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梦玉的眼泪止不住，但她自己像是察觉不到，垂着头自顾自呢喃，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话语“走丢了”“不见了”“找不到她”“哪里都找不到”。
司瞳看着她久久不语，表面上她一直在沉默，事实上她的眼睛没有一刻停止探寻丁梦玉身上的表现出的“相”。
“相”，一个人面部表现出的景象，透过面相来观人之命，是相术中最基础的一门。
司瞳这双眼睛不仅能看见鬼魂，也通晓天地阴阳，比寻常相师能看清的东西更多。
良久，司瞳终于开口，问了句：“女儿失踪了，你的丈夫呢？”
一直断断续续抽噎的丁梦玉身体僵住，停顿数秒才抬起头看向面前年轻的大师，茫然道：“我不知道。”
刚刚因过于悲恸而扭曲的面型回复成平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丈夫就变得一脸茫然。
司瞳并未追问，话锋一转多问了几个跟她女儿本身相关的问题，比如她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有没有谈恋爱，在学校有没有跟什么人闹矛盾。
丁梦玉一一回答，条理分明口齿清晰。
汪鑫玥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她们家里条件不错，她在学校从未显摆过自己优渥的家庭，从小到大班上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朋友也不少。她是学医的，医学生真的很忙，本硕连读，汪鑫玥的心思大部分都在学习上，一直没谈恋爱，男的女的都没有过。
“我也报过警，但警察……找不到她。我不爱去派出所，他们每次都让我失望，远远看见就让我心烦。然后我就想去求神拜佛，可是寺庙道观我都进不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奔着这边来了，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告诉我这里有大师能帮我！小大师，我家很有钱，只要您能帮我找到女儿，我可以把所有钱都给您！我还可以为您修筑金身，我会好好报答您！”丁梦玉又开始焦虑，甚至抱着自己的手啃起指甲，越说越激动。
司瞳抿唇看了看她，到底忍住没多说什么。这个丁梦玉似乎，没发现自己早就死了，也有可能是忘了，有人在她死时人为影响了她的心智，锁住她的神魂，阴差没能及时发现她，导致她始终徘徊在世间。
不仅如此，此种手段还限制住了她的能力，否则以她神魂中残留仇怨之深，本应原地化为厉鬼，立刻去找仇人报仇才对。
什么人有此能力？
司瞳一时半会儿猜不出，隐藏在凡人中的修者有不少，任何人都有可能。
丁梦玉身上的锁魂术司瞳会解，只是对现阶段的她来说会费不少功夫。不过现在这样挺好，丁梦玉不变成厉鬼去发疯，正好方便她们先找到失踪的汪鑫玥。
“明日下午一点，我会到你家去一趟。”司瞳示意丁梦玉告知自家地址，并说：“到时候我去你女儿的房间看看，她失踪前用过的物品都会沾染她的气息，我在现场作法判断她的行踪。”
丁梦玉听她语气从容，似是真有把握找到女儿，立刻感恩戴德：“多谢小大师！小大师，您这么说，是不是说明我女儿还活着？”
虽然被锁了神魂，又伤了心智，面对女儿的事时这丁梦玉倒是不傻。
司瞳并未瞒她，只道：“我观你面相，母女缘未彻底切断，并未显露丧女之相，她目前确实还活着。”
丁梦玉大大舒了口气，激动地起身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多谢小大师！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不如小大师现在就同我去家里吧！”
她是寻女心切，司瞳却不紧不慢，坐在原地未动。
“明日一点。”她并不多解释，只再次强调时间，丁梦玉见不能强求，只得按下急切的心。
司瞳从书案下抽出一张黄纸，取下狼嚎蘸上朱砂快速画就一张符篆，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丁梦玉好奇，欲看得再清楚些，那符篆却已无火自燃，末了一束金光钻入她体内。
“小大师，这是……？”丁梦玉低头摸摸自己胸口，什么感觉也没有。
“护体的符篆罢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丁梦玉见状只得起身向司瞳告别，走前再三向她表达感谢。
目送丁梦玉穿过浓雾结界离开，司瞳在门口站了会儿，隔壁屋的乔云溜达出来，问：“你真要管这事儿？”
乔云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她瞅，司瞳也不知道她这瓜子哪儿来的，反正肯定不是人间的瓜子，是鬼吃的。
司瞳嗯声说：“要管。”
“啧。何必麻烦？”乔云不屑道：“咱这一条街的阴差，眼睁睁瞅着她进出了两次，大家是看你面子才没动手，否则早把她拘了带回地府，等待判官司的安排了。”
司瞳当然懂乔云的意思，再如何丁梦玉是已死的鬼，无论她身上可能隐藏着怎样的冤屈，对阴差们来说都不重要，拘了带回去才是正事，继续放任她在人间乱逛万一被上级知道挨罚的是他们。
他们之所以在丁梦玉第一次误入晷街时没有动手，就是因为这女鬼直奔司瞳的屋子，说是要找大师问卦。
整条街的阴差都收过司瞳炼制的丹药，早把她当做了自己人，碍于她的面子这才没动手。
司瞳也明白邻居们的心思，便对乔云坦诚道：“乔姐，你在她魂体上下了咒，她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你随时都能感知到，对吧？”
阴差在魂体上做手脚，是瞒不过司瞳这双眼睛的。
乔云挑了下眉，承认道：“对啊，放她乱跑可不行，你这边完事儿我立马拘她走。”
司瞳冲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诚恳道：“等我帮她找到女儿，自会亲自拘她交给地府。”
“走无常”拥有打开鬼门将鬼魂带去的权力，无需乔云帮忙，她可以完成这件事。
乔云想了想，摆手道：“也行，省得我麻烦。”她眼珠在司瞳身上转了两圈，又道：“以后你每拘一只鬼都要管她家的事？累都累死你。”
司瞳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语气中隐隐含着悲悯：“除了她女儿的事，她自己经历了什么我也很想搞清楚。她是个很惨的鬼，我想让她稍微不那么惨一点。”
乔云微微睁大眼睛，半晌后才叹道：“你这颗心真善。”
她做了几十年鬼，早忘了当人是什么心情，当阴差又见惯生离死别，更不会再为人间这些纠葛牵动情绪。
“心善的人难过啊。”乔云转身回屋，留下一句感叹。
……
秦渡身披鹤氅站在暗室中，一手按在乌黑的猫头上，随着她手中动作，一缕藏得极深的黑色自猫头顶钻出，试图逃窜时被尖利的猫爪撕碎。
“好的挺快。”秦渡收回手，拢了拢衣襟退后半步。
黑猫跳下香案，舔舔自己的爪子：“太晦气了。”
秦渡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中，神情淡漠，“你下手太快了，我还想抓那魔气看看出处。”
黑猫碧绿的眼睛眯起，不屑道：“那玩意多在我眼前存在一秒都嫌晦气……”
“乌玄。”秦渡打断她的牢骚，神情不怒自威，严肃开口：“莫要轻敌。”
黑猫乌玄瞬间把话收回肚子里，默不作声盯着秦渡看。秦渡一贯冷淡，情绪起伏不大，喜怒哀乐在她身上都不明显，难得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很快，秦渡收起散发出的威压，恢复往日淡漠的样子，眉间簇着懒散。
“你在家好好修养，三日后灵力会恢复如初。”
家中暗室便是修行绝好的地点，秦渡拉开门准备离开。
乌玄自身后叫住她：“老秦，明天真不用我跟你去？”
秦渡走出房间，回身帮她把门拉上，淡道：“有时间操心我不如尽快把伤养好。”
推拉门在眼前闭合，某人离开连脚步声都没有。
乌玄哼了声，跳上香案窝下闭目养神，嘟囔了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明天应该又见面了[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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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