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盈盈累了,回来倒头就睡。

温婉带了半天孩子,身子也有些乏,打算喝口水也跟着躺一躺。

“听雨,帮我倒杯水。”她道。

听雨也有些疲乏了,呆在外间矮塌上小憩,懒懒不想动。

“听雨?”

温婉又喊一遍,才见听雨磨磨蹭蹭进来,提起水壶摇了摇,竟是不满道:“这不是有水么!”

“都冷了。”

“大夏天的,喝点儿冷水也没什么。”听雨皮不耐烦,“若要去换热水,可得等上一阵。您就将就将就,当是喝凉茶消暑了吧。”

温婉没说什么,自个儿倒了杯水饮尽,在盈盈旁边躺下午睡。

听雨见她没挑,“嘁”了声,回外头躺下休息。

温婉哪是没脾气,她只是不想同不相干的在这里争执,若把孩子闹醒了,自个儿也没得休息。

听雨不愿意伺候,她不禁有些失望。

这两个丫鬟,她其实更看好听雨。老实人用着虽放心,可不会动脑子,必办不成什么要紧事儿。

人就该有野心,她温婉能掌握柳浪山庄,正是因为揣了野心。

听雨这份儿野心很好,可太过势利眼这便又不好了。这样的人眼高手低,早晚为一点蝇头小利背主。

若再没有别的人能用,就还是汀兰吧。温婉想着,回去就把这丫鬟给驯服。

却说正房这边。

书剑把荷包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一个子儿,都!没!用!”

霍青山:“?”

“温娘子实在厉害,她若打一开始不是黑户,如今说不准已经空手套出金山银山了。”

书剑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人家想走。我说公子啊,鸡笼子还想关凤凰不成。”

霍青山:“又想掌嘴了?”

“可别!”书剑壮着胆子说完,就想赶紧溜,“我就是提醒您,别想错了人。您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下去了。”

“有事。”

“您吩咐!”

霍青山浓眉微挑,勾唇道:“我看你想当爹了,可要我帮你寻个好亲事。”

书剑两眼一瞪:“我啥时候想当爹了……别!我可受不得那帮小娘儿们儿,我还想松快两年呢!”

霍青山:“是么?”

“是!”

霍青山:“那就滚出去,绕院子跑个一百圈,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书剑:“???”老天爷,他又哪儿得罪公子了!

公子是认真的。

书剑不敢不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躺在屋檐下半晌跟个死人似的,连晚饭也没力气爬起来吃。

今儿晚饭一起吃的。

不知是睡久了还是吃多了零嘴的缘故,盈盈趴在桌上不愿动嘴。温婉只好将饭拌上酱油,一勺一勺地喂。

“你会正骨?”冷不丁,霍青山突然问。

“书上学的。”

“你如何学得字?”他又问。

温婉的勺子又被盈盈推开,她无奈将碗搁下,回头,见霍青山盯着自己,正一脸审视。

“父母过世前,教过我一些。”她随口答道,“我喜欢看书,可惜后来能摸到书的机会不多,所以有什么就看什么,学得杂。”

霍青山还要问,盈盈吵着不舒服,温婉没心情应付他,索性抱着孩子回房去了。

她方才在饭桌前坐了半晌,到走了,碗筷都还干干净净,竟是一口也没吃上。

书剑有气无力地感慨:“带孩子可真累,比我跑圈儿还累。”

观云正给主子舀汤,闻言点头:“是啊,一个人拉扯孩子是会辛苦些。厨房阿桂嫂就是自己拉扯孩子的,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快五十了。”

霍青山的胃口似乎不太好,又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给她送到房里去。”

温婉这次跟着出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毕竟上车前连去哪儿都不知道。

盈盈玩开心了最为重要。

可万万没想到,好容易上街逛逛,盈盈回来就发烧了。

“娘,我头晕。”

“娘抱抱。”温婉摸着那小小的额头,暗道不妙。

盈盈低烧,这一看就是风热加积食,白日里玩儿疯了、吃多了的缘故。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温婉会推拿,动动手就能帮孩子把烧退了。

可当掀开孩子的衣裳,弄了头油准备推拿,她却突然又住了手。

不,还是先别了。

是夜,三更天。

院子里响起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吵人清梦。

霍青山被这嘈杂声音惊醒,懒懒坐起来,抬手揉了揉额角。

“书剑?”他喊。

没有回声。

他便不悦,撩开被子下了床去,才见屏风外头的矮塌上睡着的人已不见。

书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荒唐!万一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外头不知在争吵些什么。

书剑正骂着,忽听得一声开门响,回头,见自家公子站在房门口,阴沉着张脸。

“大半夜的,吵什么?”

霍青山这一问,院中众人一时都噤若寒蝉。

石管家抬袖擦汗,不敢再说求情的话。

旁边站着的听雨和观云,则双双低下了头。

书剑一脸恼火,上前回话道:“盈盈夜里发烧了,温娘子便背着她去找大夫。自个儿出的院子,到前头喊了门房开门。门房见她一个人,哪敢开,跑去将石管家喊醒。石管家见孩子发烧,也不好耽搁,就陪着去找大夫。回来时候动静有点大,把我吵醒了。”

“一个人?”霍青山眉心皱得更深了。

书剑正要说话,便见听雨扑通跪地,哭喊起来:“奴婢睡得太死了,温娘子好心,不忍喊醒我。”

一边说着,一边狠劲儿抽自己的脸,“叫你睡,叫你睡!”

书剑呵笑:“你藏一半说一半,我可是问过了。婉娘子起先喊过你的。你睁眼摸了下盈盈额头,说‘不是很烫,睡一觉就是’,翻个身便又接着睡。”

听雨心里委屈。明明只是积食发热,过两日自己会好,温娘子大惊小怪,害得她在这儿挨主子训。

书剑见她脸上还藏了不服,气笑了:“她喊不动你,才自个儿出去的。好在石管家不放心,一路陪着。”

石管家擦擦汗,暗谢书剑帮忙说话,抬脚就给听雨踹过去:“混账东西,哪个主子都伺候不好,要你何用!”

大晚上的,吵得烦。霍青山冷眼一扫:“把她给我换了。”

换?

这不就是要卖了她!听雨惊得使劲儿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再给我个机会!”

观云慌了,跟着也跪下求情:“求公子开开恩,听雨和奴婢一起长大,素来是个伶俐的。我们多年不曾伺候主子,习惯睡得深,她一时改不过来。”

听雨:“就是就是!”她平日里能说会道,这会儿吓破了胆,倒不如观云口齿伶俐。

霍青山没耐心听,正有一声“滚”丢给二人,忽听温婉的声音自西厢传来。

“算了吧。”她立在檐下,朝这边说道,“是我太心急了。”

听雨到底反应迅速,连忙调转身磕头:“温娘子慈悲心肠,定有一生福报!”

霍青山瞧了温婉一眼,颌角微动,却到底没说出什么。

这丫鬟三番五次犯错,实不该留。

温婉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便回了屋。

此事草草收场,终归叫人心头不爽。霍青山提步,这便朝她那屋去了。

石管家见公子离开,暂且松了口气,又一脚给听雨踹去:“还不快去烧水,指不定一会儿要用。”

屋子里烛光昏昏,响着细微的水声,霍青山绕过屏风,入内,正瞧见温婉拧了帕子给盈盈冰额头。

孩子躺在床上,已经熟睡过去,小脸微微显得红。

“那废物不理,你可以来敲我的门。”他开口,口吻带着一丝责怪味道。

温婉侧头,这才发现他跟进了屋,随口一句敷衍:“公子事忙,耽误了休息不妥。”

她心头正想着事——连孩子生病也要拿来做文章,她这个母亲,心可真硬。

因埋怨着自己,不免心头烦躁,并不想与他说话。

霍青山在床边立定,却只当她脸上的烦躁是为孩子担忧:“就这么不想麻烦我?”

声音冷冰冰的,带着质问,“那你将我这个爹置于何地?”

温婉错愕抬头,见他脸色极是不佳,心头陡生一抹诧异——她的确是在蓄意“勾|引”这个男人,但就目前的进度而言,他应还不至于产生“为人父亲”这般的觉悟。

今晚,她借着盈盈发烧演这一出,意在收拾听雨。毕竟还要在这儿住一阵子,一个使唤不动的丫鬟,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

霍青山觉得被忽视了,这在意料之外。

不过,当下温婉累了,并没有抓着“当爹的天责”与他辩论纠缠,只道:“好好好,再有下次一定喊你。”

又是一句敷衍。

一连听她两句敷衍,霍青山觉着浑身都不舒服,可动了动嘴,却又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

他好像游离在外,找不到立场去斥责。

他一时又想到当日下车之前,这个女人教他的女儿喊他“叔”。

这个女人许是对他不再抱有期待,便连一分钱都不想欠他的,一点关系也不想与他有。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给她期待,这不是很好吗。得到敷衍,是在正常不过的结果。

霍青山干站着,或许他该走开,可心里头却有一股奇怪的不甘心。

温婉再次拧了帕子,给盈盈换上。烛火跳动,她的额角泛着细碎的光,她却并未想起来给自己擦一擦。

“以前也曾这样?”

“嗯?”温婉抬起头,见他还杵在这儿,“哦,四岁上下总爱生病,今年好些了,我就放松了警惕。今儿不仔细让她吃多了。”

“每逢生病,都得这样折腾?”他又问。

那不然呢,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便是明霜帮忙,她也不能全然放心。

“是啊。”温婉掩面打个哈欠,“夜深了,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喊人的。”

这是她第三句敷衍的话。

霍青山从她的态度中感觉到了嫌弃。他终究退出门去,却又不想回房,倒在她屋外站了许久。

夏天的夜晚,风热乎乎的,半点也吹不走身上的燥气。

他站了多久,眉心便皱了许久。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叫做“在乎”。

它究竟落脚在那个据说是他骨肉的孩子身上,还是落脚在孩子的母亲身上,他竟一时道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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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遇知时节
连载中昱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