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怎么会这样？”
阿宝被老鬼嘴里的消息给惊住，她没想到老师的母族竟然落败到这等地步。
难道她这一趟白跑了？
巨大的失望让阿宝有些沮丧，成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可怜，引来鬼妈爱怜的摸头安慰。
不管怎样，她身边还有鬼妈。
用力蹭了蹭鬼妈的手，阿宝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可是张家人不是会术法吗？本事那么强的术士家族怎么可能在百年间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到阿宝提起“术法”一词，老鬼眼睛闪了闪，他用不明显的目光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两只女鬼。
小的这一个阴气微弱，不足为惧。大的这一个气息强大，怕是打不过。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后手都没有……
老鬼在心里评估阿宝两个的实力，飞速计算着自己动手能够打赢的概率和万一打不赢跑路成功的概率。
鬼妈感知很灵敏，察觉到老鬼的打量后直接上前一步，护住自家鬼崽的同时阴气全开，眼睛像两把利刃一样看向老鬼。
“吼！”
她以行动恐吓着对方，告诉对方她并不好惹，不要妄图耍什么手段，更不要想伤害她的鬼崽崽！
看到鬼妈的反应，阿宝也瞬间警醒，就知道这老鬼不简单。
也是，能平安从百年前存活至今，没一点手段怎么可能？
但阿宝也不慌，论打架的能力，她和鬼妈完全不在怕的。
最佳辅助准备到位：阿宝手指微动，做好成诀的准备，阴气也顺势待发。
眼前的这个老鬼看来并不老实，好好说话怕是难以让他服软。那就来点强硬的手段——
“你想干什么？！”阿宝怒喝，“想对我们动手？”
见阿宝生气，鬼妈的目光愈加凌厉，张开乌黑的长指甲对准老鬼。
见状，老鬼抽烟的动作越发急促，“咳咳咳，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别着急，我咳咳咳……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尽管咳得厉害，老鬼还是没舍得离开那一杆烟枪，每说几个字就深深抽上一口。
“咳咳咳……只是……咳咳……有些惊讶，现在竟然还有人知道张家是术法世家，咳咳咳……你们知道的挺多的。”
随着老鬼的咳嗽，白色的烟雾一圈圈笼罩在他周围。
烟气悬而不散，翻涌不息，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像活物一般。
老鬼的身形半藏在白烟里，看起来有些飘忽不定，似乎下一秒就遁走消失不见。
预感老鬼会跑路，阿宝多了一些防备。
她悄悄捏了一下鬼妈的手，指尖对着老鬼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
鬼妈和阿宝心意相通，马上做出应对。
只见她大手对着老鬼一扬，利刃一样的五根指甲瞬间割碎白烟。然后嘴唇微启，对着老鬼的方向吐出一口阴气，被割成块的白烟碎片立马被吹得离开了老鬼的控制。
“唔——”
伴随着鬼妈的动作，老鬼一声闷哼，脸色明显发白。
这时他也不敢再抽烟了，低垂下头，对着阿宝她们弯腰表示臣服。
果然！这烟雾有猫腻！难怪一直抽个不停。
见老鬼服软，阿宝才让鬼妈收手。
“我们并不想找麻烦，只想问问张家的情况。可要是你动了歪心思，我也不介意撕了你，再细细嚼一遍。”
阿宝面无表情地龇了龇自己的一口小白牙，目光凉凉，死死锁住对方。
直吓得老鬼身体一抖，不由自主往后缩了半步。
她虽然是个战五渣，可她家鬼妈不是。鬼妈是真的能把这老鬼给细细啃一遍的，所以这话绝不是在骗鬼。
虽然老鬼味道不好闻，可捏住鼻子也是勉强能吃的。做了这么多年的鬼，都老得成了一块风干腊肉了，他的灵魂本源肯定不少。
听到阿宝的话，鬼妈的表情变得有一些嫌弃，可还是很配合地一起龇了龇牙。目光比阿宝更冷，寒意直刺老鬼的灵魂。
见阿宝她们两个亮出利齿，且看起来不介意给他来一下的样子，老鬼连忙苦着脸举手讨饶。
“老头我真没想干坏事，您二位实力强悍，老头子不敢有坏心思的，不敢不敢。”
见老鬼两只干瘦的手都快摇出残影了，阿宝才缓了脸色，让鬼妈不再释放威压。
她冷冷开口：“继续说张家的事吧。从头到尾给我好好讲讲，我要知道张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听到阿宝放缓的语气，老鬼才一脸后怕地松了一口气。
实在太吓鬼了！短短几个呼吸，他额头的冷汗都被吓出来了。还是老老实实配合她们吧，暂时不作别的打算。
微咳一声缓解尴尬后老鬼抬手用烟枪点了点远处的山坳，示意阿宝看过去。
“本来张家还剩一座老宅的，就在那儿——”
顺着老鬼手指的方向，阿宝看到了白天她和鬼妈落脚的那一片破房子。
原来张家老宅就在那儿，原来她曾经离它那么近。
老鬼继续说到：“只是三十年前山里地龙翻身，垮塌的山石把那一片全部都掩埋住，老宅子也一起被埋了。”
“被埋了？张家老宅被埋在那一片林子底下吗？”
阿宝再次确认，伸手指了指她白天看到的那一片长了次生林的废墟。
老鬼稍微辨别了一下方位，然后很肯定地点头。
“是那里，我记得当时大半个村子都被埋了，张家的祖宅刚好也在里面。”
这下麻烦了，宅子成了废墟，渣都没剩下，阿宝就算是想去地底下张家旧宅里找线索估计也行不通了。
“那人呢？宅子没了，里面生活的人呢？难道张家人也一起被埋了？”
白天阿宝并没有在破房子周围感受到阴气，那里应该是没有鬼寄居的。
既然没有鬼魂存在，那么找死去的张家人了解情况这条路也不通。
眼下就只有寻找张家后人这一条最后的路了。
阿宝决定问一问。
“现在村里还有没有张家的后人？”
老鬼双手交握，摇头否定，用低沉的语气说到：“真没有了，老头子没有骗你。”
然后老鬼就说起了张家的往事。
“百年前张家和邻县巫家发生过一场很大的争端，那时张家受到重创，导致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也改名换姓纷纷迁到了别处，留在这里的只有极少一部分张家人。”
这时阿宝注意到老鬼脸上出现了一个微微撇嘴的动作，似乎是对话里的某个对象感到不屑。
那么，老鬼不屑的对象是谁？张家？还是巫家？还是抛弃家族、抛弃姓氏远走他乡的人？
阿宝暂时没找到答案，但她会搞清楚的。
习惯性把烟枪叼进嘴里，老鬼咬了烟嘴一下继续说到：“可就这剩下的一支最后也没保住，哎！”
“几十年前东洋人入侵的时候，村里剩下的张家人全部都下山救世去了。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这么些年就一……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老鬼微微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胡子稍稍翘动，然后剧烈的咳嗽突然爆发。
一边咳，他一边右手握拳，不停捶打着胸口，好悬没把肺给捶出来。
咳嗽让老鬼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整张脸看起来更加不堪入目。
缓了好一会儿之后老鬼才继续说到：“咳咳咳，这么些年我也没见张家后人回来过，应当是一个都不剩了吧……”
说到这里老鬼不禁长叹一声，表情无限唏嘘。
在老鬼还没成为鬼，在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记忆里的张家是何等的繁荣昌盛，那时候张家子嗣众多，惊才绝艳之人辈出。
可惜世事无常，名门望族也难逃凋敝的命运。而他，就亲眼见证了这一场巨变。
尽管老鬼已经尽量表现得正常了，可阿宝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破绽。
这个老头没有说真话，至少没有全部说真话。
阿宝是谁？
她可是在号称鬼界卷王的秀才公陈时底下当过一段时间学生的！
那时候陈老师给阿宝填鸭似的塞了好多本书，其中就有一本名为《面部微表情分析》的杂书。
就算因为缺少经验，阿宝还不是微表情分析这方面的大师，可通过死记硬背一些知识点，她也在书里学了三两招，足够日常用了。
之前老鬼的细微异常就引起了阿宝的注意，刻意观察下她很快就发现了老鬼说话时那一下语气不自然的停顿。
有些人就算活得久，死得也久，存在超过百年，成了老鬼又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不能完美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还是轻易泄漏了自己的秘密？
阿宝决定给老鬼来一点来自现代科学的震撼。
“张家还有后人。”阿宝断定。
说话的同时她眼睛死死盯着老鬼，果然在那一双浑浊的眼珠子里看到了震惊。
“至少有一个。”她接着放大招。
老鬼眉毛不受控地微微跳动，眼睛张得更大了。
“张家人回来过，而你认识他。”阿宝语气更加笃定。
老鬼被阿宝三句话震得合不拢嘴，下巴上的山羊胡都竖起来了。
“你……你……我……不是……没有……”
被阿宝一诈，老鬼的语言系统暂时紊乱了。大嘴一张一合，支支吾吾就是没办法完整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你的身份是什么？和张家有什么关系？张家后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宝趁热打铁，直接疑问三连。
老鬼此时的表情更纠结了，想说又不太愿意，想忽悠人又不敢，想跑又跑不掉，主打的就是一个进退两难。
在老鬼开口前，阿宝再次出声提醒：
“好好想，想好了再说。不要试图骗我，我看得出来。”
说完阿宝又想起了老鬼话里提到的巫家，能和张家起争端，还让张家元气大伤的家族实力必然不一般。
说不准巫家也和张家一样有术法传承。
阿宝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了解更多术法知识的路。
所以她补充道：“还有，巫家是怎样的家族？他们的家族所在地在哪里？为什么和张家结仇？”
老鬼沉默良久，可怜巴巴望了阿宝一眼，发现完全没办法打动她之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巫家和张家一样，也有术法传承，他们的族地在邻县钟云岭，现在应该改名为启明镇了。”
老鬼首先提起巫家，没有什么好语气。
“不过巫家比张家更早落败，早就销声匿迹了。具体是什么原因老头子也不甚清楚，这些年我没去过那边，了解的都是一些传闻。”
老鬼补充道：“只听说和修炼法门有关。好像是太过伤天害理遭到了反噬，巫家人人人短命，魂魄也留不下来，没多久整个家族都死绝了。
和张家起冲突也是因为修炼上的事，他们看中了张家的资源。”
现在阿宝搞清楚之前老鬼的不屑对象是谁了。
不过启明镇？那不是之前那座古墓所在的镇子吗？难道那座古墓和巫家有关？
阿宝决定找机会再去探一探古墓，顺便再去附近的镇子里转一转，找一找和巫家有关的东西。
但不是现在，现在张家的事更重要。
“巫家的事说完了，那张家呢？继续。”阿宝颔首，示意老鬼继续往下说。
见还是逃不过，老鬼苦笑一声，开始娓娓道来。
“张家确实有一个后人曾经回来过，我也确实见过他。至于那人的身份，青云山的道长里就有一个姓张的。”
这是阿宝第二次听说青云山了，感觉那里名气不小啊。
张家后人成了道长？想起老师给她留下的术法资料，阿宝觉得这个发展很合理。
他们本来就有基础，之后走上这一条路不奇怪。
就是身为一只鬼，阿宝本能地对一些名气很大的道门感到害怕。她是不打算去青云山的，那里是道士窝，绝对不适合鬼接近。
而且就算冒险去了青云山，阿宝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收获。哪里会有道士教一只鬼术法的？这个世界又没疯！
只是这老鬼的话有些奇怪，逻辑不通顺。
通过村民们的闲聊，阿宝知道这老鬼不是一个安分的，经常去村子里打扰活人的生活。
要是真有道士来过村子，人家怎么可能不出手为乡亲们除害？
阿宝敏锐察觉到老鬼话里的不合理之处，上前一步逼问：
“然后呢？人家是道长，还回来过，怎么没把你这个老鬼给收了？”
“这就和老头子我现在的身份有关了。”这时老鬼不再愁眉苦脸，原本弯下的腰也微微挺直，他甚至还抬手掸了掸衣袖。
老鬼不慌不忙地说到：“我其实是有编制的鬼。”
阿宝惊呆了。
什么鬼？她没有理解错吧？
“编制”、“鬼”，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