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在旁边坐在高高的车站牌子上面,得益于她现在几乎为0的体重,坐的还挺稳当,晃荡着两条腿,听着下面芊芊的叙述,如果仅听故事,觉得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毫不起眼,她自己曾经也有过。虽然当时心里会不太舒服,但这种事不值得一提,说出来,可能几句话讲完了,听的人还品不出你说这些的目的。但芊芊显然想的很多,她仔细分析了,然后慢条斯理的梳理出自己认为的原因,阮灵不是芊芊,无法亲身体会,也就说不出是不是太偏激了,可能只是芊芊把原因都归咎于她父亲了,就像老史当时从自己的角度讲述时,是个关心孩子的好父亲。
和阮灵不同,梓语是站在芊芊的这边的,她信任的目光鼓励着芊芊把故事讲完了。
在芊芊的表述中,这种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你要是说老史有什么问题吧,似乎问题也不大,都是小事,但他就是对其他人极其不尊重,同时总是想争,想打压。
如果是短时间相处,当然没问题,但长时间的,几十年的相处,谁能忍受时刻被身边的家人打压呢?
他和人相处的方式不像是跟人相处,更像是训狗,在调教猫狗,让猫狗知道谁是主人,谁地位最高。
芊芊说:“我小时候不懂,只是觉得心里堵的慌,总觉得日子过得憋屈,不开心,可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不开心,好像每次不高兴都是因为小事,还是我自己也有错的小事。书上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该直接跟家长沟通,说出来就好了,因为对方可能不知道我很在意。但长大了,看了网上的很多男生们私下里的讨论,才明白这些就是故意,他们的目的不是沟通,也不是大家开心,他的目的就是让别人听话。”
小时候芊芊也曾经想跟父亲聊天沟通,那时的她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她觉得父亲的相处方式让她天然的觉得不舒服,她知道那不对,然后她就想说清楚,然后让父亲改变,在她看来,那也只是一些小习惯,是父亲不会表达和沟通。
但是,在她说的时候,似乎那只是她一个人的表演,老史没有任何不满,不是被女儿指责的父亲常表现出的暴躁,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也不是家暴狂式的乱吼,反而默默的听着,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这让她有些说不下去,因为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反馈,但她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了无奈,对,就是无奈,是那种看待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的态度,甚至不是小孩子,而是撒泼捣乱的小狗的眼神。
他会说,哦,我知道了,哦,好的,是我错了行了吧?然后,下次继续。
这让芊芊一度怀疑是否自己太敏感了,都是一些小问题,为什么她就要揪着不放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包容呢?
她只能学着妈妈隐忍。
后来,长大些了,一天,就像突然开窍似的,她看到网上有人说pua,她明白了,她父亲就是在pua家人,pua她和她妈妈,他在冷暴力。
她开始反抗父亲,然后,她的父亲终于露出獠牙,动手了。是的,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冷暴力,掩藏在“男人不善表达,父爱是沉默的,都是埋在心底的,他们只是情商低”这些谎言下的暴力。他根本不爱家人,他只爱自己,他在控制和折磨家人。
当他觉得冷暴力无法控制的时候,他开始直接动用暴力了。
那时候,芊芊开始上高中了。
芊芊妈似乎认为女儿是到了叛逆期,越来越不听话了。
是的,和很多站在父亲一边的母亲一样,芊芊的妈也站在了父亲那边,无法理解女儿说的父亲是在伤害她,在对她用暴力,在母亲看来,父亲只是有点严厉,哦不,严厉都算不上,只是对女儿不是特别关心,相处的时间有些少,毕竟父亲是忙于工作的,而女儿也长大了。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还不如把我送人呢,比如送到姥姥那里养,但现在我又觉得,还是算了吧,看看我妈的样子,我要是被送到我姥姥姥爷手里,一定被养傻了。”芊芊最后有些遗憾的讲。
梓语撇嘴不以为然:“你可别那么想,你知道我小时候就是在老家长大的,老人带孩子就两条路,要么完全不管,只给口饭,要么宠上天。”
“也是哦,太恐怖了。”芊芊笑了起来,梓语也笑了。
这些事都过去了,芊芊只是需要诉说,然后被朋友理解,确认朋友是跟自己一条线的。现在她家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已经不用去担心害怕了。
梓语的笑容真实了很多,其中的那份隐隐的担忧已经散去,家长去世总是让人难过的,但如果是家暴犯去世,呵呵,那就没什么可难过了吧。芊芊的轻松神情,应该是真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