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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难越》精彩片段
三百载武朝风雨,埋葬了数不尽朝野秘辛。将门亡种、权臣藤落、故国旧恨,多少尘埃落定之事,却从云清澜代兄出征这天,再次重新开启。*凛凛冬月,塞外飞雪。武朝边境的苍茫北风中隐隐可见一面血迹斑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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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载武朝风雨,埋葬了数不尽朝野秘辛。
将门亡种、权臣藤落、故国旧恨,多少尘埃落定之事,却从云清澜代兄出征这天,再次重新开启。
*
凛凛冬月,塞外飞雪。武朝边境的苍茫北风中隐隐可见一面血迹斑驳的战旗。万里长空萧瑟迷蒙,压抑沉闷,只有这面战旗迎着寒风猎猎作响。
这是龙虎军被稷元大军围困的第三十八天,突围大败,龙虎军主将云青风,重伤垂死。
龙虎战旗下的大帐外挤满了还没来得及脱去甲胄的士兵,激战后的他们盔甲上布满刀斧凿痕,有的身上还挂着伤。
他们在雪地里伸长脖子朝帐中张望,殷红血迹映到脚下,无人言语,只有悲哀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渐渐弥漫开来。
“现在怎么办!云小将军生死不明,云老将军那边自己都难以脱身,更不知何时才能赶来驰援!”
三营主将戚猛是个性子暴烈的大老粗,受不了军中的死寂气氛,他面颊黑红,口中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为白雾。
只见他抽出腰间佩剑铛地一声插入地面:“要我说就拼了!我们龙虎军就是死,也要咬掉稷元一块肉,叫他们跟着一块疼!”
戚猛语声高昂,可一呼之下却无人响应,他面色青紫正欲发作,却听六营副将张平良温声反驳道:“我们如今人累马疲,如何去拼?依我看倒不如飞书议和,休战止戈,待我等养精蓄锐,几年后再战也不迟。”
“你想投降?!”
戚猛声音猛地拔高,声音雄洪如钟,将场上众人都震的耳膜发疼。他抬手指向稷元军驻扎的方向:“区区稷元立国不过三十年,竖子小儿,也敢叫我等卑躬屈膝!”
“威猛将军!”张平良也随之高呼一声嗓音微颤,七尺男儿转瞬间眼眶通红,“六营兵力已去九成,再打下去,兄弟们的遗物都没人去送了!”
“怕死当什么兵!”戚猛不愧是御前亲封的威猛将军,他横眉怒目,两眼瞪若铜铃,纵然满身血污也盖不住周身的杀伐之意,“不过一个千人牙将,军中人员亏空才叫你当上了副将,也要在这里指手画脚!”
张平良一噎,面色登时涨得通红,正欲开口却被站在众人最前的周倦拦下了。
周倦转过身,脸上尽是焦灼恼怒:“云将军在帐中生死未卜,你们在此高声争论,是生怕云将军听不见不成?!”
话音刚落,厚重的帐布就被一骨节纤长的手缓缓掀开了。
在随军医官的搀扶下,帐中缓步走出一面色苍白,形容瘦削的男子。
“云将军!”
“云小将军!”
众将疾呼出声,云将军竟然没事!心中登时一阵狂喜。
可今日的云青风却颇有些怪异。
虽仍是那张熟悉面孔,看起来却总叫人觉得他无端地矮了一些。
云青风立在寒风中,身上只着一件中衣。他身前缠着厚厚纱布,抬眼望去,层叠纱布都已被血染的殷红。
此次突围计划周密,云青风更是一马当先,其布下的阵法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在兵力三倍于他们的稷元军包围中撕开一道口子。
正此时暗处却突然袭来刀风,竟是那敌方将领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近前。
寒光当胸而过,位于阵眼的云青风不防被横斩落马,那落在身上的长刀再深些甚至能把他劈成两半。
说来也怪,如此详细周密的计划,若无人暗中接应,那敌方将领如何能摸到近前?
可云青风重伤,军中早就乱了套,没人顾得上想这些。如今再看云青风走出大帐将士们一阵激动,周倦更是两眼通红泛起泪光。
他解开身上披风快步上前,想替云青风盖在身上抵御风寒,却不防被云青风抬手轻轻一挡,将其推开了。
“将军?”
周倦一愣,怪了。
他羞什么?
周倦不光是飞骑队领事,更是忠心耿耿追随在云青风身侧十五年的近侍,他日日伺候云青风的衣食起居,今日不过是披衣这样的小事,云青风竟身上竟冒出了退避三舍般的恐慌情绪。
可云青风却没有看他。
云青风的目光在众将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到张平良身上。
张平良呼吸一滞,他所站的位置距离大帐不过几步,他刚才的话定然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入云青风耳中。
战前求和,不亚于逃兵。
“云小将军!”戚猛自诩老将,又有云老将军在前,称呼云青风时常带个小字。
“张平良这兔崽子竟然想飞书求和,现在军心不稳,有这等心思的恐怕不在少数。依我看不如杀鸡儆猴,将他挂于军前,也好让将士们看看,战前投降是什么下场!”
“将军,我···”
戚猛为武朝立下赫赫战功,张平良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人微言轻,嗫嚅几下,却又说不出话来,只缓缓看向站在帐前的云青风。
可云青风却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戚猛,目光透着层层的冷。
只见云青风沉吟片刻,忽地抬手举过头顶,众人这时才看到,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竟是一道圣旨。
众人见状急欲下跪,却被云青风拦住了:“战前事急,不必行礼。”
云青风的嗓音低哑虚浮,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叫人觉得摇摇欲坠。他并未将圣旨打开宣读,而是将其递给了垂首立在近前的张平良。
张平良一惊,他面色惶恐,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圣旨,却又不敢打开,犹豫片刻又恭恭敬敬地递给戚猛。
“打开念就行,老子不认字!”戚猛别过脸,不愿理会张平良。
张平良只得依言展开圣旨:
“武朝立国三百八十余载,其不惟有风调雨顺之时,亦必有倾覆颓危之际······而斩奸除恶,定国安邦,非朕之功,乃天下之功也。今危急存亡之秋,幸有诸君列阵在前,埋骨北境者,朕即将其上供皇祠;丢盔弃甲者,诸君可将其斩于阵前,朝内亦诛九族以应之。”
圣旨冗长,却只缓缓说了两个字——
死战!
张平良面色瞬间灰败下去。
“让兵士们回营休整,诸位将领随我进帐。”
云青风看向远处,迷蒙风雪里只能依稀偶尔看到落日余晖。残阳如血,还未沉落就已被风雪吞噬,他遂不再停留,转身朝帐内走去。
众人跟随云青风入帐,帐中燃着炭火,将领们被冻得僵直的身子渐渐回温,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戚猛皱眉对身边人道:“云小将军帐中味道这么大,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把帐布掀起来散散气!”
云青风的身子闻言顿了顿,周倦登时急道:“将军重伤在身,如何受的了外面的风寒!”
“哦,说的是。”戚猛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又冲云青风笑道,“我这人性子粗,一时忘了,云小将军莫怪。”
云青风睨着戚猛。
帐前煽动战事,如今又对她的身体情况多番试探,难道——他看出来了?
可戚猛笑的憨傻直白,却又叫人觉得似真似假。
云青风不说话,一贯性急的戚猛又接着道:“云小将军,稷元那群杂碎现在就守在外面,我们现在可怎么办?”
戚猛眼中闪过兴奋:“我们何时再攻?”
“今夜。”
没了风雪侵扰,帐中云青风的声音听起来更凝实了些,清冽低沉,同他平日的嗓音比起来却依旧显得有些纤细。
今日的云将军也太怪了。
寡言少语,甫一开口又直接叫人瞠目结舌。
“这,这是不是太急了?”戚猛一愣,三营勇猛,却也不是莽夫,“军内粮草还有盈余,我们大可再议。”
却见云青风凝着戚猛,又缓缓道:“粮草留足三日,剩下的烧了。”
这云将军何止是怪,肯定是疯了!
帐内一片哗然,戚猛更是直接反对道:“烧了?那怎么行?若我们三日内无法突围,三天后兵马吃什么?我们拿什么跟稷元打?”
云青风看着面前众人一言不发,戚猛眉头微皱,越觉奇怪:云小将军平日也不见这般提防众人。
“云小将军,”戚猛语气略显不满,“这些都是跟着云老将军和您出生入死的老将,有什么话,只管放心说便是!”
周倦也急道:“将军,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将军平日爽朗和善,今日却频频目露猜忌,恐叫众将寒心。
云青风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他目光落在沙盘上,眼下龙虎军东南西三面已经被稷元军团团围住,身后是衡芜山脉,下环怒浪金江,其山脉山峰连绵,天险众多,闯入者多半九死一生。
“如今我军三面环敌,兵力之差已逾五倍,又接连败绩,只恐军心不稳,士气低迷。”
“云小将军莫为此事担忧,驭下之事是我等的职责,若哪个营中出了幺蛾子,圣旨在上,军法在下,不怕收拾不了他!”
云青风却好似没听到般继续道:“军心不稳,必出大乱,稷元此战胜券已握七成,若想大胜而归,必先作壁上观,待我军内相斗一番,再将剩余残兵败将一网打尽。”
“云小将军,你···”戚猛便是再粗枝大叶,如今也听出云青风话中有话。
云青风在衡芜山脉几处险峻关隘一一点过,纤细指尖划过盘中沟壑,勾起缕缕沙土:“东面金江浪急难渡,若稷元前来,我残军唯有向西北退守衡芜山脉,借天险之势暂存兵力。”
“可若是如此,将军你怎么办?”周倦听懂云青风话中之意,不由担心道。军中大乱,稷元必会先行打探云青风的动静。
却听云青风继续道:“所以此战,权当我死了。”
此计奇诡,更不是云青风一贯行事风格,众将心中惊骇探究之意掺杂,戚猛沉思片刻,眼中却猛地迸出精光,只听他大呵一声拍腿称赞:“好!好一个破釜沉舟!”
……??
众人在帐中商议许久,其间不时有杯盘碎落的争吵声,惹得帐外兵士频频侧目。待议罢离席自帐中鱼贯而出,各营将领大多怒气冲冲,但细看之下却又能在其眼中隐隐看出兴奋。
云青风面色疲惫地孤身坐于帐中,看着戚猛离去的背影,颓然地捏了捏眉心:不是他。
周倦见状不由心疼道:“将军,要不我扶你去内帐歇息片刻?”
却见云青风冷然地摇了摇头。
云青风此次重伤后,周倦就总觉得云青风好似变了个人。不光对麾下将领面露猜疑,更是对他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们二人虽是主仆,但论起情谊,却根本不输那些亲兄弟。
将军他莫不是···
正当周倦心中狐疑,却听云青风突然道:“周倦,你随我来。”
周倦跟着云青风绕过屏风走入内帐,抬眼便看到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
那男子胸口横亘着一条狰狞刀伤,伤口极深,皮肉外翻露出森然白骨。再往上看,那男子样貌竟与云青风一摸一样!
锵——
周倦顿时明白一切,手中佩剑跌落在地,朝着身边的“云青风”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