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杨诗晴挤出电梯，谌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再也不想坐电梯了……”谌清面色有些发白，感觉自己还在空中飘着——参加工作这么久了，她还是适应不了和其他人挤在一起的日常。
杨诗晴倒是无所谓，拍了拍快被挤扁的包子叼在嘴里。
谌清赶紧低头看了看。还好，给叶深的包子至少还是个圆的。
“我们等会儿有个会你知道吗？”杨诗晴嘴里含糊不清的，把手摁在公司门口的打卡机上：“你准备好发言了吗？”
刚恢复了些血色的谌清跟着动作，只觉得嘴里一涩，就连手中飘着漂亮拉花的卡布奇诺都不香了。
“什……什么发言啊？”她对此完全没印象，如果有的话，她会提前把自己的设计案给其他人并且和总管请假的！
“应该……是介绍设计案吧？”杨诗晴疯狂划拉着手机屏幕，小拇指上吊着的咖啡袋颇有要飞出去的趋势：“反正我记得每个人都要介绍，不用太慌。”
“这样啊……”谌清松了口气。只要不当出头鸟，她应对这种事情还是很淡定的。
“谌姐姐啊~”刚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的杨诗晴抱着手机，脑袋软绵绵的突然就倒在谌清肩膀上，刺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滚！有事就说！”早就习惯了的谌清进了公司也不好再像外面一样揪对方耳朵，只得一巴掌把对方脑袋呼下去：“PPT不借，还有！别用怎么恶心的语气和我说话！”
“别这样嘛~我就借个模板，文案我自己有！”杨诗晴死性不改，摇摇晃晃的脑袋又要往谌清肩膀上凑：“我每次找的都又难看又不好用，还是你选的最好啦！”
“这个……看心情！”借不借倒是无所谓，她主要就是听不得对方这么假里假气的声音。
杨诗晴这次学乖了，先护好耳朵再继续在谌清的雷区上疯狂蹦迪：“谌姐姐~”
谌清听得牙酸，皱着眉头装没听见。
“哟？这么精神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竟都没注意到端着咖啡从茶水间里走出来的许大总监。
谌清身子一僵，感觉牙更酸了……
“许总监好~”杨诗晴和自家总监熟络的很，在对方面前也没个正形，懒洋洋的靠在谌清肩上像是要打哈欠。
“好……”许乐怡眼神微凉，视线又跃到一边略显无措的谌清身上，像是第一次见面般幽幽的上下扫视着对方。
“你别搞我啊！！！”
“许……许总监好!”谌清最受不了这种打量似的目光，全身紧绷，光是简单的一个问好就已经耗完了此前的所有心里建设——她对公司里除了叶深以外的所有领导层都是敬而远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主动和他们接触的！
“嗯，好！”许乐怡面带笑容，看似友好的点了点头，眼中的温度却降得更低，就差把“我们不熟”四个字写脸上了。
“怎么感觉，再这样下去我会很危险？”谌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几秒后手肘拱了拱杨诗晴的侧腰，试图让她也注意到自家总监的危险目光。
“那个……许总监？”杨诗晴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老老实实的直起腰来，试探性的把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啊！没事，”许乐怡眼皮忽然一抬，眸子里又多了些歉意的柔情，看起来就像刚才是在发呆一般：“愣了一下，没多大事儿，走啦！”
如果不是刚才感觉到对方的眼刀都架在自己脖子上了，谌清还真有可能信了对方的鬼话……
“我……我先走了！”谌清这么久了哪还能看不出许大总监的意思，急匆匆的转身誓要给两人营造出圣洁的二人空间。
“欸！谌清！”杨诗晴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哪根筋，刚张嘴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许乐怡微怔。
谌清半步都还没跨出去动作就不得不僵在原地，感觉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是对自己后槽牙不小的挑战。
“杨十七！你双商都被狗子啃掉一半了吗？！”
“你……你是谌清？”许乐怡话里隐隐透着些难以想信，又上下打量了谌清几圈后，连刚才眼神里那若有若无的威胁都消失了。
只是，这突然出现的，只有老母亲看孩子时才会流露出来的慈祥又是怎么回事啊？！
“嗯，总监有什么事吗？”谌清的表情有些崩塌，扶了扶眼镜强装镇定道。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不起眼的生活，心里估计着对方是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组员，就连接下来该回什么话都已经想好了。
“原……原来你那个字念谌啊？”许乐怡倒也不觉得尴尬，在心里默默的向自己高中时的语文老师道了个歉后又亲切的拍了拍谌清肩膀：“你到我组里这么久了，我还没念对过你的名字！”
这个回应倒是让谌清有些意外，默默的记在了心里用来应对不同情景的小册子上。
“咦？那总监你平时是怎么叫她的啊？”身为罪魁祸首的杨诗晴也把脑袋凑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真的好奇还是捧场，人畜无害的看着对方。
“甚……堪吧？”
谌清深吸一口气，在口罩下做出了最标准的假笑。
“不是？读字读半边就算了，改偏旁又是怎么回事啊？！”
杨诗晴憋笑憋的有些艰难……
许乐怡一开始听叶深说谌清在自己组里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毕竟在她印象里自己组里可没有和她那小朋友同名的人，心里更不相信组里还会有人自己从来没见过。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从始至终就没念对过对方名字。
这该死的沉默持续时间好像有点久了……
“好啦，快去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准备开会了！”
“好！”谌清早就要坚持不住了，还没等杨诗晴回答，险些直接拖着她窜回工位。
“欸？慢点！”
许乐怡有些眼羡的望着谌清手上提着的两杯卡布奇诺，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速溶咖啡，抿了一口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公司二楼的某间办公室。
“叶深这老狐狸，是怎么把这么乖的小朋友逗得团团转的？””
“呼……”坐在熟悉的位置后谌清终于得以喘息的机会，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小小的工位也可以成为发散着耀眼光芒的神圣之地。
“你没事吧？”杨诗晴在一旁放下提包，轻轻戳了戳谌清脑袋，大概是准备在她发火之前认错来了。
“没事！”谌清这次倒还真没生气，撑着桌子起来看手机里的会议内容。
“没事就好~”杨诗晴正经还不过三秒就又像刚才一样摇摇晃晃的往谌清身上凑：“谌姐姐，把模板发给我吧~”
“我虽然说没事，但我可没说不怪你啊？”谌清还是对对方刚才的脑抽行为颇有微词，只是觉得这次并没有感到太大的不适才没有动气：“能不能好好说话？”
“谌~姐~姐~”
谌清不理她，接着看手机。
杨诗晴：“……”
见对方终于消停下来，谌清刚准备松口气，滑到办公软件里准备把自己用的PPT模板发给对方，即将按下发送键的手指忽然被一个小纸团打中。
谌清挑眉，不经任何思考的就看向身边。
杨诗晴又抛了个媚眼过来……
其实谌清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写的大概是什么内容。不过就当例行公事，她还是展开了那个看上去惨不忍睹的纸团。
“谌姐姐~模板让我借鉴一下呗~”
后面还跟着一个画的略显潦草的滑稽表情。
谌清觉得是时候抽死杨诗晴了……
谌清在纸条上又写上了什么，揉成一团后丢回了杨诗晴的桌子上。
杨诗晴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还会把纸团丢回来，期待的打开纸团，却有点被那字迹吓到了——
“你要是再这么跟我说话你就死定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画的很标准的微笑表情。
这字写的很用力，纸条有几处被划破了。杨诗晴仿佛在这上面看到了自己的下场，连忙对谌清展示了最标准的微笑。
“快点借我吧，等会儿会上就要展示了，完成的不好会要被许总扣工资的！”
“知道要扣工资，为什么不自己早点做好？”谌清冷笑——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呢！
“我说了我找得不好用嘛……快快快！”
“催什么催？我又没说不借，发给你了；劝你把顺序调换一下，不要和我的一样，如果被发现了我可会直接把你卖掉！”
“感谢谌姐……”
“咳！”谌清深吸一口气，笑着转过脑袋看对方。
“诶诶诶！错了错了！”杨诗晴头一次知道微笑也可以这么吓人，从善如流的闭上嘴巴。虽然受到他人的帮助后向对方道谢是应该的，不过她自己的小命还是重要一些。
“怎么感觉跟我在威胁你一样？”谌清也没想过自己这一笑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略微收敛了些表情后抬头望向二楼的行政办公室，心里有些纠结。
“现在去吗？”
虽说叶深是她在这公司里除了十七以外唯一一个可以主动亲近的人，但她们现在的关系也还没熟络到可以就这样随便互相打扰的程度，最多算是……不怎么亲近的师徒关系！
“不是，就是送个早餐而已！至于纠结这么多吗？！”
谌清猛的起身，倒是把身边的杨诗晴吓了一跳。
“干……干什么？”杨诗晴还以为她的脑回路绕回生气了，下意识的护住自己左边耳朵，右手鼠标都快磨的冒烟：“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见对方此时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狗崽，谌清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些，笑着弹了一下对方脑袋就提着袋子准备给叶深送早餐去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知道吗？”
“好啦！我知道了！”杨诗晴手上动作不停，被疯狂翻飞的电脑屏幕炫的有些眼花缭乱：“现在别来烦我，快要做不完了！”
“好好好~”谌清刚准备转身离开工位，又看到许大总监从前面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
“好啦！美工组的同志们！该来会议室啦！”
谌清动作一滞，拿起手机看了看，刚好五分钟……
要不要这么准时啊？！
“嗯……就一个小小的会议，这点时间应该不会让叶深饿死吧？”谌清这样想着，放下袋子收拾好东西，有些同情的拍了拍杨诗晴肩膀：“你搞完了没？”
“快了！你先去会议室！我马上就来！”
谌清看着早餐袋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说不定叶深还在物业拿东西呢，问题应该不大！”
谌清才打开电脑，身边的位置就已经快要坐满了，她默默的把包放在自己邻座上，看着许乐怡走上讲台。
“嗯？这主题不对劲啊？！”
杨诗晴讲的明明是介绍设计案，怎么现在又变成介绍与外公司的提案了？
谌清趁许乐怡开电脑的功夫赶紧看了眼手机备忘录，只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把杨诗晴削一顿了……
“你连会议内容都记不清还上什么班？回去养猪吧！！！”大概是觉得三个感叹号还不足以宣泄自己的怒火，还在后面跟了几个发火的表情包。
姗姗来迟的杨诗晴看到会议标题也吃了一惊，连忙向谌清投来求助的目光。
估计这货完全把这事忘记了……
“自求多福吧~”谌清心里的火气很快被幸灾乐祸取代，凑近给杨诗晴比了个大拇指，试图以此将自己的同情传达过去。
至于对方看不看得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啦，你们上来讲吧！谁先来？”许乐怡随便敲了个会议标题后就退到一边坐下，眼神示意后面的一众小员工上台发言。
这种事情谌清自然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但也不会落到最后一个才上去讲。在撑着脑袋几次听的快要睡着后，谌清起身看了看身后正强装淡定喝茶的杨诗晴，抱着电脑走上讲台。
“行吧，赶紧上去赶紧下来！”谌清心里默念道，在显示屏上投出了自己的电脑画面。
谌清的存在感在公司里本来就不高。其他同事都知道她对形象设计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不过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认真讲过设计理念。这次会议叫所有人上去介绍针对外方的设计案，里面估计有六成原因是许乐怡想让谌清讲讲她的设计思路。
可我们的小谌同学哪里知道这件事，对着PPT原封不动的讲完一遍后就准备下讲台。
“诶……别急着下去，把这个……设计灵感给大家讲一讲。”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谌清当然没有反抗许乐怡的胆子，不过除去不敢的因素，让她讲题目也有些困难——倒不是因为她在人群钱前讲不出话，而是因为她做设计东西全都是跟着感觉走，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思路什么的只存在脑子里，跟其他人完全讲不清楚。
“这个……哪一方面的呢？”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腿正在颤抖，也不知道有没有明显到可以让下面的人注意到。
“别太紧张，你想怎么讲就怎么讲。”许乐怡宽容的笑了笑，又示意身后众人提问：“你们对谌清的设计，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那个……在人物的衣装上，为什么选择oversize这种类型的啊？”
“左眼的眼罩有什么含义吗？”
“那个……”
台下原本死气沉沉的同事们提问的声音此起彼伏，刺得站在讲台上的谌清脑袋有点发晕——在他们眼里这可是难得的与“学霸”交流的机会，哪里能够错过？
“冷静点谌清！认真的讲，讲完之后就可以了！”谌清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手掌已经变得湿润，她抓了抓衣角，勉强挤出几丝微笑。
“好，那么按照顺序来，我认为这个体型的小女孩穿oversize版型的衣服可以……”
当谌清解决了所有同学的提问，手上的红外线笔都快要被她扣烂了。
她略带幽怨的望了眼台下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的许乐怡，却不想正好对上了对方抬起的目光。她连忙缩回视线，可许大总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此时的心境，抬手做了个鼓掌的手势
“我谢谢您！”
谌清在其他同事的掌声中走下讲台，从讲台到座位这几米的距离她感觉走了几年——这是她进入公司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么多人的关注，实话实说，她感觉自己快吐了……
之后杨诗晴上去讲话的时候她也没认真听多少，还沉浸在紧张里出不来，直到散会之后才略有好转。
“好啦，散会吧！等会儿把你们的设计案都发给我，今天下午我们就要开会并择优转交到对方公司去了！”许乐怡稍微总结了一下后就抱着电脑走了出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只留下谌清和刚刚下台正在收拾东西的杨诗晴。
“没事吧？你脸好白……”杨诗晴戳了戳脑袋埋在桌子上的谌清，顺便也帮她把东西收好：“还走得动路吗？”
“没事！”身边的人一少，谌清顿感神清气爽，扶着额头坐起身就准备走。
“手机不要了？”杨诗晴早就适应了对方心情的突然变化，抓着手机追上去。
“哦……谢谢~”谌清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被那么多人认可了还是因为接下来就要一个人去叶深身边，笑着伸手接过手机。
“嗯？叶深的消息？”
她还是在刚进入公司的时候加上的叶深微信，除了日常工作所需要的信息交流以前外就再也没发过别的东西；今天这无缘无故的，是要干什么？
谌清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轻轻划开手机锁屏，映入眼帘的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快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