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去了？”
阮灵刚飘到大槐树下，破布娃娃的话紧跟着就砸到她眼前了。
阮灵因为去的地方，有点不自觉的想撒谎的感觉，话没出口先没了底气：“呃……也……没去哪，就是随便转转。”
阮灵一直很乖，就算当了鬼，深夜凌晨也不会乱跑，几乎都在十字路口守着，有种以十字路口为家的感觉，女孩子晚上不出门的潜意识一直保持着，就算跑去小店里听八卦，到了深夜九点钟左右就回去了。再想听，或者午夜出门，都会拎着破布娃娃，有种不是独自出门的感觉。
今天破例，还是去那种地方，虽说没有回来的很晚，阮灵依旧表示很心虚。
“那是去哪转了？”
“呃，就是，那个……药店那边……”
“哪个药店？”
“就是东边那点儿，的，那家嘛。”
破布娃娃继续追问：“那里还有什么店开着？你进药店了？”
阮灵的声音开始变小，吭吭唧唧的说：“没有，嗯，呃，有家棋牌室……”
“很多站街女的那条花柳巷子？”
“诶？这种古老称呼？不是……我是问……你知道？”阮灵惊讶的话都颠三倒四了。
她本以为破布娃娃不知道那种地方的，毕竟，一般女孩都不清楚这类地方，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但转念又觉得破布娃娃知道的话也很正常，毕竟是在这里土生土长（严格意义上的在土里生长）那么久的，也的确该了解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
“建国前那里就有了，破窑子，以前周围有几个院子，都是。街上是流莺。后来建国打击了一阵子，救出来不少十几岁的丫头。这些年打击的没那么重了，又有了。”
“怎么跟野草似的一茬一茬的打击不完呢？”阮灵有些不解。
破布娃娃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杀人判的不那么重，可以花钱买，你买吗？”
“诶？”阮灵一愣，她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怨恨的同学，自己讨厌的弟弟，但又觉得：“犯不着吧，花那么多钱，不值得。再说，我也没那么多钱呀。”
“如果没那么贵呢？毕竟，如果杀手多了，价格也就降下来了，可能撞死一个人只要几万块呢。”
“……”阮灵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很难说会或不会。
“是吧。当一件事可以用钱衡量，就会变得恐怖，人们就会考虑价格的高低，会希望越便宜越好，而不是去考虑人命和道德。
扫黄为什么屡禁不止，因为打击的轻，女人也变成用钱来衡量的东西了。嫖，不是为了性，性是那条街另一头的性用品店，是两节电池就能满足的事情。嫖是满足心理需要，是控制女人，是一边吃着小蓝药丸也要一边进行的事情，是男性体会掌控力，享受被服务、被伺候，可以随意对待女人的支配感的。”
“嗯？”阮灵被说的有点晕，还有点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一瞬间接受了买凶杀人合法这件事。
“好了，我也是看你成年了，才跟你说点这些，你在家里一直是小女孩，也没人给你讲这类事。你去那干嘛了？”
阮灵想起正事，既然地点的事不会被破布娃娃骂，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听说那个中年男人老史是死在宾馆里的，而且他是找过小姐的，就去那边想查查。”
“查出什么了么？”
“嘿，还真有。”当即，阮灵把小姐的那份记忆一说。
“哦。”破布娃娃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诶？你就哼一声呀？都不发表一下意见吗？怎么这样呀，我说了半天，你也说两句嘛。八卦就是要一起八一下才有趣啦……”阮灵缠着娃娃非要她一起聊。
破布娃娃表示懒得搭理她。
阮灵最近已经发觉了，破布娃娃似乎很忙，是那种自己明明不太想去，却必须完成的一些事情的忙碌，跟其他鬼不太一样，其他鬼都是随意飘一飘啦，完结一下生前愿望，或者忙着投胎啦，很少见真的有什么使命感的那种状态。
阮灵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了解破布娃娃。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上百年的老鬼，该是有什么秘密吧，阮灵听大槐树精提过两句，听说鬼是要报仇啦、修炼啦之类的，尤其是逗留在人间的那些老鬼，都是有执念、有缘由的，只有阮灵这种新鬼才会无所事事的整日里听八卦。
这么一说，阮灵觉得自己好像败家的纨绔子弟哦，就动了想跟着破布娃娃也忙碌起来的念头。但是，破布娃娃似乎并不想深说自己的事。
在破布娃娃不说话的时候，阮灵才有一种自己跟她也不熟的错觉，好像她跟娃娃也只是偶尔相遇的鬼友，互不探究，相识一笑，过后各自投胎，没什么过深的牵绊。这让阮灵有点失落，她从死的那一刻就见到破布娃娃，就在十字路口，这里就像是她的家，娃娃就是她的家人。
死亡就像是一次新生，让她抛弃了过去那些亲人朋友，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种生活。就是因为这么想，阮灵才对鬼生接受度良好，狗不嫌家贫嘛，十字路口虽然破，连个挡风避雨的顶儿都没有，但没关系，这是她的地盘，破布娃娃虽然又脏又丑，性格还不咋地，阴森森的老爱讽刺她，但是阮灵对家人没那么高要求，家人嘛，总有些这里那里的不如意，没大问题就可以包容。
可是此刻，冷淡的破布娃娃让阮灵忽然意识到十字路口不是她的家，破布娃娃也不是真的家人，她只是一只孤魂野鬼而已。
她是要独自生存的。
这一刻，阮灵好像才真的长大了，体会到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独立——不依存任何人，自己独立生活，独立思考，就算没任何亲朋好友也能生存下去。
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也应该是孤独的。
但是，她还是想要朋友，亲人可以分离，父母可以老去，孩子不一定要拥有，但朋友，却是该在的，老朋友走了，该有新朋友。
嗯，想这么多，阮灵其实就是想再争取一下破布娃娃。心动不如行动。
“娃娃，娃娃，说说嘛，你刚才去哪啦？下次带我好不？嗯？行不行呀？……”
破布娃娃如果有人脸，一定已经头上冒青筋了，她不是不想搭理阮灵，而是……阮灵啥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粘人的？！烦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