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玩意?”
赵姮费解地看着眼前的木盒,上面戳着三个可以波动的小棍,然而不管她是往前推,还是往回拨,盒盖都只能打开一条狭小的缝隙,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外部的构造实在简陋,盒盖的角度是固定死的,她确定这不是一个鲁班盒,三根小棍也没有任何上锁的功能。
“咳,因为还没上发条。”
张筠感觉自己快要社死了,来之前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快到工部的时候,人人向赵姮行礼,他才发觉这是个多么大的失误!
这里全都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事!
就算关系一般,他也没无所谓到变成别人暗地里的谈资。那些人虽未靠近,却一定在远处观望,甚至还刻意避开了两人,绝不从窗外路过。
而且他只是个食物链底层的小主事,皇宫再大也只是增加了他通勤的负担,分给他的工位照样是鸽子笼,朝向还是北面,又小又暗。
他堆放物件的箱子摆到案上,空间就更狭窄了。
赵姮没表现出嫌弃,他却觉得不自在极了。她身上的熏香与旁人都不相同,没有掺杂木质的沉香或檀香,而是若有似无的花木香气,颇有一种将人笼在桂花树下的清幽。
发条挡在她的衣袖之下,张筠给抬杠机上动力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将手穿插进绸缎与盒身的间隙。
嘎吱嘎吱的旋转声,从光线延伸不到的地方沉闷传出,张筠一边紧着发条,一边头皮发麻地思索长公主的目光是不是正落在他头顶。
然而他不敢抬头,一圈又一圈地拧到最后,视线的余光还能扫到她百无聊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扳动几根小棍,发出“咔嗒、咔嗒”的碎响。
“好了。”他松开手,连忙落回实处,把自己紧紧地贴向椅子的靠背,远离桌案的另一段。
“咦?”见木盒自己弹开盖子,赵姮也不在折腾那些可怜的短棍,低头看向盒盖的夹缝。
一只细细的爪子伸出来,把她推到前面的小棍顶回原处,又慢吞吞地缩回盒子,关上盒盖。
……就这?
赵姮“咔、咔、咔”三下,立马将三根短棍都推过去,盒盖再次不情不愿地打开,木头雕刻的漆黑猫爪伸出来,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地复原。
眼看爪子又要缩回去,她伸出手指轻弹,这次只动了一根短棍。
猫爪顿时卡在那里,过了一秒,才吭哧吭哧地继续伸出来,顶回去。
完成抬杠任务,那根细长的手指再次卡在它回退的时刻,轻轻一拨——这次换了一根短棍。
张筠看着自己的抬杠机被玩成卡顿版本,默默无言:……这哪里是一根爪子,分明是两只猫爪在互杠。
事实证明,机器是杠不过人类的。
他安装的发条又不是永动机,转完了自然就会停下来,因为可恶的敌人一直未给机会撤退,那根猫爪就僵硬地伸在盒盖外面,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只能巴巴地任人宰割。
“怎么停了?”她还要挑剔,“才这么会儿功夫,玩的时候岂不是还得有人候在旁边,时不时地拧几圈?”
……一个人不是也能拧吗?
不过玩到一半就得停下来上发条,确实有点影响这类解压玩具的乐趣,张筠每次拧个四五次就又将它收回去了。
没有电路板和电子元件他还能绞尽脑汁地改设计,用环环嵌套的纯机械结构来替代。没有电池就真的很烦人了,动力问题解决不了,他的机器人就只能是这类小玩具了。
身处古代,他时常感觉自己是一个突变麻瓜的魔法师,调动不了魔力,各种水土不服。
抬杠机卡在那的功夫,赵姮把猫爪拔下来了:“里面也是一根棍子。”
但用木头刻了一个十分迷你的猫爪套,卡在了机关的前端,像给它套了个皮肤。
张筠在杂乱的箱子中翻找一遍,找到另一个小匣子:没有皮肤的游戏是没有灵魂的,所以他断断续续地更新了好几款爪子,除却黑的,还有纯白的、橘色的、乌云踏雪的、灰狸花的……
哦,还有一只熊猫的爪子。
但是说起来,只有熊掌的熊猫,和纯粹的黑熊又有什么区别呢?张筠刻完这只熊爪,思考过很久的人生。
赵姮挑挑捡捡,换了一只三花的爪子。
明明自己玩得很起劲,还要吐槽他:“我好像明白张大人为何总要你跪祠堂了。——不过为什么要叫抬杠机,难道不是狸狸机吗?”
喂!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将血泪吞进肚子里,装作没听到前面那句扎心的话:“你看,这三根短棍就是杠,你把它往前一推,对方死活也要把它抬回去,这就叫抬杠。”
“原来如此,”她毫不反思自己的属性,“那些老臣便天天与我抬杠。”
一件玩具的兴趣总是短暂,但他箱子里还有更多东西。
她拎出又一件大块头——能塞进箱子里,也算不得多大——那是一个以竹条和松木为骨架的头盔,里面垫了棉花,外面包着布皮。
“这是什么?一个竹篮?”她按在十字的竹框架上,感受了一下弹性。
“这与我之前说的护膝是配套的,都是玩滑板时防护使用的,尤其一些高危动作,万一头磕到地上,能提供缓冲,保护颅骨。或者高空坠物,说不得也有点效果。”
“你还挺惜命的。”
“那是!”张筠振振有词,“毕竟差点死了一次。”
但张筠试戴过一次,就压箱底了,实在是突破不了自己的羞耻心。
而且现在是长发,戴完发型就毁光了,要是衣冠不整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打劫了呢!
赵姮才不管那些,她只想看看效果。
“像这样?”
……当然没蠢到往自己头上套,现成的冤种摆在面前,张筠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帽子被摘了,脑袋上就压了个头盔。
发顶还梳着小揪揪,因为顶住了竹架,头盔没法严丝合缝地将他包裹起来,赵姮压了两下未果,只得敲瓜一样地敲了两下,就又拿回来了。
“这里是不是掏个洞好一些?”她还提建议。
“那样结构不就破坏了吗?粘合效果要是不好,一承力就散架了,还哪来的缓冲?”
“不要这种纵横的架子,你没戴过斗笠吗?就沿着边缘编织一圈竹篾,中间正好空出来。”
“啊……我当时没想到。”张筠忽而反应过来,“你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这点小抱怨自然是被无视掉了:“你不是做给自己的吗?怎么感觉只适合剔掉三千烦恼丝的僧侣?难道以前还琢磨过出家?”
出家不至于,怀念以前的短发是真的。
奈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真敢这么做,便宜爹就该把他的腿打断了,而他那个水做的娘亲,说不定会哭得厥过去。
他放在箱子底的“达芬奇笔记”也未能幸免,变成赵姮手中的读物。但绝大多数是概念图,甚至是粗糙的草图,平日里积累着自娱自乐,他自己能看懂,就不曾整理过,没有任何文字注解。
“这是一个人?”赵姮只能寻求解说,“有棱有角的,石头人?”
……谢谢,这是高达。
“由人来驾驭钢筋铁骨,真能发挥出什么力量吗?固然能不为刀枪剑戟所伤,可也动弹不得。什么样的大力士,才能穿着这么重的铁胄到处跑?难不成给他装上轮子?”
……张筠寻思了一下,她描述的东西,怎么听着更像是坦克?
“这是将你方才那页的人切开了?”赵姮微微颦眉,“然后拼成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方盒子?这是……棺材?”
……什么啊,他画得有这么抽象吗!请叫它变形金刚!
再后面的飞行器,她猜中了飞艇:“孔明灯也是这般,燃以烛火,空腔便能鼓起来,带着烛座一同飞上天去。然而纸灯轻盈,人身浊重,不知多大的空囊才能叫人也升天而去,真要上去了,又该如何安稳落地?”
那不就是热气球吗?
张筠想了想:“牛皮缝制或许可以,缝得密实一些,不能透气,通过火焰的大小来控制升降,悬挂一个竹篮,把人吊上去。”
“但仍是危险。”赵姮多看了两眼,“叫人射下来就不妙了。”
好端端的,为何要射它?张筠半晌没领会过来。
若寻一处平原放飞,又叫周围不许乱射,检查好各处细节,未尝不能真的上一次天。
就是有点玩命……他的思绪飞远了:要不等他老了试一次?有钱有闲,寿数有限,万一把自己玩没了,也不算太可惜。
还画过飞机,但除了机翼、落地架、螺旋桨之类一眼就能望穿的结构,还需要什么他也闹不明白。
放在前面的都是大家伙,有的近乎于空想。尤其有的受限于能源,他早知做不出来,画得并不仔细,看上去十分异想天开。
反倒是后面……
大家伙们罗列完了,又去寻些小东西。这部分的可行性就高多了,就算有现在无法实现的技术,像抬杠机那样另寻他法、做个削弱版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赵姮又往后翻了许多页,最后停在三根黑色的空心长管上,好奇开口:“这又是什么?”
火器啊……
张筠随口答:“火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