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澜梦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就见一身青衣的秦殊遇站在人群中昂然独立，目光淡然的迎接着众人恭贺。
秦殊遇，科考最后那天染上风寒晕倒在考场，成为了最先离开考场的人，即使是这样也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不愧是被程澜梦视为劲敌的人。
搁着人群，秦殊遇朝着程澜梦拱手示意。
众人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朝着程澜梦这边看了过来。
在场的众人大多都是学子，程澜这个名字在学子中可谓如雷贯耳，如今第二第三都已经瓜熟蒂落，那这最被看好的程澜，究竟是一举夺下会元，还是名落孙山？
众人不自觉替她紧张了起来。
程澜梦浅笑着迎接这些打探的目光，与唱台上的张大人对视。
伴随着一阵激烈的鼓声，张大人终于再次朝着众人大声宣读：“此次会试会员，乃是闻山书院学子，程澜！”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然而片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雷鸣般的掌声。
卫娘等人更是围在一起放声尖叫。
“中！中了！”
“会元！是会元！”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恭贺声也从四面八方朝着程澜梦涌来。
每届科考都有会元产生，但是这么年轻的会元还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人，真是后生可畏。
看台上一众考官们也是一脸欣慰的对着身边的人点头，这也是他们头一次对名次没有产生争执。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刺耳的尖叫。
正当众人诧异时，一个衣衫褴褛的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男人突然冲上唱台，只见他一把抓住张大人胸前的衣服，大声的质问：“你说会元是谁？”
一旁的侍卫见状刚要上前将人压下，却见张大人抬手阻拦，随后用试探的语气问到：“程、程大人？”
程大人？哪位程大人？
四周传来议论声。
程敬的目光却没有从张大人脸上挪开半分，他甚至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再次追问：“会元是谁？”
然而不等张大人回答，熟悉的声音就已经从程敬的身后传来。
“大人可是要质疑学生的名次？”
程敬缓缓转头，熟悉的面孔瞬间映入他的眼帘，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的刺眼明亮。
“你就是程澜？”
询问的语气里却带着九分笃定。
程澜梦不偏不倚的与他对视，眼里没有丝毫惧怕。
“孽障！”
程敬从牙缝里迸出着两个字，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此时的他既愤怒又恐惧，心神激荡间一个没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又吃尽各种苦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然而还没等他回到府上，就先被人挤到了这贡院门口，然后听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名字。
回来的一路，程敬回想起了很多细节，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中浮现。
然而还没等他去证实，就先一步听到程澜成了这一届的会元，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程敬冲上唱台，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答案。
却不成想，他这逆女竟然在大庭广众下装都不装了。
程澜就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就是那名动京城的程澜！
四周围观的人皆是一头雾水，这程澜跟程侯爷是有什么矛盾吗？还有，这程侯爷不是回乡祭祖了吗？怎么搞这么狼狈？
这时，程明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脸的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我爹在回来的路上受了点伤，伤到了脑子，神志不清，抱歉，惊扰了各位。”
伤到了脑子，那难怪了。
“怎么会这样？”就算伤到了脑子，也不该弄得这么狼狈才是。
程明然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水，然后绘声绘色的讲述他们路遇山匪，是怎么死里逃生，又是怎么与父亲走散，害父亲吃了这么多苦头。
在场的人无不露出同情的眼神。
于是，程敬遇山匪上了脑子当街发疯的流言伴随着程澜夺得会元的消息一同流传开来。
夜里，程敬从惊愕中醒来，刚要下床往外面跑，就见房间门从外面打开。
程澜梦拎着一盏灯笼出现在门口，风卷起她腰间垂落的丝绦。
带着英气的五官，在这夜色里越发冷清。
程敬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你……你要干什么？”
程敬眼中的恐惧，让程澜梦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她说：“我如果想要你死，你早都死了千百遍。”
“你就不怕我去皇上面前告发你？”女扮男装参加科考可是欺君之罪。
程敬不信自己这逆女不清楚这一点。
程澜梦将灯笼放在桌上，找了根凳子屈膝坐下。
“欺君之罪可要诛九族，父亲若是不怕，尽管去揭发便是。”
程敬闻言一愣，是呀，他差点忘了这一点。
逆女一条命，他侯府上上下下几十条命。
程敬不仅不敢揭发，还要想方设法帮他隐瞒。
这么一想程敬就觉得非常憋屈，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死死地盯着程澜梦咬牙问到：“你费尽心机做这些，究竟想要干什么？”
程澜梦看着他，微微一笑，却是什么也没说便起身拎着灯笼朝外走去。
屋外，程明然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贴着房柱站着，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走出来的程澜梦。
程澜梦对着空中翻了一个白眼。
“行了，别装了，我要是不同意，程敬进不了京城。”
护送程敬他们一行回乡的人是裴温伦的人，他们全权听从程澜梦的安排，所以当程明然搞出那一串戏码，很快程澜梦便收到了护卫传来回的消息。
程澜梦不信程明然想不到这一点。
程明然闻言，果然收起那可怜样，然后嬉皮笑脸的凑到程澜梦面前。
“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我这也是为了让他尝尝千夫所指的滋味，他一个作恶的人就该当面被人唾弃！”
屋里，听着两姐弟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程敬突然明白自己这个女儿费劲周折，甚至冒着欺君之罪砍头的风险要做什么了。
此刻他终于生出了一丝悔意。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同时程敬也明白，就算他能豁出命去揭发女儿，女儿也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说不出话来。
事实也正如程敬所料，裴温伦安排的人在暗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点苗头，就会被人瞬间制服。
见完程敬，程澜梦回到客栈，刚推开房间门，她就闻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血腥味，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苍白的脸颊。
作为当事人的裴温伦，反倒安慰起了程澜梦，“别担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程澜梦快步上前，不顾裴温伦的阻拦，拉起他的手，一把掀开他的袖口，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瞬间暴露无遗。
之前程澜梦提到的那个针对凝血障碍的食疗法，需要长期服用才会有一定的效果，所以相较普通人来说，裴温伦的伤口依旧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停止出血。
“是宫中又有人受伤了吗？”程澜梦的声音有些颤抖。
裴温伦摇了摇头，“是那位想要长生不老。”
“他想长生不老，为什么要取你的……”嘴边的话还没说话，程澜梦却突然停住，因为她已经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长生不老？那位可爱迷人的老祖宗都没办到的事，文宣帝？痴人说梦。
不过……
想到点什么，程澜梦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裴温伦，你让人把这个带给宫里的天一道长，就说我要见他。”
裴温伦没有接玉佩，而是朝着暗处唤了一声烈二的名字。
片刻后，烈二带着天一道长出现在房间门口。
见到程澜梦，天一道长愣了一下，程澜梦对着他行了一个女子礼，天一道长这才反应过来，同时心中也越发确定自己这趟是出来对了。
因而不等程澜梦开口，天一道长便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说到：“姑娘救命！”
程澜梦和裴温伦对视一眼，脸上丝毫没有半分着急，她扶着裴温伦来到矮塌处坐下，见天一道长忍不住要再次开口时，才缓缓说到：“天一道长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哪里还需要我等救命。”
天一道长连连摇头：“姑娘，您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要我命的不是皇上，而是贵妃娘娘。”
“贵妃？”
这倒让程澜梦有些意外。
“对，这个女人恶毒的很，她竟然想要我在皇上吃的丹药里下毒。”对皇帝下毒，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呀。
天一道长一脸的急切，不像是在说谎。
程澜梦对着他扬眉，“你是有什么把柄落人家手里了？”
天一道长是什么样的人程澜梦很清楚，如果不是被人捏住了把柄，可不是会受人威胁的主。
对上程澜梦的眼神，天一道长瞬间心虚的别开视线。
但是一想，程澜梦现在最大的秘密都已经被自己知晓，他们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便也没有藏着掖着。
“我在宫中睡了一个宫女管事，被贵妃娘娘的人撞见了。”担心程澜梦不管，天一道长又补充一句“我发誓，是那宫女对我投怀送抱，我绝对没有强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