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DOS总部训练基地，三楼单人训练室。
赵令冕趴在电竞桌前，面前一个怼脸摄像头，电脑屏幕上正挂着直播。
【主播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又水过去十分钟……】
【把水友当狙击手防呢？不仔细看谁能发现这趴着个人。。。】
房间没有开灯，昏暗的背景点缀蓝紫色的灯带，右侧还有一只青蓝色机械猫在慢悠悠地摇尾巴。
暗，却没暗到完全看不清人的程度。
显然是花心思布置过的。
直播画面是NFEL季后赛的实时转播，赵令冕的个人镜头缩小放在了左下角。
桌面是黑色，电竞椅也是黑色，赵令冕穿着纯黑的兜帽卫衣，趴在桌上简直像穿了战术服一样和背景融为一体。
偏偏黑色里又掺了一抹亮眼的粉色，他的两三缕碎发从兜帽下露出来。
发丝不长不短，角度不偏不倚，在镜头里惹眼至极。
【心无旁骛】付费留言说【戴兜帽还要露粉毛，如此引人遐想，这也是主包精心设计过的吗？】
“什么啊，”听着冰冷的机械音，赵令冕恋恋不舍地从臂弯里抬头，“感谢心无旁骛姐姐的付费留言，老板大气。”
兜帽压得很低，他隔着布料揉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几缕发丝落下来盖住眼睛，笑道：“不是，我有那么心机吗？”
【别装，没心机怎么混到现在，拉几万人看你黑屏睡觉】
【笑得好假知道吗，冕神别装】
【别装行吗，真是受不了你。。】
弹幕刷着“别装”，赵令冕侧头正了正兜帽角度。和他调笑的语气不同，兜帽下是一副锋利的眉眼。
眉骨至鼻梁线条凌厉，睫毛长而垂直，在眼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头发藏在兜帽里，只留了几缕浅粉色的发丝挡在眼前，稍微中和了五官的侵略性。可顺着发丝往后看，眼尾微挑，又显出隐隐的傲慢。
“都是真情流露，跟你们还用耍心机？”赵令冕把自己镜头放大一些，斜前方补了盏灯，五官一下子更清晰。
【老公老公，再放大点呢看不清】
【好得意的一个人，行了知道你长得帅】
【卖。。弄。。姿。。色。。】
【这个zlm到底装够了没，什么时候开始解说比赛？？】
·
赵令冕，Shrive，二十三岁，老牌战队DOS的队长，也是NFPL拿冠军最多、话题度最恐怖、热度最高的现役职业选手。
NFPL赛事成立六年，赵令冕火得一骑绝尘，除了确实打得好以外，长相和性格有一半功劳。
作为赛事的明星选手，他对自身的运营几乎和NFPL是一个思路：比赛之外，热度大于一切。仗着打得厉害，该有的挑衅，该吃的热度，一个都不放过。
他年轻，意识和手法都是世界顶尖，冠军拿了不少。
要话题就制造话题，缺曝光度就跟人捆绑双排炒作。
虽说后来和那人生出一些问题，掰了。
不过都是两年前的旧事，混在他滔天热度里早就翻篇。
·
昨晚训练赛，赵令冕和EM战队打到凌晨三点，打完复盘两个小时，复盘结束后队员睡了，他还要和教练讨论两个月后世界赛的安排。
通宵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干脆趁状态还好拍了两条品牌方的营业视频，化了妆又不想就这么结束，便开了直播。
对赵令冕来说，此刻屏幕上的比赛与他无关，因为DOS早就以常规赛积分第一的位次，直通季后赛决赛。
他开直播，不过是打累了，单排被人频频撞车，干脆看比赛娱乐一下，顺便解说。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故意撞车他的那个乱码小号。
那人很厉害，而且很了解他的打法，赵令冕单排练手，好几次落地就跟他对上。一次两次是巧合，一晚上都撞到一起就不是了，把把跳点一样，进圈的时候还被抽了好几次。
赵令冕单排打顶端局，不乏碰见许多熟人，故意开小号撞他的也见多了，说不上新鲜。
但很少有人能撞得他难受。
对方明显研究过他的打法，至少不是单排路人局能随便遇到的。压着他，追着他，抽靶子，对枪。
好像开一局游戏没有别的目的，就为了看他们俩的id被淘汰报幕列在一起。
一般人这么玩早就被赵令冕杀穿了，偏偏这人还真不是乱打。
单排不是打比赛，没有队友接应和报点，几把下来，赵令冕虽然说不上恼怒，但已完全没了开单排时放松的感觉。
打完之后，赵令冕点开了对方主页，号是两周前才注册的，id是乱码，除了高得离谱的kd（击杀数和死亡数的比率）外，一切全新。
他猜这应该是哪个职业选手开的小号，私底下针对DOS的打法做过研究，拿撞车更新数据库呢。
不知道是哪个队的，打得还算厉害，赵令冕轻蔑一笑，既然要撞，送他几把又何妨。
·
屏幕里，镜头扫过选手席，季后赛才到赛前介绍。
都是熟人，赵令冕撑着头，兴致恹恹，只跟着镜头做些补充。
场上25个队伍，镜头明显在几个热门队伍前停留的时间长，照到一队深蓝色队服的队伍时，直播间的弹幕多了起来。
【这谁，KTE，KTE怎么没直通决赛，好难猜啊】
【忍皇还是太超标了，KTE无法反制】
【忍，想听你狂喷KTE，锐评一下好吗？】
【KTE被打爆不是常有的事吗哈哈哈哈】
【忍皇怎么沉默了】
“忍皇”是去年世界赛夺冠后赵令冕的新外号，调侃与赞誉并存。
去年世界赛，KTE和DOS都是亚太赛区的热门夺冠队伍，两支队伍粉丝时有摩擦。
谁也没想到，决赛前两个小时，KTE的极端男粉混入选手休息室，精准找到赵令冕，猝不及防将他扑倒在地。
现场一片混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两分钟后DOS其他成员才赶来，将他们拉开。
明明是有预谋的袭击，男粉却反咬一口说是互殴，而一但认证为互殴，赵令冕将被禁赛一年。
后台的突发事件被官方封锁，短时间内只流出几张偷拍的现场图。
照片里，赵令冕头发凌乱，仰面躺在地上，被对方揪着领口。
满脸血。
眉眼沾了血更加凌厉，流血的同时，他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唇角带着若隐若无的笑意，挑衅。
据现场人员说，当时那极端男粉动手也动嘴，骂得很脏，不说赵令冕了，无关人士听着都难以入耳。
赵令冕此人一向轻狂，对谁都有股嚣张劲儿，毫无防备地被人按在地上又打又骂，怎么想都会下意识还手，但凡他还手一下，就将面临禁赛。
半小时后，官方给出通报，赵令冕与该男子不是互殴，是单方面被袭击，正面挨了四拳，全程忍着没还手。
不仅没还手，也没还嘴，甚至因为比赛要保护手，被扑倒时都没有用手撑地缓冲。
此通报一出，评论区就有管他叫“忍哥”、“忍皇”的，说他私底下怎么这么能忍，这都不动手。当时正是世界赛热门直播时段，各大主播直播间都在转播，粉粉黑黑在弹幕和论坛串来串去，“忍皇”的称呼很快叫起来了。
一小时后，选手席上，赵令冕穿着紫青队服若无其事地调整设备。除了心率监测很高，没下过一百二，根本看不出他刚才经历了什么。
到了决赛圈，DOS在穹顶裂隙对上KTE，导播搞事情，特意给了他一个长镜头。
赵令冕抿着唇，背靠C坡，和队友一人一边将KTE架死在进圈的窄道，干净利落完成淘汰。
那晚DOS夺冠，赵令冕双手举起奖杯。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放大看却能发现甲缝残留的血渍。
和那张偷拍图一样，他这张手部特写很快也直冲热搜。
“忍皇”的称号随着热度的攀升，彻底出圈。
·
“这是小渊，KTE的突击手。在役三年，kd很高。”
赵令冕知道每到这时候直播间节奏都会很大，没理弹幕的拱火，跟着比赛镜头，转着电竞椅坦然介绍起KTE的选手。
而小渊没让他如愿。
直播画面中，小渊戴着耳机坐在比赛席像其他选手一样调试设备，却在镜头横扫到他正前方时，忽然凑近做出挥拳的动作。
对战挑衅用挥拳动作再正常不过了，但对KTE战队来说，挥拳的指向性太明显，挑衅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令冕。
NFPL导播一向恶俗，擅长激化矛盾，并没有切掉画面，反而拉近镜头，让小渊完整地挥出四拳。
KTE，四拳。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去年世界赛的桥段。
直播画面一出，连一向擅长打圆场的解说都陷入沉默。
【？？？？？？这是可以放出来的画面吗】
【KTE打完这把不混了是吗hhhhh胆子真大】
【四拳打碎你的冠军梦，小渊不服憋着嘻嘻】
【？？？？？？】
【逆天小渊贴脸开大】
【我去，真是不吃教训，决赛被忍皇虐一下就老实了】
“打拳热身吗？有点意思。”赵令冕笑起来，风平浪静，对着屏幕装傻。
【啊啊啊什么打拳热身！】
【我服了你……】
【你就知道一个字忍是吧】
【不是我说，你这真是有点窝囊了，忍皇是男人吗？】
“嘘，切下一个人了。再叫禁言，别带我节奏。”
赵令冕虽爱制造话题，可也不是谁的话题都往身上接，他要是回应了，名字得跟小渊放一起挂半个赛季，想想就隔应。
小渊的挑衅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单纯不想接这波节奏，自己动手禁言，把几个发言特别夸张的水友踢出直播间。
【主播退役后可以去当幼教了】
【前一秒还夸人kd高，下一秒被贴脸挑衅，滋味儿怎么样？】
【sb，你被打是真活该】
【啥时候脾气这么好了，不上场，又装开了】
节奏一旦起来，很难完全平息，比赛开始后，但凡切到KTE的镜头，弹幕总是绕不过这个话题。
满屏的嘲讽、调侃、引战、隔空喊话，赵令冕习惯了，挂着笑淡淡接了。
只有扫到一条弹幕时笑意收敛：
【小渊这打法有点像杀青】
“打法有点像……杀青？”赵令冕重复。
明明是正常念弹幕，“杀青”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意味不明。
格外轻。
“哪里像？”他不转电竞椅了，声音比刚才压低了几分。
不是真心发问，是带着薄怒的反问。
【我去我去我去，我听到了什么】
【杀青？我去，怎么忽然说起杀青了？】
【没听错吧，真叫了杀青的名字？呜呜呜呜】
【亡夫回忆录吗？冕冕青青求复婚……两年都没敢提这个名字】
【这都过去多久了，冕神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了么……求和好……】
赵令冕盯着满屏的“杀青”和“求和好”，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缓慢地抿唇。
半晌，他微微蹙眉，轻蔑一笑。
比赛开始到现在，头一次说了点完完全全的真心话：
“和他比，差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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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