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杯

打完训练赛,又复盘一小时。

赵令冕躺到床上,已是凌晨两点半。

他入睡一向很慢,睡得也不安心。

极少数安稳睡过去的夜里,是被段青慈灌了酒之后枕着段青慈的手臂睡的。

又想到他了,今天已经想了他无数次。

睡不着,赵令冕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段青慈一双红通通蓄着泪的眼睛。

干脆想个痛快。

·

其实满打满算,他和段青慈从认识到断联不过半年多,段青慈不在国内,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只有他空闲时主动去找,或者去打某些特殊场次的比赛时能见上一面,比如世界赛,比如邀请赛。

第一次跟段青慈见面在流金湾,赵令冕去打流金湾的邀请赛。

那天晚上,他到他们约定的地点,隔着人群,远远看见一个清瘦背影,觉得是段青慈。

真的是段青慈。

段青慈裹着风衣,夜风吹得黑发凛冽,听见脚步声,转身看过来,眼神湿漉漉地锁住赵令冕。

赵令冕被他看得一恍惚。

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他身边和他站得极近了。

面前人比赵令冕略低一些,是个年轻的面孔,微仰着头,问他:“哥哥。冷不冷?”

流金湾的四月多雨而潮湿,赵令冕穿着夹克,并不觉得冷。

反而是段青慈,风衣没有系起来,他一手按在领口,一手环住腰腹,袖口下手腕微微泛红,看起来在夜风中等了很久。

“久等。”赵令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在段青慈手腕不着痕迹地游离片刻,又重新落回段青慈脸上。

一起双排的时候,赵令冕确实会让段青慈叫他“哥哥”,本意只是卖一下cp,毕竟直播间的粉丝都很吃这一套。

至于他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队里他最大,几个人都叫他冕哥,尤其白银犯贱的时候会故意叫他“令冕哥哥”,赵令冕恶心坏了,对这个称呼完全免疫。

但是段青慈盯着他的眼睛这么叫,听着就不一样了。他的声音不像双排的时候那么干脆坦然,总感觉湿漉漉、黏糊糊的。

带着淡淡的暧昧。

赵令冕听着有些别扭,又说不出别扭在哪儿,只好淡淡地回一句“久等”,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DOS的通行挂牌递给段青慈,带人往场馆里走。

·

和段青慈见面这件事,是两人在线上的关系近了,熟悉了之后,赵令冕才决定的。

他全然忘了当初觉得段青慈在国外不会有纠葛、不会麻烦的想法,只觉得段青慈已经算是他的朋友,每天一起双排打游戏,也是合作伙伴,线下见面后会更熟悉彼此,卖cp时也能演得更真实。

他在人际关系中一向是主导的那个,而段青慈看起来性格内敛。赵令冕最擅长和这样的人交往,没有负担,可以主导话题,只要他想,一切都可以按照设想的节奏走。

可是真和段青慈接触下来,感觉大不一样。

明明段青慈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总让他觉得难以应对。

例如聊到职业病,赵令冕笑着说打多了大家都有,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手腕,挽起袖子,露出下面缠着的黑色运动绷带。

他云淡风轻地说这算轻的,不影响操作,打职业这么久了谁没个腰伤手伤。

下一秒,手上一凉。

段青慈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干什么啊……”赵令冕不自在。想抽手回去,没抽动。

段青慈的手指冰凉而修长,握住的触感比肌肉贴还凉,一只手就把赵令冕手腕扣死,拇指正压在桡动脉搏动处。

“疼不疼?”他拇指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你……”赵令冕右手垂在身侧,手上还留着被他握住的感觉,怎么摆放都觉得别扭,最后握拳插进兜里,皱眉说了个“不”字。

再例如打车去吃饭的路上,赵令冕习惯性戴上耳机和口罩在后排睡觉。

耳机里没放歌,只是戴着。

他迷迷糊糊觉得脸颊很痒,睁眼看去,段青慈正捏着他的耳机线。

“嗯?”赵令冕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这个距离太近了,超出了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

“和口罩缠住了。”段青慈黑发垂落在耳侧。

他跟着他往前凑近,很自然地从他耳边取下一只耳机,从口罩挂绳穿过去绕了几下,再重新为他戴好。

赵令冕的困意一下子无影无踪,他忽然明白队里的指挥休止符为什么有口罩重度依赖症。段青慈凑得这么近,让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还好有口罩挡着脸,稍微隔断了这样的入侵。

他并不反感这样的行为,只是胸膛有种很怪的感觉。脸颊被段青慈碰过的地方也怪怪的。

大概是这两天比赛压力太大,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赵令冕拨了点头发挡住脸颊肉,后半车程都闭上眼睛假寐。

诸如此类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身体接触,在他们的见面中还有很多。

一开始赵令冕有些不适应,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他把这当成段青慈常年在国外养成的社交习惯。

干脆纵容。

段青慈可以用他的私人设备,可以直接覆着他的手按鼠标,可以贴着他耳机外侧听声音,可以登他的号,改他的昵称。

段青慈显然没有共号经验,总不小心在赵令冕的号里留下一些不属于他的痕迹,粉丝注意到他的号被别人登了,深扒发现是杀青,编排了好多他们过上幸福的同居生活的故事。

赵令冕刷到后一笑而过。

·

纵容的口子一旦开了,边界就会变得模糊。

等赵令冕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什么,已经抱着段青慈滚到床上去了。

那晚打完又一场比赛,赢得爽快。陈升给他们批了假,三天。

DOS其他人出去聚餐,赵令冕找借口提前离场,偷偷跑去和段青慈见面,连队服都没换。

深夜的流金湾灯火通明,赵令冕趴在栏杆上,随意歪着头吹风。

队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胀如帆,底下印着“DOS”的T恤也吹起来,露出一截劲瘦好看的腰。

“喝点东西吗哥哥?”段青慈余光扫过他的腰线,伸手不动声色地搭上他的腰。

“好啊,去哪你定。”

赵令冕对流金湾不熟悉,只管跟着段青慈走。

段青慈选的地方不远,入口是码头废弃起重机改造的液压电梯,赵令冕跟进去,下降时透过锈蚀孔洞看到蓝色微光,这是个私人酒馆。

「沉锚地」。

段青慈认识酒馆老板,礼貌地叫了声“王叔”。

老板笑眯眯地往他身后看,看到他身后的赵令冕,有些惊诧,随后迅速收起脸上的惊讶之色,点点头,笑得更亲切了。

赵令冕不喝酒,本要推辞,见老板和段青慈认识,不好开口,便默默跟着段青慈坐下。

虽然坐下了,他还是没有动摇,要了两杯不含酒精的饮料,纯粹看那两杯颜色好看。

段青慈没要具体的酒,他跟调酒师很熟悉,让调酒师按心情来。

赵令冕本有些担心他喝太多,看到上来的是几个精致小巧的酒杯,瞧着他开心的样子,便随他去了。

“尝尝吗哥哥?”段青慈浅抿一口,盯着他看。

赵令冕也看着他,慢慢摇头。

“这杯叫‘告密者’,度数高,你喝不了。这杯可以,调得好看,名字也好听,‘流星水母’,尝尝?”段青慈将一杯浅黄色的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拿了杯蓝色的,送到赵令冕唇边,“就一口。”

赵令冕不喝酒,这是DOS人人都知道的,滴酒不沾。很久之前赢比赛时喝过,他酒量很差,醉了的感觉难受极了,头晕,反应变慢,意识不清晰,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可段青慈已把酒杯喂到他嘴边,他的下唇沾上杯沿的白色颗粒。

他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咸的,杯沿上是盐粒。

段青慈声音温柔,哄他:“就一口,哥哥。尝一下。”

那杯子小巧,确实是一两口的量。

鬼使神差地,赵令冕微微仰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刚喝下去只有苦、涩和酸味,带着一丝咸味,喉咙里火辣辣的。

不到十分钟,酒意上涌,赵令冕感到脸上有些热,脱掉队服外套,段青慈在桌对面笑吟吟地瞧着他。

“好喝吗?”

“还行,我不能喝太多,会头晕。”赵令冕撑着头皱眉。

软座轻微凹陷,段青慈坐到他身边。

段青慈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淡淡的,夹杂几分冷冽。他靠近了,赵令冕自然闻见香气,冷香入鼻,缓解了几分头晕。

“很晕吗?这么快就难受了?”

“还好。”

“那再喝一口好不好?”段青慈持着一小杯晶莹的玫红色液体,送到他唇边,“这杯是甜的,好喝的。”

说实话,刚那杯没有赵令冕想象中那么难喝,不知道是酒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于是赵令冕慢慢伸出舌尖,试探着舔了一口玫红色这杯酒,微凉的酒液苦中带甜。

“还可……唔!”

他想说味道还可以。

刚一张嘴,段青慈便强硬地倾斜杯口。

冕:(舔)

青:(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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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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