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错过顾凉凉来接自己的马车,沈时越没多久便向钱兆辞了行。
离开前,钱兆还送了她对红玉手镯做见面礼,实在推脱不了,她便收下了。
“沈姑娘,你可算出来了,怎么样,送图纸送得还算顺利吗?”
点春说要添置东西,动作倒是挺快。
这会儿正悠哉坐在鸣鸾阁对面的茶摊,手里糖葫芦的糖衣嚼得嘎吱作响,手边还放了不少用油纸包着的点心。
见沈时越出了鸣鸾阁的门也没起身,笑呵呵招手,示意她过来找自己。
“沈姑娘,你怎么进去这么久?可见到钱掌柜了?”
“见到了,很顺利,倒是你,要买的东西这是买完了?”
对上她探究的眼神,沈时越似笑非笑。
点春不愿跟自己一起去店里,无非是想让自己出丑,却打错了算盘。
毕竟按这小姑娘心中所想,鸣鸾阁的伙计认得她,却不识得自己。
自己应该会因为脸生,又没有侍女伴在左右,而早早被鸣鸾阁的伙计“请”出来,哪里能待到现在。
今天确实是跟钱掌柜的第一次见面没错,可顾凉凉既然能放心自己来鸣鸾阁送图纸,那必定是已经打过招呼的。
况且顾伯父伯母必定一早便跟钱掌柜提过,顾家来了自己这么个人,鸣鸾阁的伙计也非都是无理之辈,就算不知晓自己是顾家派来的,解释一番也能顺利把图纸送到。
说到底小姑娘还是涉世未深,陷害人的法子着实幼稚。
“如果东西买完了,就自己先回顾家。”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比比皆是,顾家离这边算不上远,让她一个人先回顾家,沈时越并不担心出什么状况。
“你说什么!?你、你让我自己回去?”
点春买完自己想吃的点心就匆匆忙忙赶到了这个茶摊。
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沈时越出丑,可是在外面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没见到意料的场景,她自然不甘心,嗓音骤然拔高,差点没忍住装不下去。
“那你呢?凭什么让我自己回去?”
沈时越闻言回头看她,眼神是少有的冷漠。
没跟这小姑娘计较是看她年纪小,懒得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蹬鼻子上脸的人是着实讨厌。
况且这是在古代,她作为一个下人已经越界多次,该适当给些警告。
“我刚刚没管你去干什么,所以你也没有资格问我去做什么。点春,你家小姐把你留下,是让你侍候我,而不是给我添堵。”
少女的眉眼本就偏锋锐的艳丽,平日里云淡风轻习惯了,反倒让人忽略了她长相上自带的攻击性。
点春被她眼中的冰冷吓了一跳,愣愣看着她绕过自己隐入人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最后负气跺了跺脚,拎起点心自己往顾家的方向去。
日影西斜,落霞流光溢彩。
京城没有宵禁,街边热闹到了晚间只增不减。
城西较鸣鸾阁相距甚远,一来一回起码要一个半时辰。
沈时越怕顾凉凉回来找不到自己,并没有走远,只沿着最靠近鸣鸾阁的那条商铺街闲逛。
说起来,过了这么长时间,顾凉凉如今这个身份的弟弟顾临枫似乎就要回来了,听顾夫人许又晴的意思,归期就在这两天。
除去现世年少时的某些经历,她跟这个年纪的孩子接触实在不多,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喜欢些什么。
但如今长住顾家,日后绝对免不了要跟顾临枫相处,她想给这个孩子买些见面礼。
抬脚进了一家杂货店铺,看着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沈时越一时间犯了难。
她从顾夫人那里只寥寥听说过顾临枫虽喜欢看书,性子却十分活泼好动。
听起来是个早慧的孩子,喜好让人难以捉摸。
观望半晌,她顺从心意,在铺子里选了几本适合给七八岁孩童开蒙的奇闻异志小说,还有这个年纪男孩儿大多都喜欢的鞠、九连环、小不倒翁。
期间一直有店伙计热情推荐东西,见她最后付账十分痛快,喜笑颜开帮忙,将那些摞在一起足有半个人高的东西装起来。
“不知姑娘家在何处,这些东西分量不轻,若是姑娘没乘马车来,咱们店晚些时候是可帮忙送到家中去的。”
“不必麻烦,家中待会儿有马车来接。”
这些东西对沈时越来说并不算重,她拒绝了店伙计的好心提议,然后迎着他诧异的眼神,左右手各提上包裹,施施然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上行人成了大多闲适散漫。
街边商贩断断续续燃起红灯,合着万家灯火,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原本陷入沉寂的街巷重新唤醒。
京都的夜市悄然降临。
沈时越眯眼享受了一会儿春日夜间里难得的暖风,遥想自出事后来到这个书中世界的经历。
宁静,安逸。
虽没有现世生活的发达便利,但周身再没有死亡跟危险相伴,还远离了那对夫妻。
有顾凉凉在这里陪自己,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似乎还不错。
街巷说不上特别宽敞,勉强并行两辆马车已是十分勉强。
因手上提的东西不少,沈时越一直刻意沿着街边走得很慢。
此时出来的姑娘们不乏盛装打扮者,言笑晏晏,衬得灯下美人更丽三分。
东昌国的京都似乎对每个人都给足了包容。
没有性别的过度束缚,年轻人可以肆意展示这个年龄的鲜活,已婚年长者亦可以参与进这些热闹。
“姑娘,请等一下,你有东西掉了!”
忽然,有人在热闹之中画上了条别样的色彩。
年轻女子得嗓子清脆动听,像是汪滴落在细腻霜雪上的晨露,冷冷清清的带着几分距离感,又因容貌姣好,频频惹得路人回头。
沈时越起先并不知晓那道声音是在唤自己,只专注想找个空些的摊位歇息片刻,等待顾凉凉来接自己。
直到身后的女子焦急道:“前面街边穿黄丹色罗裙的那位姑娘,请等一下!你的珥珰掉了一枚!”
右耳耳垂后知后觉的空荡感让沈时越猝不及防停下脚步。
湖蓝锦裙的女子见状追了上来,额前发丝有些凌乱,却还是端庄的伸出一双素白玉手。
她的掌心中躺着的,正是自己右耳缺失的那枚耳坠。
“姑娘,你的珥珰。”
沈时越放下手里的东西,不自觉捏了捏右耳垂笑道:“谢谢,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没发现它掉了。”
女子只轻轻摇了摇头,又把手往前递了两分。
沈时越会意,拿回耳饰又重新戴回,才寻得适当机会看清眼前这名女子的长相。
细眉朱唇,明眸皓齿,一双眼尾微垂的杏眼自带几分忧郁,看人时的眼神却十分温柔,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
“谢过今日姑娘帮寻珥珰之恩,若姑娘不介意,可否告知姓名,待他日再见,我也好回姑娘今日的恩情。”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今日还有要事,就此别过。”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连拒绝人的时候都这么好看。
大概是真的有要紧事,女子匆匆拜别后就没入了人流,一条小插曲就这么猝不及防结束。
沈时越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良久,总觉得这位美人身上的气质莫名其妙熟悉。
提起地上的大包小包,边走边小声嘟囔:“奇怪,到底是在哪见过呢……”
顾家的马车在京中算低调,但因为车辕上刻有皇商的标志,所以很好认。
顾夫人忙了一天,看起来有些疲惫。
但沈时越进了马车后,她还是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笑着温声询问:“今天累不累,去鸣鸾阁有没有见到你们钱兆舅舅。”
“不累,已经见过钱兆舅舅了,舅舅他很和善,还带我看了鸣鸾阁的上下两层”,沈时越喝了口茶,也笑着道:“里面的首饰真的很漂亮,也怪不得京中这些女子会这么喜欢。”
顾凉凉原本缩在角落里看新话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听两人说起钱兆,兴冲冲朝沈时越扑过去,晃着她的肩膀求证。
“怎么样怎么样?越越,小舅舅是不是我跟你说的那样特别英俊!”
沈时越被这厮晃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忍住跟以前一样一巴掌拍过去。
碍于顾夫人还在,她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钳住顾凉凉的两只爪子,回答的十分官方。
“钱兆舅舅自然是气度不凡。”
“什么嘛!明明很英俊的!”
顾凉凉对沈时越的评价十分不满,双手环胸,气鼓鼓坐了回去。
顾夫人好笑的摸了摸了她的脑袋,又问了沈时越一些其他的事。
两人一问一答,再加上某个“生气”的包子时不时插上几句话,一路上马车里的氛围都十分融洽。
离繁华街市越远,周遭便越安静。
有早睡的人家早早熄了灯,少了白日里的欢声笑语,街巷里偶传出的几声猫叫,在寂静的夜间就显得愈发明显。
“救命!快来人啊!”
“嘶!”
不知是哪条巷子里传出女子凄厉的求助声,前行的马匹骤然受到惊吓,也接连发出不安的嘶鸣。
好在车夫及时勒紧了马绳,才没酿成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