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面

年糕?

周斯年重复这个名字,努力从大脑收刮出与此相关的片段。

房间的空调重新运转,周斯年躺回床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许是心理作用?后腰的艾草贴渐渐发热,腰间的痛竟然在慢慢缓解。按照以往,这艾草贴的作用杯水车薪。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和顾徵当年在地下室旁的垃圾桶捡的小白狗。顾徵竟然把她从流浪驿站抱回来养了,什么时候的事。

想着,周斯年重新睡了过去,他刚吃了止痛药,那药有催眠效果。

翌日醒来十二点多,刘庆在大群发了企划综艺的流程,本次活动采取全程直播的方式进行。

据说有团队比赛还有才艺展示,两个项目都需要时间准备。

特别是比赛,虽然综艺的比赛说不上多正经,但也是周斯年的回归首秀。整个团队或多或少要训练磨合,因此剩下三位队员自然要提前归队。

念头忽现,周斯年点开通讯录。ETG昔日队友——旧梦和花笑,得知他回来后申请加他微信,周斯年一下把这事忘了。

通过后他拉了个小群,其余俩人同时开始鬼号。

旧梦:队长呜呜呜呜呜呜呜(大哭jpg.)

花笑:欢迎回归队长(淡定流泪jpg.)

并肩作战过一段攻坚克难的时光,二人对ETG情谊不浅,对周斯年,他们的前队长更是情深意重。

因此微信通过的刹那,在周斯年看不见的地方,两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人人都说电竞战队,大家互为队友,聚在一起靠实力而非友谊。然而相处久了,患难与共多了,这并肩作战的情谊反倒不向普通友谊那般容易割舍。

周斯年懒得打字,直接弹语音通话,也不矫情,犀利评价道:“你俩最近战绩不行啊。”

他最近一直在看ETG的比赛,不开玩笑,周斯年真想给他们跪一个。

两人又羞又赧。

塔法花笑诚实道:“感觉力不从心,少了很多激情。”

当一个战队太久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热情是会被慢慢消磨的。长此以往,就会沦为平庸,最终被新人取代。要知道,电竞领域更新换代的速度是很快的。

周斯年一语道破真相:“是你们太安逸了,俱乐部给你们的压力不够啊,一个个都没看出有想要夺冠的野心。”

不说顾徵音沉吧,两人打得还算上进。其他三位简直是神级游走npc,给人的感觉就一句话:为了服从命令而服从命令。

旧梦倒不辩解,开诚布公:“外界都说我们战队不合,我反倒觉得我们太合了,没有摩擦没有争吵,配合一直很顺,根本不像重组的战队。”

周斯年听罢挑起半边眉,要笑不笑道:“你们对顾徵有意见。”

一音落,万籁俱寂。

周斯年笑意收敛,今天兴许还有一场大雨,他的腰痛感明显。

周斯年撑着桌子,手指有意无意敲打桌面:“就算他拿了全国单人赛事的冠军,你们还是觉得他的实力不如我。你们觉得他害我退役,替我感到不值,你们故意孤立他,有想法有意见也从不和他说,是不是。”

周斯年诘问,从上次接风宴的饭局他就能明显感受到,众人在孤立顾徵。加上他最近浏览的视频,他越发肯定这点。

旧梦和花笑一时语塞,再开口时语气藏着些心虚:“队长……”

周斯年不惯着,他说话声音不大,语气偏生柔和,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现在谁是你们的队长?”他问。

旧梦和花笑静了几秒,同时道:“Tide。”

周斯年面色严肃:“我退役的时候说过,和任何人无关。就算我和顾徵有矛盾,那也是私事,千不该万不该把个人情感带到训练和比赛上。我记得你们刚入队的时候我就和你们每个人说过这规矩了。”

俩人不吱声了。

周斯年揉着腰 :“不是特地训你们的,年纪大了没忍住。”

“你们还年轻,前程好着。”

不该止步在这。

“好好打还能往上冲一波。”

周斯年不喜欢训人,以前他带队,主要不犯原则性或者傻逼性错误他都不会骂他们,但这次他们触犯的是原则性错误。

周斯年叹了口气,软硬兼施:“行了,眼泪鼻涕收一收。你俩几号回?回来请你们吃饭。”

花笑还算淡定,旧梦止不住全程嗷嗷哭。整个队伍里,他跟周斯年共处的时间是最久的,除去周斯年他就是队内的老大哥。大概是觉得愧对周斯年当初的提拔,辜负了他的信任吧。

周斯年听他们哭得头疼,安慰两句后挂断电话,耳边才恢复清明。他瘫坐在椅子上,慢慢揉摁后腰,顾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后也不吱声,一声不响坐下,给周斯年吓一跳,赶忙把揉腰的手放下。

他朝顾徵露出社交礼貌性的笑,顾徵黑着脸没理他。

真是作孽啊,周斯年心里想。

他默默看顾徵打了会游戏,才出去吃饭。回来后频繁有朋友约,周斯年一般不拒绝,也确实是好久不见。周斯年出门和朋友吃了碗面便往回走,天色已经黑了,耽误久了回去得成落汤鸡。

谁知他一走出饭店门,那雨跟长眼睛似的哐哐往下砸。路人措不及防被淋一身,跑着往公交车站躲雨。

小商贩子嗅到商机,抬出一堆伞在卖。周斯年过去买了把,二十多块的劣质商品,轻飘飘的,这小贩牟的是暴利。

这片是老街区,周斯年吃饭一向不喜欢去各种大商城,他特别喜欢挖掘路边各种百年老店,从欧洲回来后更甚。总觉得这样子人烟味更足,心里跟着踏实。

他常年打电竞,打到后面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想赚钱在坚持打,还是因为热爱在打,又或是因为放不下的责任,或是某个放不下的人。他混迹于网游,接触的都是互联网,平时的娱乐顶多就是刷刷视频。

在欧洲他没有个人生活,回来后因为奶奶不在了,也没有太多赚钱的动力,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能养活自己就好了。所以他容易觉得空虚,刷视频虚度光阴的日子也总让他觉得浮躁,灵魂飘荡在□□上方,不切实际。

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周斯年重复这句话。

他举着伞不紧不慢在路上走,老城区的街道很窄,为了赚钱居民楼下很多改造成了小商店,卖鞋的,卖各种已经跟不上潮流的过时衣服,对面则云集着卖小吃卖水果卖菜的商贩。

这会子全部套上雨衣,有的匆匆收拾摊子跑了,有的还驻扎在摊位上,淋着雨都不忘热情招呼路过的客人,问他们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

周斯年笑着婉拒,只在一位卖菜的阿奶面前驻足。

他奶奶是通过卖菜把他拉扯大的,因此周斯年见到这位阿奶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心疼。

阿奶的菜用两张蛇皮袋摊开,有玉米、白菜、生菜、土豆,各种各样的时兴蔬菜。

“奶奶,您这些怎么卖?我想全部买了。”

雨水哗啦啦冲刷着雨伞,周斯年拎着半麻袋的菜,衣服淋湿了大半。他打车回到基地后雨水把他半边身体都浸湿了。得亏顾徵不在一楼,周斯年松口气,把菜往冰箱码好,回宿舍洗了个热水澡,吃了止痛药后回训练室正式干活。

他要分析各大战队目前的实力和战略变化,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周斯年从下午俩点一路看到晚上十点多,困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徵回宿舍洗澡了,训练室只剩下他一人。下午的雨断断续续下到现在,已经演化成了特大暴雨,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跟下冰雹似的。偶尔几道紫色的闪电劈开云层,数秒后雷声接踵而至。

气象台一个小时之前发布了黄色暴雨警报,此刻屋外动荡宛若末世,屋内温馨明亮,周斯年无端觉得安心。

他不太乐意分析赛场信息,耗脑子烧精力。正准备随便开两把实战放松放松。还在匹配呢,顾徵回来了。

周斯年再次露出社交性的礼貌微笑。

顾徵这次倒没有不搭理他,语气绷着:“你没吃饭?”

他的问句总说得平铺直叙,语调没有一丝上扬,给人听感很冷漠。

周斯年反应过来看电脑屏幕的时间:艹,快十一点了。

他以为才八点多。

周斯年心头的小人无奈地闭上眼睛。苍天可鉴,他绝不是想要用这种故意不吃饭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去博取顾徵的同情或者怜爱。

身体是自己的,他没有那么幼稚。而且他现在也不认为顾徵会同情他,相反反倒可能觉得他不择手段。

再再再者!他也不想树立这种反面榜样。

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忘记,且不饿。

周斯年想扶额,难得说话有点哆嗦:“忘……忘了。”

他露出个心虚的笑,立马补充道:“马上点。”

窗外突然劈过一道闪电,这次不到一秒,外头响起了山崩地裂的雷声。周斯年点外卖的手停住,生无可恋道:“我自己下去煮个面。”

刚起来,他扑腾一下又坐了回去,在顾徵看过来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

你说好死不死。

他的腰本来就痛,加上久坐一天,第一下根本没站起来。

而在他哐当坐下的刹那,他觉得顾徵周身气压骤降,冷气直往他脸上扑。

要了命了。

周斯年无颜见人,天公不作美,越不想被人看到什么越容露馅。

周斯年命苦且尴尬地笑了一声,打算重新站起来。他没发现,自己的眉头和嘴唇都已经疼得在颤了。

“为什么会这样?”顾徵的脸色不比周斯年好看。

为什么比之前严重那么多。

周斯年忙解释:“我就是……一时腿麻。”

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的程度,周斯年又道:“而且年纪上来症状比较明显。”

往前,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压根没多大感觉。打电竞以来身体素质下降有一定影响。

周斯年完全没意识到在欧洲的两年魔鬼训练对他的腰造成的二次损伤,更遑论今天中午还捂了一路的雨。

顾徵的视线刀子似的剜他,周斯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缴械投降:“祖宗,宝贝,我真没事,你别这么看我,怪瘆人的好吗?”

出了趟国,周斯年的花言巧语比过去精进不少。

但他在顾徵这里没有多少信誉度,顾徵沉默地注视他,半晌道:“能走吗?”

周斯年捣蒜般点头,偷偷借力撑着腰站了起来:“真没事。”

顾徵没信。

他看着周斯年扶着扶手,那姿势好比太空漫步,自以为走得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他一步三回头,对顾徵说:“要不,你走前面?”

顾徵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在跳,他身侧攥着拳,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红印,听到周斯年说这话一团无名火更是直接蹿上头顶。

不该作的时候死作,不能逞强的时候却硬逞强。

他两步跨下去,一把将周斯年抱起,三两下把人轻放在一楼的沙发上。

周斯年识趣地给自己垫了个靠枕,看顾徵忙前忙后给他做饭。

怎么说,因祸得福吧,本来他还想说先冷一冷看看情况,再找机会把昨晚的冰破了。没曾想,破得那么快,以周斯年最不想要的方式。

周斯年不是滋味。先不说他和顾徵和没和好,他实在不想让顾徵太担心,反正他在国外也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顾徵打开冰箱的时候愣住了:“你出门买的?”

周斯年老实道:“中午出去吃饭,顺路。”

顾徵:“你淋雨了?”

周斯年:“……”

顾徵的厨艺真的按照周斯年的胃长的,以前因为吃止痛药,周斯年嗜睡,经常没胃口吃饭。但顾徵每次做的,他又能吃很多,比基地阿姨做的还好吃。

菜端上来的一刻,周斯年被热气熏得眼热,不过很快压了下去。

吃完后顾徵问他还要不要去训练室。

周斯年反问道:“你打算在训练室呆到几点?”

顾徵不知道他想干嘛,直言道:“十二点吧。”

周斯年点头,他会呆到一两点,应该不会再被顾徵发现什么那么衰了:“去吧。”

夜深了,窗外的雨跟着冷静不少,哗啦啦地比先前规律得多。

周斯年看时间。一点了,顾徵还在。

再打两局吧。

欧洲训练效果比想象中的好得多,mvp十拿九稳。

周斯年再看时间,一点半,顾徵还在。

那再打两局。

周斯年心想,键盘劈里啪啦的,在安静的训练室,声音尤为突出。他打得专注,甚至都没注意到顾徵已经不打了,在旁边静静看他。

两局结束,顾徵还在,没关系,周斯年还可以打。

他正想匹配,顾徵冷泉似悦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睡了。”

周斯年心说太好了,您赶紧睡。

“行,你回吧,晚安。”

周斯年贴心道,心说这把不用开了,等顾徵走后他就走。

谁知等了半分多钟,顾徵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周斯年狐疑地扭头看他。

屋檐的水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墙上挂着的时钟卡塔卡塔地响。空气中似有一条裂痕在往上爬进周斯年的身体,他的心咯噔一下掉了进去。

顾徵寒声道:“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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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不良[电竞]
连载中浅子深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