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自从医院回来,迟意肉眼可见地愈发消沉,以前还天天拿着盲杖在观里敲敲打打,摸摸小猫,现在连门槛都极少踏出。

陈信问徒弟上次下山出了什么事?

陈山青摇摇头,她精神不稳定,一会好一会坏,这他上哪能知道啊。

陈信仰头望着三清殿内的燃香,叹息道:“她是执念太深,乃至生出了心魔,一头陷了进去。想要破解这心魔,只得看她自己,我们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陈山青仍是似懂非懂,但是他也明白,心病不是容易医的。

***

几天后,迟意开始出门了。

这显然是好转的迹象。

陈山青感到些许欣慰,毕竟是他把她捡回来的,又是送医院,又是带回家好吃好喝养着,像养只小动物一样,难免生出感情,上了心。

见到她能振作起来,他也高兴。

“你去哪里?什么时间回来?”虽说这么大人不易丢,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出门,他还是有些挂念的。

“我出去走走,累了就回来。”

“那你自己要小心些,渴了饿了就回来,找不到路就问人,村民都知道这里,别去偏僻没有人烟的地方。”

迟意柔和地应了一声。

陈山青拿着扫帚,继续卖力地打扫道观。

……

傍晚,迟意慢慢地从外面踱回来。

正好陈山青在斋房切菜,陈信在外面的小灶扇火、下面条。

迟意问有没有她能帮忙的。

厨房油烟太重,怕再把她眼睛熏坏,没让她进去干活。

天气热,陈信让她把室内的桌子搬出来,他们今天在外面吃。

桌子是四四方方的矮桌,实木质的,不算轻,她搬出来有些吃力。

陈山青听见动静,赶紧过来帮忙,将桌子拎到外面,责怪她道:“我师父不知道你术后不能搬重物,你自己也不记得?”

迟意愣了愣,用手心按了按额头,说:“好像是有这回事。”

随后苦笑道:“抱歉,我忘记了。”

陈山青知道她一直魂不守舍,搭手道:“这边我来,你去搬凳子吧。”

她只好再折回屋内。

晚饭前,陈山青出去买了豆腐,正好煮鱼汤。

迟意奉行先苦后甜,吞了鱼眼睛,往嘴巴里扒了两口面咽下。

陈山青期待地说:“师父,快尝尝我这回汤烧得怎么样?厨艺可有精进?”

陈信盛了碗汤,尝了一口,赞道:“不错,有大厨风范。”

陈山青喃喃自语:“修行没有长进,做饭竟然越来越好,难不成我在这方面有天赋?”

陈信斜斜睨了他一眼:“臭小子,夸你两句就要上天,客套话听不出来吗?”

他顿时苦下脸。

迟意也捧碗喝了一口汤,迟疑了一秒,抬头说:“是用鲫鱼烧汤吗?”

陈山青:“对啊,鲫鱼肉少,炖汤就很合适。”

迟意放下碗,忽然想起来以前也喝过鲫鱼汤,还是前年的秋天,何云煦烧给她喝的,和今天的鱼汤味道有些像。

那时候,养了鱼,更是不怎么能接受鱼肉,但是现在,什么喜好什么反感,倒都觉得不重要了。

总归是食物,吃下去能让她接着活下去,不管是鱼还是面,又有什么分别。

陈信问她白天出去干了什么。

迟意道:“只在村子周围逛了逛。”

陈信叮嘱道:“现在三伏天,山里地形复杂,山上蚊虫蛇蚁多,你对这边不熟,一个人不要往山上跑。”

她顺从地点了下头。

吃过饭,迟意还帮忙将碗筷一起清洗干净。

傍晚外面凉快,师徒两人露天下上晚课,她一边蹭听,一边喂观里的三只猫,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

后来,迟意便每天早归晚出,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直到某天下午,有个发须皆白的老先生拄着一根木棍,踏进了道观。

远远便声如洪钟喊道:“乾清子,这是不是你们观里的人?”

陈信正在树下打坐,闻言睁开眼睛,打眼看过去,发现他后面领着迟意,两人皆浑身湿透,哪怕太阳这么高,衣发还往下滴水。

眼下她正蔫巴巴地耷着脑袋,眼睛瞥向别处,一脸心虚意怯的样子。

“抱朴道友。”陈信一拱手,随后道,“确实是我观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抱朴山人说:“既是你们的人,那就看好了,别让她胡来。我原在山上正采着药,远远就见她一个人沿着潭边走,也不知是当心还是不当心,扑通一下就掉进去了。这还了得,我便跳下去将人给捞上来了,这孩子救上来也不说话,问了两三遍才说是你这的人。”

陈信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目光落在他身后的迟意身上,道:“多谢山人相助,他日贫道必携薄礼登门。”

抱朴山人摆摆手:“客套话不必多说,只不过小孩子得带回去多教育教育,若不是我正好路过,恐怕就要酿成大祸。”

临走时,他对迟意道:“小姑娘,欺山莫欺水,你下回别这么不当心。”

待到将道友送走,陈信转身进屋,一言不发找了戒尺出来,指着她道:“你这几日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死地?”

迟意见他气急的模样,张唇道:“对不起——”

他打断:“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不是的。”

“今天这事,是你当心还是不当心?”

迟意别过脸道:“我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

“我问了什么?”

她声音小小的,“我自己跳的。”

“我让你眼睛好了以后去看望看望孩子,你下水之前想到了吗?”

“我想了,可我又突然觉得没意思。”她抬头,解释道,“您对我有恩,我不想让你们失望,料想即便没有刚才的老先生舍身救我,我自己也能爬上来。”

陈信戒尺狠狠甩在桌子上,空气爆裂,声音震耳。

迟意怔在原地,抿了抿唇。

“既是感恩我,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建议,照我说的做?”

她哑然。

陈信扭头道:“你既然冥顽不灵至此,我这小道观也不容你,你走吧,自己找别的去处罢。”

迟意蓦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说:“道长,我以后绝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又算你什么人,何必给我承诺?你执念太深,我原本想渡你一程,可你一再漠视自己的生命,缺乏最基本的敬畏心,已经难有前程。我也不强行阻你,你要去哪就去哪,随你漂泊。”

“不是的,道长,我只是,我只是太难受了。我想照着您说的做,可是怎么能顺顺利利,我想哪怕就是去见一面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我们几乎断联了。他一点也不想见我,我也觉得不该去打扰他们,我感觉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我现在真不知道我到底该做什么,我总是觉得脑子上面蒙了一层纱,我记不住事情,想思考事情,但是想不明白。我还感觉我一直在害人,靠近我的人总会不幸。我想活着,可我又想死。今天在山上走,我想跳下去我就不用想了,也不会难受了,但是水淹过头顶我又害怕,我又觉得我应该活。”

泪水从眼眶溢了出来,她语无伦次,茫然地站在那儿,像个初生的婴儿,被赤条条丢在世界上,没人教她怎么活。

“在您眼里,我可能不正常,是个疯子,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我脑袋很晕很胀,胸口也很闷喘不上气,浑身上下都很痛,每天睡觉都会做噩梦,醒来之后就睡不着觉,我感觉我快完蛋了,我要散架了。”

陈信望向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缓声安抚道:“明天,让小山带你去医院。你以前看过医生吗?认不认识靠谱的医生?”

迟意擦了擦眼泪,说:“我看了很久,也有吃药,可是没有用。”

“你愿意看医生就是好事啊。你会对医生讲多少?”

“我、我不想别人知道。”她用指尖拭着掉不尽的泪水,“他不会为我保守秘密的,他们嘴上一直承诺,可是我知道他们会背叛我,我告诉他,别人就会知道,就会伤害我,我很害怕,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事,然后挖苦我。”

陈信问:“谁会知道?”

她瑟瑟发抖,“坏人会知道的。”有权有势的坏人,想知道就能知道。

“坏人还在吗?”

迟意一下茫然,不确定地说:“应该不在了。”

“那不就是了,你也说你现在只是一个人,虽然没人爱,也没有会刻意伤害你,你是安全的。所以不要总把事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去找个合适的医生,大胆说出来,试着对他敞开心扉、发泄情绪。你会平静下来。”

迟意“嗯”地应下来,她觉得哭出来确实让她感觉好了一些。

看把孩子给压抑的,陈信眉头皱着,以后还得给她找点事情做做。

“回房间里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吧。”

“道长。”

“哎。”

“您别对小山说我今天的事。”

“行,我帮你瞒这一次,下回再犯我非得全告诉他。”

……

陈山青又借了车,带迟意往市区医院跑。

他早觉得迟意得来看心理医生。

迟意坐在副驾驶,靠在窗边,突然说:“我给你买辆车怎么样?这样你就不用总去借别人的了。”

陈山青“啊”了一声,“不用,不用你买,我准备自己攒钱买,自己买的踏实。”

“你靠送外卖攒钱?”

“那咋了,我又不买贵的。”

迟意不说话了。

陈山青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不是好心,是我离婚分到了很多钱,给你买辆车没有压力。”她自嘲道,“就像你给我一百块钱一样,不值一提。”

“……”

这话说的,一百块钱可是他一周零用钱。

***

最近,陈信一直让迟意和陈山青一起上课、诵经、抄经、打坐,干活。

她虽然听不懂也看不明白,但是学得很用心。虽然心事也没有减少,但是精神状态看着稳定很多。

她在吃药,失眠很严重。

陈信发现了,让她晚上点灯抄经。

迟意拿着毛笔,一板一眼地抄书,她毛笔字写得烂,他让她每天额外再花两个小时练字,一天下来费她不少功夫。

静室内。

迟意抄书,陈信在一旁静心打坐。

尽管灯光很亮,但是她晚上视力会弱很多,不得不趴在桌子上写字。

她抄了一页纸,忽然转头说:“道长,我还是想我的宝宝,我想去看她。”

陈信巍然不动地保持同一个动作,眼皮也不抬,长长吐气,缓声道:“那便去。”

迟意烦恼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即便知道,他们大概也不会让我和孩子见面。”

“缘何不让你见?是你伤了人家的心?”

“嗯,这都是我的错。”她语气沮丧。

“既然是你的错,那就得登门,好好向人家道歉了。”他慢慢屏住气息。

迟意看着他打坐的动作,说:“是的,可我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怎么道歉。”

她想了想又问:“小山说您擅长求签问卜,百灵百验,能不能替我算一算怎么取得他们的原谅?”

“哪有这种好事?”陈信笑了下,“不过容贫道想一想……你那孩子现在多大?”

“10月03天了。”

“那快周岁了,百日宴办了吗?”

“没有。”

“那周岁宴应该会大办,到时候你多关注,多打听,应该能问到他们在哪儿办。到时间你带点礼物过去,诚恳地道歉,说不定人家一高兴就原谅你了。就算不肯原谅,你毕竟是母亲,不会多为难的。”

迟意眼睛亮了亮,随后又黯淡了些,说:“那我送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缺。”

她既送不了最贵的,也送不了最好的。

“不缺钱财,那你送些有心意的东西不,比如亲手所画的平安符,亲手所刻的桃木剑……”

“对了,这边小孩过百日时,父母会为孩子缝百家被,寓意集百家之福,健康长寿。送给周岁的孩子也合适——你针线活怎么样?”

陈信睁开眼睛问她。

迟意想了想,说:“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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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顶级恋爱脑闪婚后
连载中宅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