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是没目的地的，萧南柯满到处乱晃悠，心烦意乱，但是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竟然回了S12。
他木头一样杵在S12入口，不想进去。
去就是夏小果，要面对那老头拿他当病人一样看的目光，那张随时要哭给他看的脸，还有那间像饼干盒一样让人压抑的小铁皮房。
可是，不去又能去哪呢？
天已经暗下来了，难不成他要流落街头？他回来可不是为了这样啊。
正当萧南柯心烦气躁时偏偏有人撞他枪口上。
“夏小果！？”昏暗的街角走出一个人看到他叫。
萧南柯压根没反应过来那人在叫谁，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
“叫你呢，怎么像没听见一样。”
萧南柯看清楚来人更烦躁：“什么事？”
之前给他看病的赵医生有些惊讶，想到他的脑袋受了伤决定不计较，赵医生说：“你爷爷呢。”
“不知道。”萧南柯爱理不理。
“你没去医院吗，老头不是最紧张你。”赵医生没话找话。
“有屁就放，要找老头就去找。”别来烦他，萧南柯恨不得这人赶紧从他眼前消失。
“夏小果，你脑子坏掉了！”赵医生终于忍不住生气：”你这个样子赶紧去大医院检查，要不是看你们可怜我才懒得管。”
“你他妈才脑子坏了呢！”萧南柯也忍不住吼回去，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好像被人狠狠拉紧了有嗖的撒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
“你——你干嘛？”赵医生没想到他居然直直冲过来吓的往后躲。
“你再说些有的没的你看我干嘛。”萧南柯刹住脚握紧拳头。
赵医生仿佛看到外星人，目瞪口呆看他吼：“——你小子疯啦！赶紧还钱！还欠我六百块治疗费，要不是看你们爷俩可怜我才懒得管，好心当成驴肝肺。”
原来是来要账的，萧南柯冷笑，索性耍无赖：“要钱没有，要命这有一条，你有本事来拿。”他正愁没地方撒泼打滚。
赵医生气到手抖，一连骂了两句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我看你脑子是真坏掉了，我不跟你说，我找夏老头说去。”
萧南柯瞪着赵医生怒气冲冲走远的背影，没追，他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但是他现在就想找个借口闹一下，不然他真的要疯。
他决定不回老头那了，哪怕露宿街头，他怕自己真控制不住对小老头发一通火，那老头看起来弱不经事，如果当场昏过去了他还得救人。
他掉头往相反方向走，还是没目的，随便瞎逛。
入夜的S12到处黑漆漆，小铁皮房都被雨棚档着，家家户户都没什么光。
只有不远处一片空地远远看着比较亮，他寻着光走过去，发现竟然是片篮球场。
没想到S12这种地方居然还有篮球场，几个年轻人在场上打的正热闹，没人注意他。
萧南柯也不想被注意，他走到场边角落坐下，目光是投向场子里的，但是脑子没在。
他脑袋里想的还是这2天发生的事，他是怎么签下BL那份鬼合同的，那合同里还说了些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方法能补救……
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想这一会想那的，他又想到昨天在Z大看到两年前的自己提及萧郑文时激烈的态度。
说实话他有限的记忆里，和萧郑文没有太多接触，除了医院里醒来之后萧郑文来看过他几次，告诉了他一些关于家里的事，包括他是病情，但都很简洁。
他当时以为萧郑文是因为忙聚少离多和他比较生疏，所以即使唯一的儿子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昏迷醒来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激动和亲近。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那种生疏和漠然可能反而是因为之前有过很激烈的分歧和关系破裂，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眼下最让他拿不准的，是从之前萧郑文告诉他的入院时间看，七月底八月初他应该就会出事入院了，接着就是长达大半年的昏迷……现在5月，不到三个月了。
但是现在他是夏小果，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如果发生，是发生在他身上，还是发生在Z大校园里20岁的萧南柯身上？
“嗨！小朋友，帮忙捡下球。”
场内有人喊话，萧南柯从混乱的思绪里抬头，一颗篮球正滚至他脚边。
他起身走过去，用脚踩住篮球，目光环视场内那几个冲他笑的大块头，大脚一开将球踢去场外更远的地方。
去他的小朋友，他在心底咒骂。
“操！”其中一个大块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骂着要冲过来。
“哎哎哎……算了算了，小朋友可能是失手，我去捡……”旁边的人拦。
萧南柯冷冷的站着看了两秒，对方没再过来的意思，他转头沿着球场往另一边走。
走了一圈发现篮球场后边还有一块场地被网子围起来，里边有人在打室内棒球。
本身他没想停留，但是经过那个吊着一只胳膊还坚持单手打棒球的怪人时，他突然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眼熟，尤其对方身上穿的校服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正看着，那人回头，扬起手中球棒冲他露出一副熟悉的笑容：“诶？是你，要打一局吗？”
萧南柯惊讶，没想到真的是下午遇见的那个家伙，那个叫贺什么之的。
“你——怎么在这？”他忍不住问。
“我住附近，要玩吗，一起？”贺许之摘下防护帽问他。
萧南柯挑眉：“不，我不会。”
“不难，对准了挥出去就成，很简单，我一只手也能打，很解压。”
贺许之挥动两下球棒，甚至说着戴上防护头盔，站回场地。
远处的发球器里弹射出球，笔直的朝他们这边飞过来，就见他手握球棒，用力一挥。
砰的一声，球弹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抛物线。
那一声干脆利落的打击好像撞进萧南柯心里，让他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被调动。
他忍不住说：“我试试。”
他被贺许之带进场，戴上防护头盔，握住球棒，听他讲怎么站位，怎么握球棒，发球器发球的频率，球弹射出来的角度和落点，挥球的角度和力道。
贺许之讲的简明扼要，大概两分钟他站去一旁：“来一局试试。”
萧南柯握住球棒，有些紧张的双脚分开，扭头看向发球器位置。
嗖！球出来，从发球孔里像一道流星飞射而出。
萧南柯眼睛盯着球的轨迹，直觉挥棒。
砰！
球和棒剧烈撞击，而后飞快弹出去。
从虎口到手臂麻麻的，但是那感觉，很爽！
“好球！”贺许之吹出一声长哨。
萧南柯也有些兴奋，连呼吸都有点急促。
紧接着第二球弹射过来，他挥棒击球。
砰！
又一次一击中的，小白球在空中划出玩美弧线。
萧南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燃了，好像这几天的郁闷烦躁都随着小白球的重重挥出找到宣泄点。
第三球，第四球……
他用尽全力挥球，一丝力气也不保留，大有把一切烦恼统统击倒的架势。
去他妈的BL！
去他妈的时光穿越！
去他妈的概不负责！
去他妈的萧郑文！
去他妈的记忆删除！
去他妈的傻逼萧南柯！
去他妈的夏小果，去他妈见鬼的副本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挥了多少次球棒……
他滴汗如雨，身上衣服湿透，手麻臂酸直到再也挥不出一击，索性就地躺倒，气喘吁吁仰望黑漆天幕，大脑放空。
“爽了？”
贺许之的脑袋在天空上方出现，俯身笑着看他。
“爽！”萧南柯赏脸好好说话。
“走吗？”贺许之问。
“你要回家了吗？”他气喘吁吁站起来。
“不，去吃宵夜，要一起吗？”
“你请客我就去。”萧南柯大言不惭，但他其实只是随口说说，没想真让对方请。
“我开玩笑的，我回去了。”他说着往场外走。
“一起吧，我请客。”
萧南柯站住脚，回头看他。
“反正你也没吃，我请就我请，走吧。”贺许之看着他笑。
“我——”
萧南柯想说我吃了，但是确实没吃，而且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他想说我不饿，但是肚子不适时宜的发出咕咕叫。
贺许之像是没听见，越过他带路：“走吧，那边有家大排档味道还不错。”
于是萧南柯也索性不客气，抬脚跟着走。
贺许之似乎对这一片很熟悉，带着他在窄窄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就到一片开阔区域。
萧南柯惊讶，原来这里晚上还有这种热闹。各式夜宵招牌的小推车沿街排开，烤串炒饭小龙虾奶茶……但凡夜宵该有的一样不少。
除了附近的住户光顾，还有不少高科城加班晚归的上班族，一旁的马路边停了不少好车，看来是这里的常客。
贺许之熟门熟路领他到一家印有小龙虾的摊位上，挑了小桌子让他先坐，也不问他想吃什么自己去点菜。
“这家的小龙虾很特别，别家都是麻辣五香什么的，他家独一份，糖醋味的。”
几分钟后他回来手上多了2份酸梅汤。
贺许之把其中一杯放他面前：“酸梅汤，甜的，很好喝，尝尝。”
“你喜欢甜的?”又是糖醋小龙虾又是酸梅汤，萧南柯问。
“是啊，怎么，你不喜欢？”昏暗中他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
“不，我喜欢，我特别喜欢，但我没见过有其他男生和我一样这么喜欢吃甜食的，不是一般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甜食多一点。”
萧南柯也不知道为自己为什么喜欢吃甜食，一年前他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对什么都没特别胃口，直到有天萧郑文的秘书拎来一盒精致甜点，瞬间就勾起了他的食欲，一个人吃光一大盒，从那之后Z市几乎所有的甜品店都被他光顾过。
但萧郑文的秘书却说他以前不喜吃甜，可能人的喜好会随消失的记忆一起改变。
贺许之唆着吸管喝酸梅汤，几口下去杯子里的酸梅汁就已经见底，他笑：”甜食让人心情变好，以前我也不爱吃，但后来喜欢。”
“我也这么觉得的。”萧南柯有种他乡遇知己的感觉。
“你这么喜欢吃甜食怎么不见你长肉啊。”贺许之指指他的细胳膊细腿。
萧南柯愣了一秒，低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夏小果。
夏小果的身材别说身高比一般高中生高的贺许之看不过去，就连他也嫌弃，简直就是小蚱蜢一只，头大身子小，典型弱鸡小少年。
但他不能怂，此刻他就是夏小果，他没好气呛回去：“你也没好哪去，一只胳膊还吊着呢。”
“我这是因为救你好吧。”贺许之笑。
“切！”萧南柯不服撇嘴，不过他还是说：“谢了。”
不爽是真的，道谢也是真的，不管贺许之救起的是谁，现在坐这里的是他。
“对了，我是怎么从桥上掉下去？”萧南柯好奇，那桥虽然不很高，但是要失足掉下去也不容易。
贺许之摇头：“具体不清楚，当时没来得及管其他，看到你跳下去我也跟着跳下去，后来送你到医院，从你手机里翻出你爷爷的联系方式，他来了我就走了，幸好你书包没跟着一起掉下去。”
说话间糖醋小龙虾端上来，大份的，闻起来很香，两人都被吸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许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心情好点胃口也大开。
一通风卷残云，萧南柯吃到打饱嗝，自己碗前虾壳堆成小山，抬头再看贺许之，他正唆着那杯见底的酸梅汁的底笑眯眯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吃了。
萧南柯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好像都被我吃了，你吃饱没。”
“我下午吃过了，不是很饿，你呢，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他依旧笑眯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不用，够了，我吃饱了，谢谢，回头——回头有机会我请你。”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机会，但是如果有他一定请回来。
“好。”贺许之点头，起身去结账。
离开夜市两人并排走了一段，一路无话，似乎也都没有想找话说的打算，就这样走到岔路口，萧南柯看到诊所招牌，认出这条路往下就是老头家，他冲贺许之道别。
“我往那边走。”
贺许之点头，看着他说：“再见。”
萧南柯动动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他挥手，转身往夏老头家去。
走了两步，觉得背后好像有人看着自己，他停住回头，看到贺许之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他问。
贺许之却只是冲他挥挥手：“没什么。”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萧南柯看着他的背影，月色把他的影子拉长，孤零零一道。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突然就又变的压抑，沉甸甸的了，甚至莫名有些鼻子发酸。
他用力甩甩头，想努力保持来之不易的好心情，转身跑去夏老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