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又见到老史的同事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对于老史，要不是前些日子见过芊芊，阮灵都要忘了他了，唉，没办法，八卦更新换代的太快了，阮灵越来越喜新厌旧的健忘起来。对老史的同事，阮灵之前见过两个，就是那两位在轿车里聊背后黑幕的，而眼前这位，是那个四五十岁的偏胖溜肩中年大叔。
阮灵见到这个中年男人时，是中午时分，估摸着要么是男人出来吃午饭，他们这种部门里的铁饭碗工作时间比较松快，中午午休的时间也比一般公司里的职员要长，所以有空儿能出来搓一顿馆子或是溜溜弯儿，要么也可能是下午是外勤工作，阮灵是不关心男人到底为啥中午出来的，她只是忽然的灵机一动，飘到男人背后，念头一动，白雾升腾而起，阮灵津津有味的翻看起他的记忆。
要说阮灵要查找什么，倒也未必，但她就是在见到男人的瞬间，起了些念头，心里隐约觉得应该看看。
中年大叔的步速不快，迈着的是那种常坐办公室的人常见的方步，腆着肚子，走的挺稳当，给了阮灵极大的方便，有充足的时间翻找，男人平时的那些溜须拍马和陪上级抽烟、喝酒、洗桑拿的场景通通跳过，阮灵有目的的选了一天。
——老史去世的那天。
看着记忆中窗外日头西斜，是当天下午，中年大叔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匆匆走到办公室外，快步走到楼梯间，探头往上下都张望了一眼，无人，飞快接了电话。阮灵听了两句就明白了男人的谨慎，原来这是他老领导的电话，领导已经升职爬到上面了，应该就是上次阮灵见到的俩男人在轿车里谈及的那位吧。
电话的声音有些变形，听着不是那么清楚，阮灵也就听了个大概齐。
这通电话大义的内容是老领导很生气，说老史背着他瞎折腾，用他的名义做了很多烂事，他已经知道了，他知道这位中年大叔也有参与，但明白他不过是打个辅助的，主要策划事情的人是老史。这算是给中年大叔敲打了一下，又吃了个定心丸，把锅推老史头上，同时拉拢中年大叔。
然后，老领导又说，老史呢，也贼，可能要背叛他们，手里捏着他们大家的证据，要投奔另一个领导。阮灵听了一耳朵，但也不知道那个名字到底是谁，阮灵对这些领导实在是不熟，但这不妨碍她继续看，继续听。老领导的意思是为了大家好，还是让老史彻底闭嘴比较好。
这边中年大叔虽然嗯嗯啊啊的听起来挺尊重，但就是没表态，阮灵看他的样子，是不想沾手，也对，这些混公职圈子的人，哪个不是泥鳅似的呢，怎么可能轻易给人当枪使？尤其是老领导说的可是“彻底闭嘴”，但老领导上来就说出了中年大叔的问题，他要是一口拒绝，也是不可能的，这是桩麻烦事，他在耍拖字诀。
老领导是什么人呐，怎么可能不清楚中年大叔的想法，他们这些能爬上去的人，哪怕工作能力不行，摆弄事情摆弄不定，摆弄人那是必定摆弄的定的，他不紧不慢的说，现在他已经拿到了老史手里的证据，他们这些人的把柄都在他手里了，让中年大叔放心，但他也不希望老史跑对家领导那边乱说，老史只要活着，就是污点证人，对他们这群人就是个不安定因素。至于这份证据，从老史的老婆那儿得手的，这些资料老领导已经看了，是真的。
阮灵明白，这是老领导在威胁中年男人呢，意思是，你看，现在证据在我手里了，我要弄死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你就别惦记两边不得罪的当清闲人了，你要么投靠我，为我办事，要么就跟着老史一起完蛋。
“他老婆？”中年大叔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信了，他疑惑的问。
“老史这个人呐，就是太贪了，自家家里的事都搞不定，就惦记到处乱蹦跶。他是嫌老婆老了，丑了，碍事了，他老婆呢，我也知道，以前有点路子，现在那家手上没什么人脉了，老史想弄她，他老婆一个女人带着个丫头可不是就害怕了么。要我说呀，对女人呀，不能给她逼到绝路上，太狠。留个名分给人家，也不妨碍什么，老史这么搞，他老婆鱼死网破了……咱们这事，得让他闭嘴。”
老领导看样子是认识芊芊的妈，中间似乎还感慨了一些什么男人、女人的，东一句西一句的，阮灵也没听清楚。
“我明白，我尽快安排。”听老领导说了这么多，中年大叔这才信了证据真的已经到了老领导手里，既然如此，那他本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也不用多想了，干呗。
但话虽然这么说，可中年男人自己的位置比老史低，就算老领导有路子，但没有切实的好处，他也不可能真去担杀人的风险，不过，到底是可以给老史下点儿绊子，还是再玩一把双面间谍威胁老史跳槽的时候拉着自己，这还得再斟酌。
老领导也不蠢，知道没饵这些底下人不会真心做事：“放心，不用你做什么难的，最近仓库那边有人过去查，你别跟往常一样替他压着，露两个空子。”
中年男人立刻明白了，心里激动，脸立刻就涨红起来，声音打着颤：“您是说……”
“有人会收拾他的。”
“可是……大家都牵扯着……”中年男人又有些心虚，这要是一出事，老史是要进去的，可他们这些人也都不干净呀，这不是把自己也连带着坑了么？
老领导在电话那头怒其不争的骂道：“蠢！谁让你都漏出去了？你就漏一个仓不就得了？用他管的那些。让上边有的交差，你们这些不过是连带着没尽到及时发现的责任，也顶多是交份检查，做做样子。”
中年男人又嘀咕：“可就我一个人……”也办不到呀。
“有别人一起，这电话我不是只给你一个。”
“行。您放心。”这次男人心里有了底，答得干脆多了，听领导这么说，就是部门里几个以前的同事都参与了，那自己肯定不能少，无论是否真心办事，这队伍是必须进的，不能一帮人抱团儿，他被甩外头，那就是跟老史一个命了。
老领导深谙给个胡萝卜才能让人真心干事的招数：“放心，他今年的进修资格是你的。”
有了好处，中年男人的干劲儿就足了，尤其是老史的资格归自己，那他是怎么都得把老史弄出局的，心里打着小九九，嘴上说的极干脆：“您放心，这事儿一定办利落了。”
挂了电话，中年男人紧跟着又打了个电话把他和老史今晚在酒店的约往后推了两个钟头。现在，他得琢磨琢磨之后的安排，顺便在办公室查查东西做准备。
……
这时，男人叫的车到了。阮灵一愣神，浓雾中显示的时间不留神就往后划了一天。
没想到，第二天在单位都在传老史已经死了，据说是小三杀的。
中年大叔沉着脸溜出办公室，在楼梯拐角处，闷闷的抽了两口烟，终于憋不住似的，捂着嘴笑了。“呵呵呵……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开心，从开始的捂着嘴在胸腔里憋着偷笑，到后来裂开嘴大笑。
笑了几声，似乎是怕引来其他人，假借抽烟，缓了缓气，把笑意压下去了，只是嘴角依旧忍不住的上扬。吐了口烟雾，轻声说了句：“真是时候呀，有俩女人人给你殉葬了，你可别怪我了。”
中年男人一个侧身钻进车里，小轿车一踩油门已经绝尘而去，中午路上车上，转眼已经去了下一个路口。
白雾早已经消散。
阮灵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场景，奸笑一声：“呵，原来这胖子在玩扮猪吃老虎？哈哈，有趣。这些吃公粮的真能玩，要不说那些女孩子考公考的成绩再好，到了真工作的时候也爬不上去呢，原来人家都是玩宫心计的呀。跟那个金丝眼镜年轻人说的时候，可装的自己挺无知、挺无辜呢，这转头原来啥都懂？哦，那时候他可能是不了解老史干了啥，故意套年轻人的话呢。不过，这领导的话显然也是吊着这个胖子呢，会不会真放饵，难说着呢，一个比一个精呀，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