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韩异之事韩瑨在太学里实在是度日如年,太学的晨钟刚刚敲过第三响,韩瑨便已站在学堂门口。"哟,这不是韩家的三公子吗?"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韩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高世子高晟,四皇子最忠实的跟班。
韩瑨微微侧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同窗礼:"高世子晨安。"
高晟嗤笑一声,故意用肩膀撞开韩瑨,大步走进学堂。韩瑨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没跌倒。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怜悯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漠然的。
学堂内已坐了大半学生,韩瑨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他的座椅不翼而飞。
"韩公子在找什么?"高晟故意高声问道,"莫非是找你的座椅?"
学堂里响起几声窃笑。韩瑨的耳根发烫,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多谢高世子关心,只是小事。"
"小事?"高晟夸张地摊开双手,"没有座椅如何上课?太学规矩可是要正襟危坐才能听讲的。"
这时,四皇子、二皇子缓步走入学堂,身后跟着两个侍从。他今日穿着一袭墨蓝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俊美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慵懒笑容。
"殿下!"高晟立刻迎上去,"韩公子座椅不见了,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四皇子目光扫过韩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没有座椅,那就跪着上课吧。韩家公子又不“文弱”跪一天又有什么事。"
学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瑨身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委屈。妹妹啊,你干嘛要闯这样一个大祸,这对方又是皇子,韩家不能再得罪皇子了。韩瑨缓缓跪下,青石板的凉意透过单薄的春衫渗入膝盖。他抬起头,直视四皇子的眼睛:"如果这样能让殿下消气,韩瑨跪着上课也无妨。"
四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恼怒取代。他冷哼一声,甩袖走向自己的座位。
韩瑨跪得笔直,尽量忽略膝盖传来的刺痛。他伸手去取书箱中的《春秋》,却发现装订线被人剪断,书页散乱不堪。更糟的是,当他取出砚台准备研墨时,发现墨块被人掺了胶,根本无法化开。
太子踏入学堂时,青石地面上那抹孤直的背影最先攫住了他的目光。
韩家公子韩瑨正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背脊挺得笔直。
"韩公子。"太子驻足在他案前,玄色蟒纹袍角扫过青砖,"你的椅子呢?"
堂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的声音。韩瑨抬头时,太子看清了他额角细密的汗珠——三月的天,能跪出冷汗,想必已跪了多时。
"回太子殿下,"韩瑨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在下的椅子......不见了。"
尾音刚落,西北角就传来一声嗤笑。太子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四皇子正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身旁的高晟捂着嘴笑得肩膀直颤,二皇子则事不关己地翻着《礼记》,可书都拿倒了。
"高世子。"太子忽然点名,惊得高晟手中玉佩"当啷"砸在案上,"你去帮韩公子找找椅子。"
满堂哗然,高晟涨红了脸,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臣、臣去找?"
"怎么?"太子抚过腰间龙纹玉佩,声音比玉佩相击还清冷,"你如今连把椅子都搬不动了?"
二皇子"啪"地放下书:"皇兄何必为难高晟?韩公子自己弄丢的......"
"是吗?"太子截住话头,"那你们作为同学,帮忙一起找找也是应该的,二弟、四弟你也去一起找吧!"
二皇子、四皇子脸色由红转白,确迟迟不愿动身。
总不能真让皇子去帮椅子,高晟在大家的注视下,终于磨蹭着起身,然后在树丛里翻出那张椅子,气呼呼的帮给韩瑨,韩瑨做礼至谢,“谢谢高世子,多谢太子。”
课后,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明伦堂的青石地面上。待最后一名学子退出,二皇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兄今日为何要替韩家人出头?"
太子抬手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玄色蟒纹在暮色中泛着暗光:"韩太傅三代帝师,门生遍布朝野;韩寺丞执掌大理寺多年,从无冤狱;韩公子也才学满腹、将来必然是国之栋梁。"他抬眼扫过两位弟弟,"皇家若连这等人才都要折辱,天下士子该作何想?"
二皇子喉结滚动,"可那韩三小姐当众羞辱四弟。"
太子道:"韩家小姐不要凤冠霞帔,偏要披甲执锐,不图荣华富贵,却立誓'燕云不复,誓不还京'。"他目光如炬地看向四皇子,"彻儿,你扪心自问,这份气魄,满朝朱门子弟几人能有?"
四皇子面上青红交错。檐下铜铃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衬得堂内愈发寂静。
"父皇已骂过韩太傅、韩寺丞,还罚了他们俸禄,已惩罚过他们。"太子起身,腰间禁步玉佩相击如鸣佩环,"更何况,韩小姐若为攀附权贵而羞辱你,那是该鄙视。可她宁愿去边关饮雪,也不愿困守深宫——这般志向,我们若还纠缠不休..."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反倒显得天家气量狭小了。"
四皇子猛地抬头,正对上太子深邃的目光。他躬身行礼:"皇兄教训的是。"
太子看弟弟受教后满意离去,等太子走远后,二皇子气愤的说:“事情不是发生在皇兄身上,他倒说的轻松。”
四皇子静静立在窗边,暮色将他半边脸浸在阴影里。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蟠龙纹,忽然轻笑一声:"二哥何必动怒?皇兄说得对,韩家确实动不得。但是要我对他们好脸色,那我也办不到。”
于是他们采取了另一种策略——冷落、孤立,在太子不在时,抓到机会讽刺一二。
韩瑨非常擅长算科,这次算科韩瑨又拿了满分,受到夫子的表扬,"全堂唯你一人解出末题,甚好。"
韩瑨躬身接过,青衫袖口沾着未干的墨渍——那是昨夜推演新算法留下的痕迹。他正要回座,忽听得一声嗤笑。
"不过会些奇技淫巧。"四皇子斜倚在紫檀案边,金线绣蟒的袖口扫过砚台,"正经的经义策论不见出色,倒专攻这些末流小道。"
满堂寂静。韩瑨握卷的手指微微发白,却见夫子忽然眼睛一亮:"且慢!这最后一题老夫批阅时也思索良久,你在草稿上写的这些符号..."
韩瑨眸光霎时亮了起来。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叠泛黄的纸页:"夫子慧眼!这是学生妹妹从西域商人处所得的天竺算经,您看这个'叁'字——"他手指点在一个"3"字符上,"若用这种数字配合代数思路..."
老夫子是个数学痴,"用你这法子解给我看!"
韩瑨用笔在一空纸上画出几行奇特的符号。"所谓代数,便是设未知数为'天元'..."他边说边列式,夫子突然拍腿大叫:"妙哉!将'盈不足'化为这等简明式子!"
"番邦邪术!"四皇子又来骂道,"堂堂国子监,竟容蛮夷之术玷污圣学!"他阴冷地盯着夫子,"若让祭酒知道..."
老夫子佝偻的背脊僵住了。韩瑨看见他松开了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殿下教训的是。"夫子缓缓起身,官袍上的补子仿佛突然褪了颜色。他不再看韩瑨一眼,只哑声道:"继续讲课。"
韩瑨默默拾起散落的算纸。其中一张飘到四皇子脚下,正巧被金线靴底碾入尘土。
用膳时分,因为无人敢和他同桌吃饭,韩瑨独自坐在花园最偏僻的角落,食盒里的饭菜早已凉透。他机械地咀嚼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远处传来其他学子们的谈笑声,显得那么遥远。自从韩瑨被针对后,同学夫子均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韩瑨无法,只好跟家人商量后太学退学,到时转入云山书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