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阮灵知道自己情绪太激动了,可能是因为这些天的阴雨让她的心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一点儿小事就会联想很多,很气闷,明明没人能听到她的话,她却依旧大发脾气。不像过去的她,虽然爱看热闹,却只是心里腹诽一番,不会特别动气发火,因为,她知道这些早就跟她无关了。
透过小饭馆的透明门帘子,阮灵看着外面那个湿漉漉的世界。
下雨天,行人很少,估计多是坐公交去了,坏天气时,人们减少出行、采买和不必要的交际娱乐,连吃饭都不爱顶着雨出门了。
也不是这种连绵细雨真的多危险,不是那种夏季的暴雨会形成灾害,会引发山上的泥石流,会城市内涝,会淹没农田,不会的,这种夏初的小雨不过是洇湿了衣衫,弄潮了头发,花了女人脸上的妆容,显露出男人肥硕的将军肚,让体弱的孩子和老人感个冒,但就是这样的潮湿阴雨天最是恼人,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明媚的阳光,景物笼罩上一层灰冷的色调,让人的心情跟着阴冷晦暗。
小饭馆里人不多,现在正是饭点,刚刚坐满,翻台率却没晴天时好,但这样倒是让老板娘有了些空下手的时间,她们这种夫妻店也没额外请人帮忙,所有事都要夫妻俩自己来,男人在后厨忙活,外头的事情全要老板娘自己解决,她趁着坐下喝口水的时间,打开冰箱清点一下里面的饮料和啤酒,小镇虽说人少,大多熟客,总是脸熟比较讲究信誉二字的,简单说就是要脸面,但总有人会仗着这种小店没监控就偷摸占便宜,比如偷拿瓶饮料塞怀里顺走,店里人来人往的,这种小损失也难避免。
阮灵看着老板娘点了一遍数,又把客人拿货是挑乱的酒水排排好,端了盘凉菜出来,自己坐柜台后面盛了碗米饭,菜扣饭上,就着这一碟子拌菜扒拉饭,吃的挺快,想来是饿了,她不比后厨的男人可以做菜时顺手塞自己嘴里一筷子,或是借着尝咸淡左一口右一口也能混个半饱,她总不好在客人眼瞅着时从盘子里捏一块肉往自己嘴里塞吧,那就算小镇的人不比大城市讲究,也要骂的。今天人少得了空闲,便先吃饭,若是平时人多,恐怕是要饿着等两三个钟头后,客少闲下来时了。
客人们喝着酒,吃着菜,聊着天,聊得是什么话题呢?当然是最近最热的死人事件喽。
阮灵无聊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是小镇最近这段时间死亡的第三个男人。之所以是第三个,因为芊芊妈是自杀,不算数,小三也同样,自杀的女人在镇上都不算在大家关注的事件中,跟病死的差不多,习惯上只算男人,所以这样算来,老史是第一个,芊芊和老史的共同男友阿健是第二个,现在这是第三个。
阮灵所在的小镇说人多也不多,跟真正的城市动辄百万千万人口的没法比,但若说人少也是不少的,这儿毕竟不是西部偏僻的那些地区,那边一个能叫的上名字的城市可能也是这几万人口哩,说到镇子也许户籍几千人,常住的更少,年轻人都到东南沿海打工了,阮灵这里怎么着也是有不少人气的城镇,年轻人不少,来上学读书的孩子很多,有能耐的人虽然早跑去大城市里拼人生了,但很多农村人刚洗净了泥腿子来到这里,给这里带来了很多青壮年的活力。
阮灵这边不算偏,虽然镇子外就有山,可还算是平原地区,有些商贸也有工厂,年轻人不少,但是镇子呢,就是跟城市有些差别的,比如这里人跟人的关系会更近些,书面说是人情社会,难听点儿讲是管的宽,事儿多又繁杂,旧思想重,这种地方往往迷信程度也严重。
就说这次又死了人,大家最关注的不是治安问题,而是风水——镇上的人都在传最近风水是不是不好,怎么接连死了几个男人了呢?是该办个祭祀还是把后头的节日搞隆重些?或是新建了什么大楼破了镇上的风水,还是该弄个镇物?众说纷纭的。
唉,这些死了的男人还都是被害的?——老史是宾馆被弄死的,阿健是死了被塞蛋糕里的,还有这个男人。
诶呦喂,这可不是好预兆。
最近,镇上男人们都有些紧了头皮的意思,动不动就死个男人,谁不怕?尤其是在烟酒店听八卦时阮灵的体会最明显,这里只有男人们几乎没有女人涉足,是他们私下聊些男人话题的场所,跟小饭馆里那种公开的话题还有不同,在这里,男人边抽烟边聊,往往聊的更真心,话题说的更深入。
阮灵听说连柳姐儿那边的生意也受了些影响,包夜的改成钟点了,但阮灵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最近下雨,天气不好之后,柳姐儿的生意也受些影响。
倒不是说柳姐儿跟其他小姐们犯懒怕下雨,躲回家了,怎么可能?她们可是寒冬腊月都能穿着小裙子裹羽绒服在巷子里美丽“冻”人的,只要能赚钱,怎么会在乎天气?怕苦怕累可做不了她们那行,高跟鞋反复上下楼梯几十趟迎来送往客人这种事她们都是能干出来的,能把阮灵这只鬼累趴下。
天气不好,她们的客人——男人们就不方便出来了,往常有出门去抽烟、买酱油、接送孩子的借口,五分钟就来一发,但现在怎么出门?跟媳妇说“我出去抽颗烟”?媳妇反问“外头下着雨呢,你出去抽哪门子烟?不怕烟卷淋湿了?”这一听就不像样子吧?
再加上下雨天女人们回家的会更早,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买菜了,也更可能自己接送孩子,连周末都只能在家,男人们更难溜出来了,这柳姐儿的生意可不是要变差么?
阮灵听着因为热腾腾的饭菜而显得有了几分暖意的小饭馆里食客们的闲谈,忽略背后阴冷湿气的好似另一个世界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