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医院里。
柳姐儿去瞧弟弟了,阮灵这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可没兴趣看病人的惨淡尊荣,活着时候,哪怕她自己的亲人病了,她都没心思去瞧,更何况这是柳姐儿的亲人,再说了,阮灵对柳姐儿的弟弟也没什么好印象。
倒不是她多冷漠,而是年轻女孩都这样,不觉得生老病死有什么特别的,更不理解去看两眼的意义,多瞅几眼,病人的病就好了?
和社会普遍骗骗人的说辞不同,什么女孩子天生善良,关心病人,体贴会照顾人,都是瞎话,十几岁的女孩子就是那样爱摆臭脸的,因为年纪小,脑子里还没被灌输那么多社会道德,很多时候是遵循人类本能,而人呢,天性就会回避病人,也不会对别人的病痛有多少共情心,腻烦亲友关系,探望病人这种事,如果不是被家长压着,她们是没兴趣做的。
但长大之后就不同了,她们会知道这种时候是表现自己善良能干的时刻,如果不照顾和共情病人,就被人骂冷漠绝情的,同时,也对“自己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信以为真,装的多了、做的多了,自己也就真的会为病人痛苦,乐意照顾人了。
阮灵自己溜溜达达乱逛,医院里本来是没什么可逛的,活人尤其忌讳这里,但阮灵是鬼,倒不用介意这些了,但阮灵总是人性多过鬼性,莫名的常常把自己当活人,保持着活人的习性,因此,虽说医院是鬼们听八卦的好地方,最是体现生死真性情的场所,她当鬼却几乎没来过。
此刻走在医院里,她有些兴奋,还有有些怀念,小时候,她也曾经来过呀,被妈妈抱着,那时的她还年幼,只记得妈妈着急的询问医生,还有一袋子苦兮兮的药,那时候还没弟弟呢,后来弟弟出生,她也长大,不那么爱生病了,发烧感冒的只自己吃点药就行了,也不会来医院。
小地方是这样的,小病不看医生,大病看医生也没用了,来医院的,多是顶不住的,来这里救命的,另外,就是家里金贵的。
顺着走廊尽头候诊区的窗户望出去,天上大朵的云聚拢过来,早上金灿灿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到云后,没了热情的阳光,室内都显得阴沉起来,配合病人和家属的愁容和焦急,更让气氛压抑迫人。阮灵不喜欢。
顺着楼梯往下,不知不觉走到一楼大厅。
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吵什么。
阮灵最爱热闹,尤其变了鬼之后,借着其他人看不见的隐性优势,阮灵可以抢到头排vip席位,还能肆无忌惮打量,完全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目光和态度,更不用担心被波及无辜受什么伤,阮灵觉得,当了鬼若是不凑热闹简直浪费了这幅鬼身。
有三只鬼也探头探脑的在人群里凑热闹,阮灵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瞅见了阮灵,但他们没什么举动,一只鬼在阮灵刚下楼时先发现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碰了碰身旁鬼友的胳膊,努了努嘴,示意阮灵这边,其他两只视线转过来,碰头说了几句,便像是没瞧见阮灵似的,继续看自己的热闹了,既没有跟阮灵打招呼的意思,也没有过来仗着鬼多欺负她一个的意思。
阮灵本来还心虚了一下,怕地头蛇欺负她,她可是没什么本事的新鬼呀,小白一个,打起来简直白送,但还没等她想好是否要立刻跑路,人家几只鬼倒是看够了热闹,先散了,估计是在医院里呆久了,大风大浪的看多了,不当回事了。
而且,阮灵下了楼梯,走近些靠近人群,猛然转头才发现,不止这三只在场,远处还飘着两只似乎生前就是医护的女鬼,她们可能早发现了阮灵,但也同样没有表达出什么善意或恶意,只仔细端详了一番,凑耳朵交流了几句,便走了。
阮灵觉得,他们应该都是知道自己的。
但她完全不认识这些鬼!气!
这种感觉有点儿别扭——别人晓得你,知道很多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傻子一个。
但阮灵也知道这不能抱怨,谁让她是新鬼呢,又没有经营人际圈子,自然消息不够灵通,但好处也多,不会被老鬼欺压,不用做小伏低,不用担心小命不保烟消云散,还不用为上供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每天过的挺自在,逍遥的很。她自己不想走进圈子的路,能怪谁呢?
阮灵只是心底猜测,这些该是跟破布娃娃有关吧?她打交道的鬼统共加起来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能让这些鬼都卖面子的,也就是破布娃娃了。
只是,阮灵真的没想到医院里的鬼这么多,平时,她很少能遇到鬼的,第一是因为她昼出夜伏,作息颠倒,第二是她宅,不说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吧,也只去自己习惯的近处那几个点儿,第三,就是她在十字路口住,因为是鬼差的地盘,大多数鬼都回避着那里,少有爱往那里飘的。上次去河边,她倒是远远看见一些鬼影,但她确实刻意等到了清晨鬼们缩回巢才跑河边转悠,自然是不会碰到几只鬼咯。
没想到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能在医院一层一下子见这么多。
阮灵自己都没发现,她有些回避见鬼,就像活人怕见鬼似的,心里发怵,这不是普通鬼会有的,但阮灵也没有跟其他鬼交流过,自然不清楚自己的异样,只当是自己胆小、宅。
她原以为这里没其他鬼,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是忽视了还有鬼存在这件事儿,忘了医院才是鬼魂们长居的聚集地,这种地方死人多,尸体多,各种怨气也重,鬼们不管是因为离不开留在这儿也好,不想离开才逗留也罢,总不会缺的。
乍见其他鬼,阮灵是吓了一吓的,幸好其他鬼对她无意,都避开了,倒是省了阮灵的尴尬社交环节,更不用用她那2.0的速度跟人家正经鬼比跑步奔命了。
眨眼间,其他那几只鬼们已经看够了热闹,也有意无意回避阮灵,走了,只留阮灵一个魂儿在这儿看热闹。
她终于把注意力转回来,往人群一瞅。
咦?警察也在?
呦呵,热闹。
小镇上不怎么爱报警,一般吵架啦、打架啦,大家都是自己人或群众拉开了事,不会特意报警,觉得不值当,若是遇到小偷小摸,报警也找不回来,还要被民警教训自己不小心。像是小事情,大家普遍的意识里就没有报警这一说,怕给人添麻烦,主要是怕给警察添麻烦,你可以说这是缺少法制观念,也可以说是因为基层警察人手不足、能力不足,但大家普遍上就认为报警那都是人命大事。
年纪大的人越是如此,反而像阮灵这种小年轻,还觉得被打了、被偷了该报个警的,至少立个案。
此时竟然在医院见到警察,难怪阮灵一愣呢。仔细听了听,事情倒是不复杂——
妻子给男人下了安眠药,男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