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漫天遍地的血。
血雾沉郁,如同天地瞬间降下一场桎梏想要把此地污秽狠狠蒙住。
漫天的血沉寂在这荒草坡岭,浮散在这向来只有魔教教主才知的魔教圣地。
而此时,血雨穿过浓雾滴答滴答滴落在这漫山遍野生长的干柏突兀的枝桠上,更滴落在这枝桠下无力颓唐萎缩的少年身上,血雨浸落在他的发丝,更打红他雪白干净的寝衣。
“狺灵。”面前这孤傲泛着某种疯狂颠旋的男人站在这少年身侧,静静出语。
“狺灵。你后悔吗?”这面前站着的男人伸手慢慢覆在这已经无法支持站立的少年额顶之上,如同远古的仙人抚摸着爱徒的头颅。
这无力支持站立的少年只静静抬头,话语纯真而又疯魔:“师尊,徒弟送你上路。”
少倾,只见他静静一笑,笑容邪至而又纯真。于瞬间之中,骤然暴起,一砍面前这男人头颅垂地!
这脱离尸身的头颅瞬间滚至无数血雨积成的血泊之中,泛起数多涟漪。
而这头颅,于这血泊之中并不下垂,眼睛仍旧静静盯着这少年,嘴唇微微上勾,如看见某种既定的诅咒于命运徘徊之中必将实现——
“狺灵。你知道,这没用的。即使你杀了我,你也必须承递着我的名字活下去。”
这男人说即此,随即哈哈大笑,像是已然看见某种极为恶心却又人力无法为转之事的即将诞生:“你杀不了我。即使你万般想杀我。狺灵,将来你还必须以着垣玹这个名字生活,我如影随形,伴随着你入骨的身侧…”
这少年并不语,刚才那一击已然耗费了他诸多心力,只挣扎着静静爬起身来,向着身后被重锁封住的九重宝塔徐徐蹒跚走去。
夜静如血,血雨横行。
“狺灵,你的三魂七魄永远被镇压在这死气塔下,我别想生,你也别想活……哈哈哈哈……”
说即,这身后的九重宝塔向是有所相应一般,每层塔檐上挂着的血色铃铛愈加在这暗夜里玲玲作响,如远鬼邪魅之音响在耳畔围绕。
这头颅见此愈加癫狂,于疯狂里,不断被这自带腐蚀气质的血雨冲刷,沉寂在这千里血泊之中。
·
夜凉如水。
垣玹慢慢睁开眼睛。面前头顶是竹制的工巧屋顶层层编织,身旁是道家香炉徐徐出烟。空气中弥漫着道教素来喜爱的沉香檀气。
一切都是这么安静。
他压抑着自己梦境里的恶心,慢慢抬眼,只见一旁沈风端端坐于小榻之间,徐徐打坐。而屋中唯一的大床正落在自己身下。
垣玹去掉身上的轻毯,此时夜静星隐,细听窗外似乎还有昼夜更替空气中凝重的雨气结成露水滴落在窗外这千年松树叶上。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小榻并不大,只是作为平常偶尔安坐之用,此时沈风端用来打坐,可想这屋中唯一的床榻被垣玹占据,至然只安坐在一旁。
沈风端身量并不奇高,但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四肢修长,气宇轩昂。这样的一个人缩在小榻上打坐。
垣玹静静一笑,于这暗夜空气静默流动之间,俯身低头,亲吻着那日熟悉的唇纹质感。
不是很软,但舔起来似乎有一股雪后长松的味道。
而此时,倾刻之间,沈风端骤然醒来,身立退数丈避及。
“道长,躲什么呢?”垣玹倒也不恼,倒是直接坐上了沈风端刚刚打坐的位置,仍旧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于无人之处尽展轻流。
“道长,男欢女爱,本就世间自然之行,何必躲开呢?”说即,垣玹似乎蹭着刚刚沈风端坐过的垫子,眼神轻佻而又充满恶意。
沈风端此时已然收好长剑,敛好剑锋,只眼神包含警告的看了垣玹一眼,随即便在屋中另一侧蒲团上进行打坐。
垣玹看了数响,在这空气的静默流动声里似乎梦中如影随形的恶心污秽感好了数多。
他静静看着面前这打坐的男人。这男人面容肃静,全身一符正道老君的模样,但他眉眼清秀,两眉之间自带一股青年人的纯净,便可以看出,这人还十分年轻。
垣玹像是被某种好奇指引般的走过去,看着这男人打坐时眉间的轻微颤栗,凝凝笑语,却又表现的无比纯真:“道长,既然一天一天宁静修行凝聚灵力,空虚无聊般的情绪如此痛苦,为何不一走捷径,与我双修,必能让你灵力突涨,解你近段时间劳心之忧,还可与我共登世间极乐——”
这男人仍旧并不语,只是在垣玹手指快要促及到他衣衫之时,他骤然站起身来,眉眼间是被打扰的不耐:“垣玹,不要得寸进尺。”
“哦?原来这就是得寸进尺。”说即,这无耻无知少年哈哈一笑,又宛若孩童一般清白笑说,“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道长,你说一说,我是得什么寸,进什么尺?”
在口舌上。这位素来受道教正统教育的年轻人必然不是这位小小无知无耻少年的对手。
沈风端仍旧平静整理好衣衫,此时再不看地下这屈坐着的少年一眼。
他慢慢伸手倒茶,空气里弥漫的清茶气味,骤然亦把刚刚显露出的邪气旎旎屈退数多。
垣玹屈腿坐在蒲团之上,只静静看着面前这年轻人想使用这数多方式抵御邪障。
他静静一笑,不急倒也不恼。现在他能够安坐于此,很大程度上,是面前这年轻人重伤未曾好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更是双修带来的后遗之症。
魔教第一双修之法,并不是两人结合之后功力全都会暴涨,这里面,有一个重大的前提。
须的持术人心甘情愿,并输送自身灵力过去与对方完美相融。
但很可惜,沈风端所习教法是世间至正至灵之物,这样的灵力,是吸收不了垣玹这般诡谲邪障的灵气的,除非沈风端愿意自断道教灵力正气。
所谓灵力构成,本就为世间天地孕育出的灵物。魔教与道教所修习之法不同,至然所获得的灵力亦不同。
道教主张正气,吸收天地孕育之精,日月构造之华,这样的灵力,每一丝每一毫散发的气息都在诉说着它的来源之正,用气之灵。
而魔教散发的灵力气息,污邪凝固,这样的灵力不知魔教用了何种手段,至每一任所习教法之任主均能力绝世,惊才艳艳。所修灵力增长速度超越同时代任何一人,其中,包括道教至尊,清风楼派。
如若不是道教主张之正气难断,也许,此时此刻,这天地已然换了新种模样。
“沈道长。你体内我的灵力附结在你的五脏六腑之中,你想排出而又因自身灵力受到重创未愈不济,我这灵力如此乖觉,蕴藏在你心田之内,你说,何必要让自己如此痛苦,何不吸收共享灵力暴涨之妙,好去铲除你那诡心坏行的师兄弟呢?
沈道长。莫非你忘了你满身鲜血,狼狈逃跑至尘落谷,如同丧家之犬不得好行之事?”
垣玹轻妙出语,倒像是很有趣看见面前这人固守正气不愿吸收而造成自身痛苦诛伐的模样。
他输送给沈风端的灵力,如若沈风端不愿吸收,便一直会如附蛊之毒不断缠绕在他五脏六腑。本此法可解,只需能力极高深强灵之人硬逼出即可,但即使逼出,也要受数多灵力重创折磨。
但此时此刻,很显然,此时的沈风端重创未愈,又逢那数日垣玹诸多折磨,这时的他,并不具备这样硬排出的能力,也更不具备此时赶走诛杀垣玹的灵力。
“哎呀,你们道教人呀,为了灵力的正气,一直这样固守本心,又有什么作用呢?灵力只是一种气罢了,何必分正邪呢?”说即,垣玹越看,越觉得面前这逞强的青年愈加好玩,像是应证着自己那日在尘落谷见沈风端第一印象的悬奇。
这个世间,能够让人产生好奇的,例如看着这被无数人称作正道人士的奇才,就这样,一步一步毁权威栽于马下。这一点,一直以来就是数多世人想看却又碍于人性某种要素不敢直面表露出来的恶劣。
但垣玹不同,一直以来,他都是直咧咧的直接表露出对世间最大的恶意。在他比现在更年轻时,那时的他,留恋人间,经常勾搭那时被世人尊从为正道的探花状元郎。
从一步一步,看着他们卷入灵欲,看着他们舍弃自身道义,最后再如同玩具一般被丢弃,直至最后,这喏多人,均神智癫狂,不能自己。
垣玹静静坐着,倒是看着面前这雪月清松般的男人,万般好奇之心随之更深,这样的人,陷入这样的灵欲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也是如世人一般灵神癫狂,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唯唯诺诺?
垣玹想象不出来,只是觉得很有趣,故想要亲眼看着这样的东西实现。
沈风端仍旧端坐于一旁,见垣玹并无再次上前勾引之念遂放下茶杯,轻探神韵。
垣玹安静坐了片刻,但说实话他这般的人,就算静静坐着也坐不了多久总会生出万般花样——
“风端,风端。”细细而黏腻的语气从他口中至然表露,“这样的长夜漫漫,你真的不想玩些其他美好而又玄妙的东西吗?”
沈风端抬眼看着面前又瞬间黏腻如同蛇婉转爬上来的少年。脑海中某根弦的耐性终于隐隐作响宛若崩塌——
瞬间,他终于伸手一挥,在这室内空气流动宛转之中,骤然出现波动旋转。垣玹骤然被这空气里某种桎梏约束悬在空中,又骤然落入床榻之上,被毯瞬间将垣玹盖住,更遮盖住了他喉际尚未发出的呜咽之音。一切瞬间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样。
此时此刻,空气恢复平稳流动,于这小屋之中,安静宁密,唯桌旁散发的兰花溢溢闪出清香,弥漫屋内。
沈风端终安心再次坐下,安稳打坐,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