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亥儿虽有君臣之名，然无君臣之实，这件事坊间人大多都知道此事。即便再加上一层关系，其他人也难以看出。”，赵安直视着卫姜说道，但只有胡亥知道他放在几案之下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角，“更何况，公子府上都是自己人，也无需担心什么…”
“以后呢？”，卫姜打断道，“我知道你现在游刃有余。若是以后他厌弃你了呢？”
赵安沉默半刻，一旁的胡亥皱着眉有些急切地想要开口争辩，最后还是赵安开口道：“若我与亥儿一直同心同德，身边之人便可一同高升。虽说我从未想过被厌弃之事，不过若真有那一天也不过是身首异处罢了。如此情谊尚可以厌倦，那停留在君子之交时难道就不会厌倦吗？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有此虑，那还不如暂且放下。”
“你…”，卫姜望着赵安，有些犹疑。
“我之所以与姜言明，是因为姜不像喜他们那样，受我恩惠，而只是恰好所谋相同所以与我同行。”，赵安浅笑着道，“姜将我看为为民着想的谋士，所以愿为我奔劳。我虽的确是这样…可若是姜只记得我是谋士，只怕会让你失望的。”
赵安微微停了一瞬，屋内两人都望着他，无人说话，他笑着开口继续道：“我虽是谋士，可亦有所爱之人，大计与亥儿于我而言同样重要。若我可以对所爱之人都置之不理，又如何爱天下之人，如何将你们护在羽翼之下。”
“假使姜认为这样是自私之举…我欲送你去吴郡，那有你此前所挂念的重瞳之人，跟随在他身边，如此分道扬镳也好…但若姜仍愿信我，那我…还需你替我办几件事。”
语毕，赵安轻轻启唇道：“姜，我言尽于此。如何选择，便由你自己吧。”
“你…你什么意思？”，卫姜看着赵安神情，所说之话不似作假，瞬时有些慌乱了，“候生等人解决了，不再要用我了，就把我扔到边疆去？”
“姜，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赵安微微皱眉叹气道，“我只是…让你自己选择罢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所做的事都告诉那个人？”，卫姜自五年之前决定跟随他开始，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
“那依你看来，是不是现在灭口比较好？”，赵安抿唇笑着，说完刚才那一番话，又看见了卫姜的反应，心中已有推测，便终于松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被自己揉皱的布料，微微偏头看向胡亥，胡亥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只淡淡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姜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盯着面前几案之上的一个小坑呼吸紊乱地出神。他还记得，这间屋子都是赵安亲手为他置办的…要说恩惠，虽说可能没什么大恩大德，可是平日里却也帮了他许多…
“你要我…帮你什么？”，卫姜终于开口道，声音微不可闻。
“吴郡有人欲要复楚，而我阿姊在那竟然没有一丝讯息传来。我怕阿姊出了什么问题，又或是为人所蛊惑…还请你去探查一番。”，赵安不急不缓地说着，与平日里的叮嘱没什么差别。
“我会帮你。”，卫姜闷闷说道，随即又抬眸看向赵安郑重道，“我并非只视你为谋士。只是将你看成志同道合的知己，我自己从不在意小情小爱，便以为你也是这样…是我，太过理所当然了。”
“怎么你还道起歉来了？”，赵安释然地笑道，“我自然也是自信姜会帮我，才会有这样一番话。”
胡说八道…胡亥独自在心中想着。他明明看见刚才这人有多紧张，他也知道…这番话赵安不是对卫姜一个人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我不喜欢你在卫姜那说的话。”，回府之后一直沉默着的胡亥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厌弃之事，但…”
“不是因为这个。”，胡亥轻声打断，“我知道你已经习惯算计，不仅算高先生算扶苏更算我，也算自己…我早就习惯了。为最差的可能做出设想，这没什么。”
“那亥儿说的是…”，赵安低头看着人垂眸的神情，有些不解地问着。
“我只是不喜欢，你一个人将我们二人之事都设想完了。”，胡亥抬头望着他，耳尖上染着淡淡红晕，瘪嘴道，“我也有我自己的思虑！”
“那亥儿是如何打算的？”，赵安笑着，一时出神地望着他的双眸，心中因他的这番话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若我为帝，那就让你为后。”
胡亥一字一句说着，说得认真，却让赵安不禁以手掩唇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胡亥顿觉羞恼，伸手将赵安的手扯开，不让人遮掩，继续道，“我知道此前没有过男后，可是此前也没有皇帝，这么多事都是第一次，立个男后又算得上什么？还是说，安儿怕觉得这丢脸…”
赵安听此，才终于收敛了笑意，说道：“我不会觉得丢脸，但天下人会。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这事还早的很呢。”
随即他故作轻松，笑道：“如今我们才刚刚有所好转，就已经思考到那时，若是旁人听了，恐怕都要笑话我们俩了。”
这事太过荒唐，但他也明白此刻与亥儿并不能说清楚。只等到亥儿亲自坐上那个位置，就明白一切并不是那样都能如愿以偿的……
今日与卫姜的谈话，大概算是他最为不安的一次。虽说此前常有男子之间分桃之情谊，私下也更有人如此。可仍旧只是处在暗中的…他与胡亥之事，瞒不了一世，他只怕当其他人知道之后，皆会因此而不再愿跟随于他和胡亥。
卫姜与自己感情还算深厚，今日一试，似乎并未见此事有太大影响。卫姜也不过是担忧自己误事，才这般发怒。如此，他也算松了一口气，事情并未自己此前所认为的那般严峻，一切只需照常进行就好…
而如今他只担心亥儿所说的，是真心打算如此。他心中明白，两人之间像今日这般已经不易，再往后的…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求罢了……
不立赵安为后，就意味着自己后宫中必定会有其他朝中臣子带进来的女子，他也会有一天要立他人为后…胡亥心中只在思考着这些，即便两人如今尚不需忧虑那般境况，可一旦想到，便足以让他心情郁闷了。
不过对这样遥远之景的郁闷，只消得赵安轻哄一句，便可暂时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