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柯错不及防跟着挤进上车的人流。
“小心,往车后边走。”贺许之在他前边,拉着他的手始终没松。
放学和下班高峰,车上很多H高学生。
两人站定在车尾,萧南柯目光落在被他握的手腕上,从那里开始传来烫人的温度,他僵硬的动了动手腕。
“哦!忘了。”贺许之笑着松开,然后站去他身侧说:“抓着点座椅靠背,小心一会刹车别摔着——”
他话音还没落,司机一个急刹车,萧南柯顺势往前倾,幸好贺许之站他旁边,用手臂拦住他。
“着急去投胎啊!”公交车司机冲窗外超车的机车喊。
萧南柯撞在贺许之臂弯里,脑门差点抵上他胸膛。
鼻尖窜进一股衣服被阳光晒干的清爽,他笑着说话的温热气息拂在他头顶。
“看吧,让你抓好。”
心跳如雷,萧南柯立刻抽身站回去,双手牢牢抓住椅子扶手。
“去那边。”贺许之指指车厢最后一排。
“干嘛挤过去,反正都是站着。”萧南柯被挤的不想动弹。
“那对抱小孩的夫妇,下一站下车了。”贺许之在他耳边小声说。
耳根不自觉发烫,萧南柯屏息快步往车厢最后一排挪去。
两人刚挪到,车到站,那对年轻夫妇抱着孩子起身,萧南柯和贺许之刚好落座。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下车?”萧南柯好奇。
“这趟车之前坐过几次,都看到他们,宝宝应该在附近上幼儿园,去接宝宝放学,有时候是妈妈和宝宝,有时候是一家三口,都在这一站下车。”
“哦。”
两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傍晚的公交车摇摇晃晃,日落的光懒懒洒进车厢。
沉默。
虽然车厢里满是人,声音嘈杂,但是萧南柯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靠的太近了,两人都穿着夏季短袖校服,车摇晃的时候胳膊会不经意碰到彼此。
萧南柯有意识往一旁倾斜,避免身体再次接触。
“生气了吗?”贺许之突然打破沉默。
“诶?”萧南柯仿佛惊醒。
贺许之看向他,微微勾起唇角:“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了,我母亲是BL董事长。”
萧南柯迟疑了一下,点头:“哦!”
“生气了?”
他略微低头看向他低下头的脸。
“没。”萧南柯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贺许之笑:“还说没有,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我没有!”萧南柯抢白,抬头看向他,撇撇嘴道:“我没生气,我也没理由生气,你家里什么情况说不说都是你的事,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自己住S12,为什么要去蛋糕店打工?为什么要瞒着这些唯独和我亲近——”
说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
贺许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的严肃认真,他说:“你好好想想,我从没有说过自己住S12。”
萧南柯皱眉:“怎么没有,第一次见——”
“第一次在桥上,你问我为什么总跟着你,我说顺路。”
“操!那——那在棒球场——”
“棒球场我说住附近。穿过S12片区,我住后边的科城湾。”
操!萧南柯暗骂,科城湾,高科城最贵的名流社区,亏他一直以为贺许之住S12。
“那——那科城湾难道没有棒球场,没有吃东西的地方?你堂堂BL少爷干嘛老跑S12?”
“科城湾没有打棒球的地方,有网球场有游泳馆有高尔夫,没有打棒球的地方,而我偏偏喜欢打室内棒球,S12那个地方离的最近,还有夜市,糖小,酸梅汤,你觉得科城湾那种地方会有吗?”贺许之的表情带了丝笑。
萧南柯皱眉,他说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但是你没必要打工吧。”
“为什么我就不能打工?”他看着他反问。
“因为——”
“因为我母亲是章云我父亲是贺延时?”贺许之淡淡笑。
萧南柯语塞。是可以,没谁不可以打工,就算世界首富的儿子想自己打工赚钱也没问题。
那么,让他满心堵塞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因为我没告诉你?”贺许之看着他的眼睛说。
萧南柯也看着他的脸,是因为这样吗?
因为他没有告诉他关于他的事,因为从别人口中听到完全陌生的他,所以乱了分寸?
可是,为什么呢?就算他听到傅厉辰的事也不会这么混乱。
还是因为这些其实都不是他想问的,他真正想问的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高科城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好。”公交车靠边停下。
贺许之看着他:“先下车,不然要过站了。”
他伸手拉了萧南柯的胳膊站起身。
萧南柯跟着他下车,两人站在公交站台,他的目光再度落在被贺许之拉住的手臂。
贺许之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萧南柯原本垂着的手蓦地握拳,他想要抽回手,却被更紧的握住。
贺许之看着他的目光是认真的,他说:“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因为我喜欢你。”
萧南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店里的,也不知道这一晚上是怎么在手忙脚乱和心慌意乱中度过。
说完那句话的贺许之好像一切照旧,就像是他说了句今晚吃什么一样,不自在的只有萧南柯一个人。
好容易挨到下班,他收拾好店里卫生跑步倒掉垃圾,乘贺许之关店门时说:“我今晚去医院陪爷爷睡,先走了。”
他转身快步往公交站走。
“你不用给我答复。”
贺许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南柯停住脚步,不敢转身。
“你问我为什么,我给出答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改变,之前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你不要有负担。”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贺许之。
熄灯的店铺玻璃门前,他站着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睛里是认真。
萧南柯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去吧,路上小心。”还是贺许之打破沉默。
萧南柯转身离开。
去医院的公交车上,通往住院楼的电梯里,夏德良床边的简易折叠床上……
萧南柯的眼前不断闪过曾经和贺许之相处的点滴,从一开始就对他很亲近的贺许之,带他吃糖小喝酸梅汤的贺许之,帮他嘴角贴创可贴的贺许之,假装买一送一给他饭后甜点的贺许之,带给他茉莉花和饼的贺许之,熬夜帮他录课程讲解的贺许之,穿着睡衣拖鞋跑来医院帮他照顾爷爷的贺许之,告诉他天还没塌把哭崩了的他搂住的贺许之……
萧南柯看向病房窗外被城市照亮的夜空,心里某个角落如水中投入一粒石子无法平静。
“翻来覆去干什么呢?是不是这床睡的不舒服?。”夏德良在病床上压低声音问。
“没。”萧南柯小声答。
“我都说我好着呢,今早医生说周一就可以出院了,明天你别来了。”
“嗯,好。”萧南柯无意识答。
良久,他轻声问:“爷爷。”
“……嗯?”夏德良睡的迷迷糊糊。
“以前的我,什么样?”
“什么——什么样?”
萧南柯侧过身,仰头看着夏德良:“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吗?”
“傻孩子,那能一样吗。”萧德良稍微清醒了些。
也是,应该很不一样吧。
萧南柯心里微微发紧,贺许之喜欢的,是谁呢?他会不会从很久之前就喜欢夏小果了?
“以前你才多点个,现在比爷爷高了,长大了,能扛事喽,以前是爷爷照顾你护着你,现在是你护着爷爷,哼,我们小果长能耐了,爷爷老了没用了。”夏德良低声笑,那笑里又有得意,又有失落。
萧南柯伸手帮老头扯被单盖好脚,躺下又说:“我说的不是个头,是性格,以前的我什么样,也和现在一样冲?一样倔?”
夏老头低声笑:“嘿,怎么,你还以为自己长能耐了性格能变好?你啊,打小就倔,不服输,别看个头小,S12没哪个小孩欺负得了你,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有个小胖子抢了你的书包丢水沟里,你捡块砖头上去把人家头给砸了,然后骑人身上轮拳头就打,人小胖他妈找过来的时候你还说他该揍,后边小胖见了你都绕道走,还有你进H高那会我担心那些孩子欺负咱们穷,你说怕什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考,考试你没输过……还有那时候我被那些小王八羔子骗钱,你说都没说就自己找过去,当时你只有十三岁,个还没我高,我知道以后吓死了……”
原来,夏小果和他还挺像的,都喜欢拿砖头砸人,也都是不服输的主。
“嘿,学霸,怎么在教室啃干面包?”
午饭回来的赵明瑞进教室就看到潇南柯趴桌上睡觉,桌角还放着没吃完的面包圈。
“明天一起吃饭呗,傅总刷卡,和我一起混饭。”赵明瑞冲后边进来的傅厉辰说。
傅厉辰没理他,走到萧南柯桌边把一盒甜品放他桌上。
“有人让我带上来给你。”
萧南柯从臂弯里抬头,看到熟悉的甜品盒子,他看向傅厉辰。
“是谁你知道吧。”傅厉辰看着他笑,意味深长。
萧南柯耳根发烫,他伸手将点心盒塞进书桌,含糊问:“你在哪碰到他的。”
“餐厅,我们去他刚好离开,什么话都没说,就说把这个给你。”
“诶小学霸,别怪我八卦,我真是好奇死了,你说贺大学霸是不是在追求你啊,也没见贺许之对谁这么上心过,别说上心了,平日他连正眼都不瞧学校里其他人。
“操!你——别胡说!”萧南柯面颊发烫,生怕被对面两人看到,他埋头在臂弯嚷:“滚滚滚,别打扰我午睡。”
“操!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赵明瑞贱兮兮凑他跟前。
“滚犊子!”萧南柯从书桌抽了书作势打人。
“走了!”傅厉辰拎了赵明瑞衣领闪人。
萧南柯将书扔回书桌,目光再次落在那盒甜品。
明明是同样的东西,以前他能欣然享用,现在放在书桌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藏怀里,心咚咚跳。
贺许之,腹黑,大骗子,什么不需要回应,什么一切都没变。
明明从那句喜欢说出口开始——一切就变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