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已经十点,易南雪强硬把洗碗的活儿揽了过去,江叙拗不过,站在一边陪她。
洗到一半她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江叙帮她拿过来,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么晚谁给我打电话。”她喃喃一句,示意江叙帮她接通开免提,“喂,你好?”
对面一时无人应声,静了四五秒,才讷讷响起一道喑哑男声:“南雪。”
易南雪倏地皱眉,冷声道:“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还嫌坑我不够?”
江叙看她一眼,猜出对面的人是谁。
郑畅像被压垮了一般,说话有气无力:“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是我鬼迷心窍害了你,求你看在我们差不多时间出道,我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的份上原谅我一回,不要毁了我的职业生涯......”
“什么叫我不要毁了你的职业生涯?说得像我能一手遮天似的!少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
“不是你,就是你的朋友,那位冯总。”
易南雪下意识瞟江叙一眼,她从上热搜后就断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朋友怎么了?”
“把我不好的事情扒出来,买上热搜......所有品牌方都终止了和我的合作......”
郑畅说话气若游丝,像是随时能晕过去,这种状况易南雪非常熟悉,当时“霸凌视频”被爆出来,她也无伤无痛地丢了半条命。
她默了两秒,不说风凉话、也不予同情地道:“这事你找我没用。”
“南雪......”郑畅开始啜泣,“我可以给你补偿,你能不能帮我向你朋友求求情?”
“我管不了冯总的决定。”
“你现在很需要钱吧?我给你钱,一百万,两百万,还不够的话,三百万五百万也可以,只要你能帮我,都可以商量......”
易南雪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帮不了,挂了。”
“南......”
江叙按下了挂断。
厨房的氛围因为郑畅低迷下来,易南雪抿着唇不说话,手上不停,细致地将餐具洗净沥水。
江叙觑她的脸色,斟酌道:“不要被他影响心情。”
“才不会。”易南雪擦净手,接过手机,“我要加入吃瓜群众,看看他什么黑料被扒出来了。”
她拉着江叙在沙发上坐下,点开热搜榜,入眼就是几个带“爆”的词条。
热搜一:#郑畅打胎# 点进去是郑畅大学时期的交友记录,他私生活混乱,同时交往三四位女生,甚至在其中一位打胎时玩消失。
热搜二:#郑畅富婆# 郑畅为了资源向上位者自荐枕席。
热搜三:#郑畅耍大牌# 郑畅片场经常迟到,拖累全剧组进度,对不红的演员颐指气使,辱骂群众演员。
热搜四:……
整个热搜榜,郑畅占了四分之一,且每一条内容都不带重复的,看得易南雪目瞪口呆:“他黑料这么多,找我有什么用?”
她又去搜了郑畅的代言,好几个品牌都发了结束合作的公告。
她纳闷地看江叙,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发现这些品牌发布公告的时间都在郑畅被爆黑料之前。”
江叙撑着侧脸,沉吟一声:“会不会是品牌方提前听到了风声?”
易南雪狐疑地盯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通常而言,品牌方不会在艺人黑料被爆出来之前有指向性动作,万一被压下去了呢?
况且郑畅代言的这些品牌都是聚益华城的常客,让她不禁猜想,除了冯瑞喆,是不是还有另一只幕后推手?
江叙一脸坦然任她打量,看不出所以,她耸耸肩:“也许吧。不管怎么样,这些黑料爆出来,郑畅很难在娱乐圈混下去了。”
“你觉得可惜?”
“没有。我只是觉得唏嘘,以前和他打交道从没发现是这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个人。”
江叙应一声,见她神色疲惫,抬腕看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准备洗漱休息?客卫的洗漱用品已经更换过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谢谢。”
“不客气。那我就先进房间了?”他指指主卧门。
“好。江总晚安。”
“晚安。”
江叙进了房间,客厅里只剩易南雪一人,她长长舒一口气,身体放松地靠上沙发。
今天的事情太多太杂,情绪跟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伏,让她心力交瘁。
视线不自觉落向紧闭的主卧门,她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想着里面的人。
喜荷说得对,江叙太容易让人陷进去了。
她歇了一会儿,心里平静许多,回房间带上洗浴用品进了浴室。
直到洗完澡换上睡衣,易南雪才体会到江叙说的不方便。
她夏天的睡衣都很清凉,刚才随手拿的是一条真丝吊带睡裙,平时自己在家不觉得,住进男性家里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好在浴室离她的房间也就几步路。她贴上门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外面有动静,又按下把手拉开一小条缝,将客厅打量一圈,确认江叙不在,她放下心,拉开门出去。
反手带上门,发出“嗒”的轻响。
纳闷的是,似乎有回音。
她下意识寻着回音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瞳孔紧缩。
正对面,江叙一只手搭在书房把手上,另一只手里摊着一份文件,他定在门前,怔怔看着她,严肃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为震惊。
易南雪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条件反射抬手挡在胸前,嘴张了又张,什么都说不出来,扭头冲进房间里,徒留江叙一个人僵在原地。
文件纸张被攥出褶皱,他闭上眼睛深吸慢吐,竭力将脑海中的画面压下去。半晌,他妥协地叹了口气,捏着文件给自己的脸扇了扇风,僵硬迈步回了卧室。
易南雪在床上摊了十分钟都无法平复心跳,一想到江叙当时的表情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偏偏那么寸,但凡晚个几秒他俩都不会撞上了,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她懊恼地搓了搓脸,逃避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不出门。她决定直面问题,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江叙发消息。
“江总,方便用一下洗衣机吗?”
江叙很快发来回复:“方便。”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我还需要去一下书房。”
易南雪皱起脸,她真是给江叙添了麻烦,这可是他家,去哪儿还要跟她报备。
“请随意,我会注意的。”
“嗯。”
不多时,客厅里响起一道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动静不小,像是江叙在刻意告诉她自己出来了。
易南雪翻身起来,从衣柜里翻出常服换上。
好巧不巧,她从卧室出去时又撞上江叙从书房出来,他的视线扫向她时明显有一瞬的慌乱,看见她穿戴整齐才恢复镇定。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易南雪没话找话:“我用一下洗衣机。”
江叙也话赶话:“在阳台。”
接着两人路线交叉,一个去阳台,一个回卧室。
半个小时后,易南雪将大件衣物晾好,唯独捏着内衣裤犯了难。
内衣裤大家都穿,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她平时晾晒也不会觉得忸怩,但一想象随风飘摇的时候被江叙看见,这件事就变得极度羞耻。
她试着挂上晾衣架,仰头看了几秒,又龇牙咧嘴地取下来。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转,她忽然灵机一现——等江叙睡觉后再晾,赶在明早他起床前取回来,夏夜吹一晚,足够风干了,白天趁他不在家也可以再晒一晒。
她暗赞自己机智,喜滋滋拎着内衣裤回房间,经过客厅时主卧的门突然打开,吓得她一个踉跄,急忙将衣架往身后藏。
江叙微愣:“怎么了?”
易南雪瞪着眼睛连连摇头:“没事,我先进去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
“马上出来!”
易南雪冲进房间放好内衣裤,缓了口气,快速整理好表情又出门。
江叙坐在沙发上,朝她示意:“南雪,过来一下。”
她在他对面坐下,看向小桌上的一张银行卡:“这是......”
江叙没有正面回答:“你明天需要出门工作吗?”
易南雪摇头:“先避避风头吧。”
“你把手机拿出来一下,我帮你绑定这张银行卡。”
“为什么要给我绑定银行卡?我住你的房子都没有给钱,怎么能还花你的钱?”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不包括你。”他特意强调,“所以没有聘请长期的保姆,如果你需要,可以叫钟点工上门做饭和打扫。这些是我们的共同消费,你用这张卡来支付。”
“这些小额消费都可以由我承担。你要是实在客气,支付账号转给我就好了,何必给我绑卡。”
江叙抿唇看了她好一会儿,像是没想出个能说服人的理由,干脆直接伸手去拿她的手机。
“不行!”易南雪将手机推远。
江叙倾过身,伸长手臂去够。
“不行不行!”易南雪推他的手,“江总你......呃!”
她忽然失去重心,身体往后斜倒,慌乱中下意识抓住面前的手臂,连带着对方一起倒下去,被压出一声闷哼。
江叙迅速撑起身体,紧张问:“压疼没有?”
“......”易南雪平躺在沙发上,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她说不出话,热烘烘的血直往脸上涌。
她没有被压疼,江叙倒下来的时候一条腿跪压在沙发上,落点刚好是她膝盖之间,他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体上,胸膛被挤压发出闷哼,而非因为疼痛。
呼吸相闻的距离,彼此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交缠。
江叙的神色在无形之中变了,眼眸黑而深,像能将人溺进去的深渊,按在沙发上的手指收紧,绞住了她的一缕头发。
“压疼没有。”他又问一遍。
易南雪咽了下喉咙,视线飘忽无定处,最后落在他泛起红色的脖颈上:“......没有。”
“你在看什么?”
江叙语气很轻,却石破天惊般让易南雪惊醒,她刚才脑子晕乎乎的,竟然直白地看他的喉结和锁骨。
她偏开脸,还嘴硬:“没看什么。”
江叙盯她片刻,眼见她呼吸越来越滞涩,直起身坐回原处。
空气的温度瞬间降下来,易南雪分开唇轻呼一口气,撑身起来。刚坐正,眼前晃过来一道黑影,随即她的手机被解锁。
江叙一手拿着银行卡,一手飞快在她手机上操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这张卡用不用随你,只要你想,可以随意使用,不用有顾虑。”
易南雪动了动唇,他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推辞,闷闷“嗯”一声。
几分钟后,他把手机递还给她:“试一下。”
“我暂时没什么想买的......”
江叙点开她的聊天软件,找到他自己的账号:“给我转账试试。”
他在旁督促着,易南雪只好照做。她这边转账过去的同时,江叙的手机屏幕也亮起,显示收到了银行扣费短信。
“好了,可以正常使用。需要什么尽量线上购买,或者等我下班带回来。”屏幕上显示已经快零点,他又说,“现在真的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天睡到自然醒。”
两人互道晚安。
凌晨一点,繁华的城市已进入睡眠,万籁俱寂。
客厅里只剩电器亮着信号灯,微弱的光线隐隐约约映出一道黑影。
黑影蹑手蹑脚去了阳台,将衣物挂上晾衣架,又蹑手蹑脚回了客卧。
易南雪困得眼皮打架,钻进被子里倒头就睡,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