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云卷云舒，在黑暗里待久了，黑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不知何时，周围变得浓黑一片，空气很清冷，该是最黑暗的时刻了吧？——黎明前夕。
这样无聊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小鬼魂有个小伙伴，是她怀里的破布娃娃。
因为小鬼魂周围也没个光亮，一点月光时有时无的，多数时候云彩一来，漆黑一片，所以，阮灵是压根儿没注意小鬼魂穿什么衣服、拿什么东西的。
毕竟，谁撞鬼还一个劲儿是死命盯着鬼看呢？
阮灵一开始被吓的够呛，光顾着紧张害怕了，后来，可能是怕的麻木了，也不怕了，开始变得自在多了。
午夜后到黎明之前这段时间，路上静悄悄的，无声无息，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甚至连鸟叫虫鸣都全无，好像整个世界已经沉寂了。
也是啦，这种小城镇，哪有几个人会深夜出门呢？也不是省道国道，夜晚没什么跑运输的大车。
那个娃娃，阮灵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为之前那对夫妻俩走了之后，小鬼魂找乐子，自己蹦蹦跳跳的玩，开心的跳来跳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娃娃甩了出去，正正好落在阮灵面前。
那是个脏兮兮，衣服残破不堪的娃娃，连身体也东缺一块，西露一块的，胳膊扭曲的弯折着，一只脚反向后别着，脑袋耷拉在一边的肩膀上，似乎脖子断了，头发稀稀落落长长短短参差着，耳朵少了半只，嘴巴豁口，鼻梁塌了，脸上几道口子，眼珠子少了一只。
“咦？”看到眼睛，阮灵忽然发现娃娃剩下的那只眼睛黑白分明，和真人太像了……眼睛转了！
阮灵立刻手脚并用后退着蹭了几步：“她……”
“嗯，她是我的好伙伴哟。她一直在这里，比我来的要早的多的多，好多好多好多年前，这个城市，啊，这个国家还没有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
“她，她是，死，死人？”阮灵盯着娃娃，娃娃的那只眼睛转向她，直直的盯着她，表情变了，似乎是笑了。
“她不到一岁哦，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不过，在这里时间长了，我觉得她也能听懂了，不过，她还是不说话，都没人陪我说话呢。”
“她是怎么到这里的？”问完，阮灵又觉得自己嘴欠了，小鬼魂儿都说这个娃娃比她来的还早，还不会说话，那当然是不知道咯。自己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吧，别惹她不高兴才好。
谁知，小鬼魂倒是满不在乎，还真的知道答案：“她的骨头就在这儿呀，是出生没多久就被埋在这儿的，路正中间。”
阮灵的嘴皮子总是比脑子快一步：“你怎么知道？”
“那棵槐树说的，哝，就是拐角那颗。”小鬼魂嘟着嘴，用下巴指了一下左边街角，那里有颗被雷劈了一半，只有一半枝杈绿着的老树，树干空了个大洞，被环卫的人用水泥填实了，凑合活着。
阮灵听说老槐树也是成精的，想想自己小时候在躲树背后偷偷尿尿，觉得浑身都不好了，还是不该嘴欠的，不知道多好。
这回阮灵不开口问了，小鬼魂自己倒也继续说的挺开心：“她呀，因为是女孩嘛，她家之前生好几个女孩了，怕以后还是女的，就把她埋十字路口，千人踩万人踏，以后再也没女孩敢投她家了。所以，她喉咙被开水烫了，浑身都折了嘛，就这样惨兮兮的，眼珠子都缺一个。”
“她，她死了之后也一直保持死的时候的样子，是因为被家里人诅咒？所以永世不得超生？真可怜。”阮灵觉得脏兮兮的残破娃娃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当然不是。她是自己觉得这样好，才一直保持这样的，也没什么诅咒，普通人，哪来的能力诅咒鬼呀？你别那么封建迷信行吗？读了那么多年书了……”
阮灵心里疯狂吐槽：我一定都不想被鬼说封建迷信！你一个鬼，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呀？
“你说说你，你要是不迷信，你也见不到我呀，也就是觉得天有点冷而已嘛。”
阮灵想骂人：这还怪我了？你也知道见到你不是好事呀？
“她就是我，而我……呵呵，以后你就知道了。”
“什么叫……她就是你？”阮灵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但小鬼魂没搭理她。
“天要亮了，你该走了。”小鬼魂问：“该你选了，选个你离开的方向吧。哪个？”
“直……直行吧。”
小鬼魂灵灵挑起嘴角笑了。阮灵拎上书包，拍拍屁股上的土，冷不丁的，小鬼魂问了一句：“你要换吗？”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但阮灵立刻明白是问要不要换成那个富家女孩，一瞬间，她犹豫了，那是多美好的人生呀，但她不想换，她家虽然不好，弟弟也欺负她，但父母还是爱她的，狗不嫌家贫。一遇到好条件，就把自己的家抛弃了，那是踩了道德底线的。
“抛弃原本的自己，还是自己吗？虽然现在的我有很多不如意的，但家人、名字、经历，甚至我吃的那些苦，都构成了我这个人，如果抛弃了，我就不是我了。”阮灵说的有些大了，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自己不想换，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冲动的，这些话实际是告诫自己，扑灭心里小火苗的。
“你就是你，换什么身体都是你。人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过去苦，不代表未来也该一直苦。”小鬼魂灵灵似乎是在劝阮灵。
“不了。”阮灵摇头离开。
背后的灵灵问：“姐姐，你知道我多大了吗？”她没等阮灵回答，自己揭晓答案说：“我18岁了哟。”
“哦。”阮灵没回头，心说，你们鬼，一辈子都说自己是死时候的年纪，谁知道你几百岁了？再说了，那么大年纪还冒充小学生，好玩？
小鬼魂还在继续说着：“我还是最喜欢6岁以前。那时候，我没有弟弟，虽然我爸对我也不好，但我妈还是会给我做饭，跟我说话，给我买衣服穿的，但是，自从有了弟弟，他们都看不见我了，我好像就是伺候弟弟的，他们所有人说话，都是弟弟怎样怎样了。我妈做饭也只管做弟弟爱吃的，我只能吃弟弟剩的。我现在死了，可以自己选了，我选最后活着的年纪。”
阮灵转身停下脚步等她说完，才说：“哦。天快亮了……”
小鬼魂灵灵抬头看了看天：“唉，你走吧。”
“嗯，那……”阮灵想说再见，但又觉得这话晦气，还是永远不见了吧。
“你……”灵灵想说什么，但空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说出来，就那么担忧的看着阮灵，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