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像一柄金色的利剑，精准地刺在许星遥的眼皮上。他皱着眉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地把脸埋进柔软蓬松的羽绒枕里，试图逃避这过于明亮的“闹钟”。
昨晚复盘训练赛到凌晨两点，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周屿那些神乎其技的操作和令人抓狂的沉默。梦里都是“幽影之镰”在野区飘来荡去，后面追着一串他的“星焰舞者”打出的愤怒问号。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毫不留情地炸响在耳边。
许星遥痛苦地呻吟一声，闭着眼睛摸索着去够床头柜。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手机壳，闹钟声却戛然而止。
嗯？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偏白的手正从容地按掉了他手机上的闹钟。视线顺着那手往上移，是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袖子，再往上……周屿那张没什么表情、带着点晨起困倦的脸出现在他床边。他微微驼着背，乱翘的黑发在晨光里像一团蓬松的蒲公英。
“……吵。”周屿言简意赅地丢下一个字，浅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
许星遥彻底懵了，脑子还是一片浆糊：“周屿？你……你怎么在我房间？”他记得昨晚锁门了啊！
周屿指了指门把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没锁。”然后他又慢吞吞地补充，“你的闹钟……太吵。走廊都听见了。”说完，他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转身，拖着步子，悄无声息地像只幽灵一样飘出了许星遥的房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许星遥：“……”他呆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安静如鸡的手机。被按掉的闹钟仿佛还残留着周屿指尖微凉的触感（心理作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来，有点气恼他擅自闯进来，又有点……诡异的被照顾感？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闹钟会响这么久的？
“啊啊啊要迟到了！”陈乐杀猪般的惨叫从楼下传来，瞬间打破了许星遥混乱的思绪。他猛地跳下床，冲进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才把那股莫名的悸动压了下去。镜子里，自己的耳朵尖好像有点红？一定是睡得太热了！
当许星遥顶着微湿的头发冲进训练室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方哲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键盘，整理着什么资料；李燃正对着屏幕做基础的手腕操，表情严肃；陈乐则叼着片吐司，一边开机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队长！都怪你昨晚拉着复盘那么晚！我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
许星遥刚想反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自己旁边的位置。
周屿已经坐在那里了。他戴着巨大的耳机，帽衫帽子拉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电竞椅里，像一团安静的灰色阴影。屏幕上开着自定义模式，他操控着一个操作极其繁琐的法师英雄“冰霜女巫·莉娜”，正在练习一套高难度的E-Q-W-R连招。只见屏幕上的莉娜一个精准的【冰川之径】（E）穿过小兵模型，瞬间接上【寒冰碎片】（Q），冰锥“唰”地射出，同时秒按【冰霜之环】（W），冻结效果在目标脚下炸开！最后【冰封陵墓】（R）的巨大冰棺轰然落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技能衔接快到几乎没有缝隙，冰晶特效在屏幕上炸开一片炫目的蓝光。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动作却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旁边的桌面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牛奶，还有一小碟……蜂蜜黄油小熊饼干？
“队长，早。”方哲抬头打招呼，推了推眼镜，“Silent帮你热了牛奶，他说……你昨晚没睡好。”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许星遥的脸“腾”地一下热了。他看向周屿，对方仿佛完全没听见这边的对话，屏幕的光映在他露出的下巴上，线条绷紧，专注得像是与世隔绝。
“呃……谢、谢谢。”许星遥有些局促地坐下，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暖融融的。他偷偷瞄了一眼周屿，对方依旧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只有指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规律地响着。许星遥小口喝着牛奶，蜂蜜黄油的甜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混合着新电脑散发的塑料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星光小屋”的早晨气息。
上午的训练内容主要是个人能力提升和特定战术演练。方哲给每个人都布置了针对性任务。周屿的任务是练习几个高难度英雄的极限反杀技巧。训练室很快只剩下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和偶尔的指令。
许星遥的任务是练习“星焰舞者·伊格尼斯”的精准连招和走位。他戴上耳机，努力屏蔽掉旁边周屿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然而，周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的呼吸声很轻，但许星遥不知为何总能捕捉到；他偶尔因为成功完成一个超高难度操作而微微停顿一下，那瞬间的凝滞也会牵动许星遥的注意力；更别提那若有若无飘过来的、专属于周屿的干净气息……
“集中！许星遥！”他在心里对自己低吼。屏幕上的“星焰舞者”却一个走位失误，被自定义的AI对手“暗影刺客”一套【影袭】 【背刺】 【淬毒之刃】的连招打残，血条瞬间下半！
“啧。”许星遥懊恼地皱眉，手指有些急躁地按着技能键。
就在这时，旁边的周屿忽然摘下了耳机。训练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瞬间清晰了很多。许星遥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
周屿没看他，只是慢吞吞地站起身，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走到训练室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水流声哗哗作响。许星遥强迫自己盯着屏幕，手指却有点僵硬。他的“星焰舞者”正被“暗影刺客”追着砍，血量岌岌可危。
周屿端着水杯往回走。经过许星遥身后时，他脚步似乎顿了一下。许星遥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能感觉到周屿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他的屏幕上。
屏幕上，许星遥的“星焰舞者”正有些狼狈地利用【星辉闪烁】（短距离位移）躲避着AI的攻击，但AI一个预判性的【暗影束缚】（禁锢技能）已经出手！眼看就要被定在原地，承受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微凉的手突然覆上了许星遥握着鼠标的右手！
许星遥浑身一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周屿不知何时弯下了腰，几乎是半圈着许星遥，他的呼吸轻轻拂过许星遥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那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操控着许星遥的鼠标，一个极限角度的直角舞步！屏幕上，“星焰舞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位移，擦着【暗影束缚】的黑色能量边缘滑开！紧接着，周屿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了许星遥放在键盘上的左手，几根手指灵巧地按下几个键位——【星火烙印】（点燃标记）挂上！【流星坠落】（小范围AOE）砸在刺客落脚点！最后【星焰爆发】（引爆标记）！一套流畅的反打连招瞬间爆发！刚才还气势汹汹的AI刺客被瞬间秒杀！
“First Blood！” 系统提示音响起。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许星遥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手背上那微凉而有力的触感，和身后周屿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洗衣粉和蜂蜜黄油的、干净又独特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屿温热的呼吸就在他颈侧。
训练室里一片死寂。陈乐和李燃都停下了操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方哲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周屿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松开手，直起身，仿佛只是随手扶正了一个歪倒的杯子。他拿起自己那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慢吞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戴上耳机，继续他自己的练习。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手把手”教学从未发生。
只有许星遥还僵在原地，右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脸颊和脖子以惊人的速度升温，烫得吓人。
“队……队长？”陈乐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脸好红？发烧了？”
“没……没事！”许星遥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慌乱地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大口，结果呛得直咳嗽，“咳咳咳……水太烫了！对！太烫了！”
他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旁边的周屿，只能死死盯着屏幕，手指重新放上键盘，却微微发着抖。屏幕上，“星焰舞者”呆立在原地，像他此刻宕机的大脑。
周屿的耳机里传来细微的游戏音效，他操控的英雄正在野区穿梭。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覆上许星遥手背时，指尖那一瞬间的微颤，和心脏深处那一下陌生的、清晰的悸动。他微微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屏幕，只是屏幕上的英雄走位，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该有的停顿。
下午的训练赛对手是同城另一支次级联赛队伍“雷霆”。这是“星梦”第一次正式与职业队交手，意义重大。赛前，方哲特意强调了沟通和执行力。
比赛开始。周屿依旧选择了他拿手的“幽影之镰·莫里斯”。这一次，他似乎有意识地尝试沟通，虽然依旧惜字如金。
“蓝开。”（标记自家蓝BUFF野区）
“上路小心。”（标记敌方打野可能Gank路线）
“龙。”（标记小龙刷新时间）
许星遥作为指挥，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忽略早上那点小插曲带来的混乱心跳。他尽量清晰地下达指令：“Happy跟我去中路草丛蹲一波，等Silent刷完红区过来，我们打一波中野辅联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对方似乎洞察了他们的意图，中野辅三人突然抱团强推中路一塔！技能特效瞬间淹没了许星遥的“星焰舞者”！
“撤撤撤！守不了！”许星遥果断下令，操控伊格尼斯一个【星辉闪烁】向后拉开。
陈乐的辅助“圣盾骑士”立刻开启【神圣守护】的护盾顶上来掩护。但就在这时，一直在地图上标记“安全”的周屿，操控着“幽影之镰”，如同鬼魅般从敌方视野盲区——一个极其刁钻的、连方哲都没想到的墙后阴影里（利用【暗影步】穿墙）——骤然杀出！【死亡钩镰】带着破空声，精准地锁定了对方核心输出射手“穿云箭·翎”！
“Silent？！”许星遥在语音里惊叫出声。这位置太深入了！完全是孤军深入！
对方三人反应极快，瞬间调转火力集火周屿的刺客！辅助的【织梦之缚】、中单的【奥术脉冲】、射手的【穿云箭雨】瞬间笼罩了莫里斯！周屿的操作快到极致，一个极限的直角舞步扭开了【织梦之缚】，硬顶着【奥术脉冲】的伤害将射手翎打成丝血！但自己也被套上了点燃和重伤效果，血线狂掉！
“救他！”许星遥几乎吼了出来，手指已经本能地按下了闪现和治疗！他的“星焰舞者”不顾一切地冲回战场，将仅有的治疗光环【星之愈】套在周屿身上，同时一个范围控制技能【星陨禁锢】砸向对方人群！
周屿借着这短暂的控制和治疗抬起的血线，一个极限的【影袭】向后位移，堪堪脱离集火中心！而许星遥的法师却因为闪现进场救人，暴露在对方火力之下！瞬间被翎的最后一发【狙击】和敌方中单的【奥术爆炸】秒杀！
“Shut Down！”（终结！）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许星遥的屏幕变成了黑白。
“队长！”陈乐惊呼。
“……”李燃沉默地看着黑白屏幕，脸色难看。
方哲迅速在地图上标记：“拿小龙止损！Flame看住！”
语音里一片沉默。只有周屿的“幽影之镰”残血逃回野区，默默刷野回血。
许星遥看着自己灰白的屏幕，手指冰凉。他刚刚那个闪现治疗，完全是下意识的，看到周屿深陷重围，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结果呢？他死了，周屿残血跑了，中路一塔还是掉了，小龙也只能让。亏大了。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委屈涌上心头。他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这样的指挥怎么带领队伍？
训练赛最终输掉了。虽然周屿后期凭借个人能力扳回不少人头，但团队配合的脱节和前期节奏的崩盘让他们无力回天。
训练室里气氛凝重。陈乐低着头，李燃脸色铁青。方哲在快速记录着问题点。
周屿摘下耳机，默默地站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阳台的方向，手里习惯性地捏着一包没开封的小熊饼干。
许星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他想问周屿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不按计划来。但他又有什么资格问呢？自己最后的冲动不也像个笑话？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起身离开了训练室，没去阳台，而是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冰凉的水流冲刷在脸上，却冲不散心里的烦闷和挫败。他看着镜子里眼眶有些发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这样。他是队长。
等他整理好情绪回到训练室时，周屿已经回来了，坐在位置上，屏幕上放着刚才训练赛的录像，正一帧一帧地慢放他自己切入的那一波。他看得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
方哲正在复盘：“……Silent的切入时机其实抓得很刁钻，如果能配合上队长刚才的蹲点计划，形成前后夹击，结果会完全不同。问题在于沟通和时机的理解偏差。队长最后的救援……”他顿了顿，看向许星遥。
许星遥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我的问题。我太冲动了，为了救一个人搭上自己，导致节奏崩盘。下次……我会更冷静。” 他说这话时，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周屿。
周屿的目光也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许星遥脸上。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没什么波澜，但许星遥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周屿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他惯常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慢吞吞地说：“……我的错。位置……太深。” 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补充道，“下次……提前说。”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许星遥愣住了。周屿……在认错？还承诺下次提前沟通？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陈乐和李燃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许星遥看着周屿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委屈和挫败，忽然就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淡了。像是阴霾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透进了一丝微光。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好！我们一起改进！”
复盘继续进行。气氛虽然依旧严肃，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周屿依旧话少，但会在地图上标记他下一步的意图（比如：【Gank 下路】、【反红】），也会在许星遥询问时，用极其简短的词汇给出反馈（“能打”、“撤”、“等CD”）。
训练结束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星遥最后一个关掉电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站起身，发现周屿的位置上已经空了，但桌面上，放着一包崭新的、**草莓味**的小熊饼干——那是许星遥昨天随口提过一次的口味。
许星遥拿起那包饼干，指尖传来塑料包装的微凉触感。他看向阳台的方向。玻璃门外，周屿正背对着训练室，靠在栏杆上，微微仰着头，望着被雨水打湿的夜空。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而略显孤寂的背影，帽衫帽子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细密的雨丝在他周围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
许星遥握着那包草莓味的小熊饼干，蜂蜜黄油的甜香仿佛被雨水冲刷过的青草气息取代，却又混合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味道。他看着雨幕中那个沉默的背影，刚才复盘时的沉重感，被一种更柔软、更坚定的情绪悄然覆盖。
指尖的冰凉，心口的微暖，窗外的雨声，还有手心里这包带着无声回应的饼干，构成了这个夜晚训练室里最后的画面。有些错误需要复盘，有些靠近却无需言明，就像雨夜里悄然滋生的藤蔓，终将缠绕出属于他们的轨迹。
依旧小熊饼干[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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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心跳与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