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有些狐疑的看着谢世贞，这是她那个顽劣的侄儿能说出的话？
谢世贞又向前膝行几步，“姑母，漠北人狼子野心，迟早有一日他们会挥师南下，我们大梁与漠北终有一战！”
谢世贞其实并没有多少古代的忠君的思想，可大道理谁不会说。他想种地，就得找个种地的由头。
在这方面，谢世贞与自己的老丈人柳正仁倒是不谋而合。
谢世贞不知道的是，谢皇后在听到“漠北”两个字的时候，瞳孔便是一缩，谢家满门可都葬送在大梁与漠北的战场上。
“你说清楚，大梁不是已经和漠北停战好多年了，你如何得知漠北还要进攻大梁，这事你与太子说了吗？”
谢世贞摇摇头，这就是他随意瞎扯的，书中直到结局漠北那边都没有动静。
“姑母莫急，这只是侄儿的推测，并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可漠北与我们大梁共存了那么些年，从未真正停止过兵戈。
“姑母，我们大梁必得未雨绸缪。”
谢皇后松了口气，她在那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这个混小子。
“本宫这是在说你的差事，你扯什么漠北。”
谢皇后哪眼看谢世贞哪眼觉得不顺眼，一巴掌狠狠的拍在谢世贞的头上。
“别扯东扯西的。”
谢世贞被打的七荤八素，还不能抱怨。
“姑母，这就是和我的差事有关，我才不是在瞎扯。
姑母你想，陛下是个雄主，五路兵马在手，万民归心。若是漠北来犯，只有一个地方非常薄弱……”
谢世贞故意停顿，谢皇后父兄都是武将，即使她没上过战场，可对兵事的了解绝对比他这个半吊子强。
果不其然，谢皇后立马说出——
“粮草，是粮草。”
谢皇后眼神犀利的看着谢世贞，她想看清楚谢世贞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在她身前乖乖跪着的孩子，头一直低着，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听到谢皇后给出了他想听的答案，谢世贞也松了口气。
“姑母，陛下英明神武，迟早是天下共主。我既诗书不通，又不擅兵事，只能试着怎么才能种出更多的粮。”
小心看着谢皇后的脸色，发现她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谢世贞趁热打铁。
“姑母，那巡城司只是一个闲差，谁都知道那是为我这样的二世祖准备的，也没什么前程。
可种地就不一样了，我已经命人在大梁各地搜集良种，现在已经播撒下去。
若是哪一天我们种出的粮食能让喂饱所有人的粮食，那就是我们统一天下的时候。
而陛下将成为天下唯一的霸主。”
谢世贞之所以没说太子的事，是因为在他心中，太子是登不了基的。
而嘉泰帝别的皇子都是庸碌之才，若是能统一，只有在万民归心的嘉泰帝身上能实现。
可这些其实与谢世贞并无关系，只要能说服谢皇后，让她不要再干涉自己的事，他怎么说都行。
听到谢世贞的话，谢皇后果然动摇了，她轻轻把跪在跟前的侄儿扶起。
“你个傻孩子，陛下有那么多的臣子，哪里需要你去想这些。”
谢皇后这句话说的真心，她谢家满门都为大梁战死，只留下这么个心思纯善的孩子，她势必得多多看护。
谢世贞还不知自己在谢皇后面前已经成了一个纯善的傻孩子，也不知门外的嘉泰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他只是又开始朝着谢皇后撒娇。
“姑母，您别让我去巡城了吧，怪累人的。”
……
御书房里，太子梁承宇匍匐在地，“父皇，世贞只是年少不懂事，并非好战，还望父皇莫要怪罪。”
他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今日本是听闻母后召见了表弟，父皇觉得很久没见世贞，这才没惊扰任何人来到了坤宁宫。
谁知就听到了谢世贞这一大串的说词，他怎么不知表弟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想法。
这些话若是私下说说倒也罢了，只是让父皇听到难免会被认为是世贞妄图干涉西北战事，故意让他听到。
嘉泰帝看着跪在地上为了谢世贞请罪的太子，没说怪罪，也没叫他起身。
“既然这个孩子喜欢种地，便让他种地去吧，巡城司不许他去。”
梁承宇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谢恩退下了，他得赶紧回去教训一下这个什么话都敢说的表弟
太子走后，嘉泰帝在案桌后坐了良久。
随之起身，在一个不起眼的架子上抽出了一个木盒。
那木盒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也磨损的厉害，看得出是有人经常把它拿出来。
嘉泰帝将里面的信件一张张展开，这些都是从前的承恩侯谢秉德，也就是谢世贞的父亲给他的信。
“陛下，西北草原真的很大，若是这片草原是陛下的领地该有多好……”
“陛下，臣在西北，十分思念陛下，思念从前与陛下一起读书的时光……”
“陛下，臣又打了一场胜仗，那些漠北小儿不足为惧，臣定能将这片草原给陛下打下来……”
……
木盒中的书信有很多，谢秉德不光是嘉泰帝的戍边大将，更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伴读。
所以这些书信中，不光有边关的战报，还会有一些家长里短。
可嘉泰帝从未想过把这些书信分开，在他看来，所有的这些字都是谢秉德仅存的东西，每一封都很重要。
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封。
“陛下，将士们群情激愤，恨不得能再打上十天十夜，江山一统在即。可如今我们的粮草已经撑不住了……”
嘉泰帝拿着信纸的手无力的垂直身侧，他仰着头，抑制住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睛。
“秉德，世贞不愧是你的孩子……”
谢秉德没有做成的事情，十几年后，他的孩子在接着做，这是天意。
坤宁宫里，谢世贞正闲适的陪着谢皇后吃着饭，便见到太子过来了。
一旁得谢皇后敏锐得察觉出不对，见太子对她点头，谢皇后便知道是皇上来过了。
谢皇后在心中默默叹气。罢了，爱种地就种地吧，种地虽不说多有志气，却也能保得住性命。
看谢世贞这副模样，谢皇后此时觉得他能远离皇城纷争也是好事。
一顿饭谢皇后和太子各怀心事，只有谢世贞吃的畅快。
只是临走时，太子竟然给谢世贞布置了课业。
谢世贞没想到自己还是带着任务回去的，“表哥，我又不考科举，就不必抄书了吧。”
他看着梁承宇，希望能唤醒他得一丝“良知”，谁能想到他都到古代成婚了，还得做功课呢。
“不行，把《春秋繁露》抄十遍给我送来，省的你整日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谢世贞不知道自己又说错哪句话了，不过他明白这个时候最好闭上嘴，不然要抄的东西会更多。
看到谢世贞垂头丧气的模样，太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可他下定决心要给谢世贞一些教训。
今日若不是父皇没责怪，不然他就按照他说的那些话，一顿板子必定是少不了的。
大梁要不要和漠北打起来，是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小侯爷能议论的么。
就这样，空手来皇宫的谢世贞带着一堆赏赐和一堆课业出宫了。
回到侯府，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府里各处都静悄悄的，谢世贞也没在意。
直至进了主院，谢世贞才忽然发觉不对。
主院里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心里一慌，害怕柳昭华出事，谢世贞赶忙进屋。
拂开一层层的纱幔，谢世贞进了里间，终于看到了斜坐在床畔的柳昭华。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就伴着一阵香风向他扑来，谢世贞下意识抱了柳昭华满怀。
然后紧接着就用自己的外衣盖住一身绯红色兜肚的柳昭华。
在谢世贞怀里，柳昭华幽怨的抬起头。
“夫君，你是不是不……”
谢世贞只觉得柳昭华的手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果然下一瞬她便不再说话。
怀中温香软玉，是他谢世贞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
他应该做点什么的，可下一秒，谢世贞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对着柳昭华兜头淋下。
“昭华，太子罚我抄书……”
承恩侯府又恢复了正常，这对新婚没多久的小夫妇开始挑灯夜战。
只是一个人在榻上写，另一个人支着下巴在一旁看。
“夫君，是我不美吗？”
谢世贞满脑子都是《春秋繁露》中的“非道不行，非法不言”，冷不丁听到柳昭华这一句，笔尖的墨滴到纸上他都没发现。
怎么能不美呢？
何处不美？何时不美？
灯下美人，红袖添香，万物依始，总不该再盘在这案边。
只是法理不容，天道不行，纵然他心潮澎湃也只能强自压下。
他不是君子，可心中总有敬重。
“明月已是独照我，昭华。”
柳昭华知晓他已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便又听谢世贞说道，“我心中亦有明月。”
《春秋繁露》——董仲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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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春秋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