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行烟躺着闭目冥想了一宿,天明起床时觉得甚是神清气爽,想来是躺着的确是要比坐着舒服些。
寄风小筑外有一对石桌椅,晨雾未散时坐在这里倒有几分在云岫峰时的意境。而晨雾散去后的茂林修竹、清幽小径与云岫峰大为不同,是一番别样风景。
允行烟习惯性地欲拿手边的茶,却发现手边空无一物,只得去问了守峰门的弟子何处取茶。
“行烟师兄你要喝茶吗!”今日值守的弟子王豆豆看着允行烟惊喜道。
因允行烟是掌门弟子,玄微同辈弟子皆可称师兄。
允行烟点点头:“敢问何处取茶?”
“不用你取!”王豆豆边说边把人往石凳子上带,“行烟师兄你好好坐着,你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去哪取,喝茶这事包在我身上。”
允行烟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见王豆豆风一般地跑了出去,他只得坐在石凳上等着。
不一会,身后就有动静传来,允行烟一转头,眼中划过一丝震惊。
“行烟师兄我来啦,久等啦!”王豆豆揣着大大小小各种材质和形状的瓶瓶罐罐正向他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串可浮在空中的瓶罐状法器,也装满了什么东西。
“你这是......”允行烟回想了一遍,自己确实是说的想喝茶没错。
王豆豆手上利落地把那些瓶瓶罐罐摆在石桌上,口中利索着介绍着:“玉临甘露,白郡紫晶花,厉阳桃片,梧桐洲凤衔,时间仓促,只能找到这些,等明日我为师兄再去寻些来。对了师兄,之前喝的是哪一种茶,可是喝惯了喝不下别的茶?”
允行烟正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茶,猛然被问到自己先前喝的哪种茶,认真想了想。
云岫峰的茶树上摘的,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茶。
王豆豆也不在意允行烟有没有回答,将茶摆好后又问道:“师兄爱用什么水泡茶?”
泡茶的水也有讲究吗......
允行烟想了想,老实答道:“我用的是潭水。”
“师兄好品味!我也爱用潭水泡茶!”王豆豆说着把飘在身后的一瓶状法器抱了下来,乐呵呵地泡起了茶。
也无关品味,我那只有潭水。允行烟这么想着。
待王豆豆将那些茶全部泡好,一时清香四溢,呼吸间尽是各色茶香争先恐后地在鼻间轻柔流转。
修真界竟还有这样多的好茶。
“师兄慢慢品,喜欢哪个跟我说,我明儿再拿些别的来。”
“不必麻烦了,这些就很好,谢谢你。”允行烟笑着道谢。
王豆豆见这位行烟师兄人长得好看,待人也和善,心里对他多了几分亲近,摆了摆手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允行烟看着眼前的这几杯茶,挑了一杯轻噙一口,眼角流露出几分惊艳。
修真界的茶种类繁多,每一种都不输云岫峰上的茶。
“云岫峰清苦,行烟不如将这当作一场修行。”
他想起天道神对自己说的话,有了几分了悟。
我本不该来这纷繁世间,得见这许多美好,该感激这一场机缘。他笑了笑,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言殊晓将自己的宝贝种子在奚无患的灵田里种下,想去取点水来浇灌之时被奚无患拦下了。
“不用浇水。”
“为什么?”
“等你那木灵根能用了,自然就知道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不该浇水了。”
言殊晓觉得有道理,殷切地看着自己刚刚种下种子,希望它快些长成。
“你这种的是什么?不如我先帮你将它催成了?”奚无患只觉得言殊晓这副样子有些许辣眼睛。
“不行!”言殊晓立刻拒绝。
也对,孕育草木之灵的灵植,该是顺万物规律长成为好。奚无患在心里想着。
送给行烟的东西,怎能让别人染指。言殊晓在心里默默说道。
行烟昨日老盯着他那的文竹看,想来是喜欢这些小植的,只是这种子开出花不知道要多久,切莫让他等太久。
“哎对了无患,芃园后山的玉兰这会儿是不是开着呢?”他准备先摘些玉兰回去送给行烟。
“什么叫是不是开着,只要我们想,它一年四季都能开。”奚无患得意道。
言殊晓点点头,起身就往后山溜。
他在一回目看见这后山的玉兰时,就觉得他该将这花送给行烟,他们都一样的美丽高洁,一尘不染,是这世间最纯净的存在。
爬上树精心挑了几支玉兰,他就下了树直往主峰走去。
只是刚要出后山之时,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他停下脚步细听,竟是细微的求救声。
言殊晓警觉起来,皱着眉仔细寻找着求救声的源头,探着脑袋往一处山崖查看时竟然发现是一个弟子正攀在山崖上,双手抓着的树枝摇摇欲坠。
言殊晓吃了一惊,连忙把手递给那弟子:“这位师兄,你把手给我。”
那位弟子点点头,咬着牙哆哆嗦嗦地将一只手放到了言殊晓手中。
言殊晓只是练气的境界,拉人拉得十分吃力,幸好那位弟子并不很重,一番艰难后总算把人救了上来。
那弟子捂着胸口趴在山崖边大口喘着气,看上去吓得不轻。
“多谢这位同门救命之恩。”那弟子青白着脸抖着嘴唇道。
言殊晓摆摆手:“师兄你采东西还是小心些吧,今日要不是我经过你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那弟子的脸又白了白,还多出一丝颓然之色,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言殊晓瞥了眼刚刚救人时放在地上的玉兰,此刻已经沾了泥土,不能再送人了。
他一阵心痛,只想等天黑前再去摘几支来,便匆忙道了别转身往回走去。
“这位同门,你的花。”虞希拿着那捧玉兰急忙喊道。
言殊晓背对着他小跑着摆了摆手:“送你了。”
虞希轻轻捧着玉兰,怔怔望着言殊晓的背影出神,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喊了一句。
“我叫虞希......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只是那人已经走远,该是听不见了。
入夜,言殊晓汗涔涔地爬上主峰,坐在寄风小筑外的石凳子上轻喘着气,等身上闻不到汗味了才轻轻推开了门。
允行烟正在研究王豆豆带来的那些茶叶,听到推门声转头看着言殊晓,被他手上的玉兰夺去了视线。
言殊晓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好,献宝似的捧到了允行烟面前:“上仙,这花送你。”
允行烟愣了愣,伸手接过了玉兰,轻声道了句谢。
接过花时,他瞥见言殊晓手上的伤口,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言殊晓低头看了看,应该是救那位师兄时在山石上磨出的伤口,允行烟不说自己都没感觉到。
“小伤,没事。”他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
允行烟皱了皱眉,轻轻抓住了言殊晓的手,言殊晓立刻乖乖不动了,只觉得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轻柔得如片云朵似的包着自己的手。
允行烟伸出双指,指尖立即就凝了一团洁白的雾气,正要将那团雾气往伤口上压时,他却犹豫地顿住了。
“抱歉,”允行烟放下了手,“我不能救你的小伤。”
言殊晓了然,行烟该是只能在自己濒死时出手相救,若是什么小伤都救,怕是会坏了他们神仙的规矩。
“没事,都说了是小伤。”他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允行烟近在咫尺的面容,轻轻放缓了呼吸,愿这一刻能再长一点。
允行烟见他没事,便将注意力转到了那瓶玉兰上,没再看言殊晓一眼。
言殊晓也不在意,笑了笑四处看了看,就看见了桌上的水果,应该是已经换过一遍了,但允行烟依旧是没吃。
“上仙不爱吃水果吗?”虽然高境修士皆已辟谷无需日进三餐,但水果这类食物也并非为了饱腹,多数修士还是愿意尝个鲜的。
允行烟摇摇头,他并无口腹之欲,并未想过尝尝桌上的瓜果。
言殊晓心思一转,捉起一颗樱桃趁着允行烟还未反应过来就放进了他口中。
允行烟皱着眉正欲说话,就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
甜,浓烈的甜,不是茶中若有若无的回甘,它无需细品,无需寻找,只是热情坦荡地在你口中迸发回转,毫无保留地向你展示它的酸和甜,不容拒绝地邀你和它一同舞蹈。
这就是修真界的水果吗?
不知为何,他因此想到了一周目的言殊晓和他的那个眼神,猝不及防地说了喜欢,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到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甜吗?”言殊晓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问道。
允行烟点点头,还没适应如此猛烈的味觉冲击。
允行烟懵懵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言殊晓低头憋着笑:“我去沐浴,回来就睡了。”他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允行烟,走向了侧间。
那股甜味实在太浓,允行烟端起茶喝了口,又觉得口中一丝甜味都无了,就又抓了颗樱桃塞进嘴里。
嗯,真甜。
待两人都躺在床上,言殊晓已不似前日那般紧张,便想着和允行烟说说话。
“上仙,我今日见到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了。”
“挚友难得,恭喜。”
言殊晓听着那挠心肝的声音,又起了坏心思,开始胡说八道。
“他今日叫了我阿晓,我才想到,娘亲走后,这世间就只他一个人叫我阿晓了。”
只是不知怎的,原本用来装可怜的话说出来后,心里也不可避免地有些黯然,果然是夜里容易难过吗?
言殊晓自嘲地笑了笑,正欲闭目入睡时,耳边响起了允行烟的声音。
“睡吧,阿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