乎觉得自己没了理一般，又见何旭日是主管医生，担心招惹了主管医生，也不再大呼小叫，连忙说道：“噢，要是不传染便罢了，要得有问题，我可绕不了你们！”
“小梅，你别打扫了，这大晚上的，你还有很多活要干！”，何旭日见护士小梅弯腰打扫卫生，再加上刚才的事，不禁有些心疼医务人员受的委屈，连忙说道。
“嗯，没事，好了，打扫完了，多大点事，不就是打扫卫生嘛！”，小梅拿着拖把走出房间。
何旭日长叹一声，感慨这个职业的卑微，明明是救死扶伤，却处处被人误会冤枉。
“小梅，到底怎么回事？”，走到护士台，见20床家属似乎气消并回去病房，何旭日低声问道。
“21床家属，心眼多，为了住独立病房，故意到处给同病房的人说她家娃娃有传染病，已经换了两家邻居，只要有人进去就胡说八道，我不得已，只得把21床倒腾进单间，没想到，20床家属又闹腾，唉，现在的人，都好自私自利呀！”，小梅摇摇头，转身走进配药室。
看着小梅忙碌的背影，何旭日再次长叹一声，一阵心痛，这个世界，人心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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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值班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