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多数时候在保姆车上，只有拍大夜戏时，她才会领着贝贝住进帐篷。
后来旁人再回忆时，大概是杜薇薇拍摄母女相认的夜戏时小珍忽然不对劲的。
起初是贝贝，她忽然很畏惧小珍，害怕她的接触，伸长脖子四爪刨地朝小珍狂吠。
也许是贝贝叫得太大声影响到收音，导演才会让人来找杜薇薇，看她能不能处理下。
杜薇薇让生活助理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她在现场盯着幼年版女一，是个童星不说话时可爱至极，一张口却让人心生胆寒，尤其是她那一口凌乱略显潦草的牙齿。
导演说是后期会处理，没办法，资方点名让要着孩子出场。小娃娃嘛，大概率市场包容性还是有的。
不一会儿生活助理神色慌张回来，央求着杜薇薇最好自己去一趟，杜薇薇带妆回到候场区。
她穿着厚重的戏服，惊慌失措的生活助理甚至忘记提她抬起裙摆，倒是有两个眼尖的场务替她拆去宽大的外袍。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贝贝狂吠，那声音几乎要将夜空撕成两半，说不出的凄厉和恐惧。
大灯照耀着整个候场区，奔驰V级保姆车停靠在场区后侧的停车场内，贝贝的叫声从保姆车下方传来。
杜薇薇边走边喊小珍和贝贝的名字。
没有人应答，贝贝也没有向平时那样摇着尾巴撒欢跑出来围着她打圈。
许是山里夜间寒风凉意渗人，杜薇薇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阵阵鸡皮疙瘩，四下极静除了贝贝的叫声和不远处场务吆喝声外，整个候场区听不见一丝杂音。
山林间固有的风声，不知何时消弭。
杜薇薇拉着嗓子唤起小珍的名字，她忽然想不起来小珍的全名是什么。
直到她看见保姆车旁隐约的身影，杜薇薇让小丁上前去看看。
小丁是她这次唯一带的生活助理，只不过她知道，小丁是路远安插在身边的眼线。
小丁尽管不情愿，还是打着手电挪动脚步。
手机的亮光松散且混浊。
杜薇薇看见小珍趴在地上，脸朝着保姆车的地盘，伸长的右手臂探入车盘底部，似乎在里面摸索着什么。
她整个身子伏在地上，除了那只伸长的胳膊，一动不动。
杜薇薇的喊声没有引起她的反应，除了伸长的右臂提醒她还活着，眼前伏在地上的小珍像具尸体。
“小珍。小珍。”
杜薇薇的声音有些颤抖。
刹时，贝贝的叫声骤然停下。
四下愈发静极了。除了小珍指甲划过铁皮声音外，眼下就是荒野。
小丁上前朝小珍的小腿轻轻踢了一脚。
指甲声也跟着消失。
候场区的大灯猛地忽闪一下后爆裂开，火化四溅，小丁惊呼一声，手机掉落进草丛中。
光晕的最后，杜薇薇看见小珍缓缓站起身，双臂垂顺在身体两侧，毫无支撑地随着身体晃荡着。
空气中透着古怪的血腥气。
在小丁尖利的嘶叫声中，杜薇薇失去知觉朝后倒去。
等她醒来已是次日中午，小镇医院二楼的病房阳光似水平线倾泻而下。
小珍坐在她旁边，烫着玉米卷的头发蓬松地堆在头顶，银色耳环摇曳在瘦削的肩头，红唇和白皙的皮肤突兀地出现在这张杜薇薇熟悉的脸上。
她低着头正在削苹果，瑞士军刀在她手上长了翅膀似的。
她的手跟她的脸一样白净，光滑。
杜薇薇记忆中粗糙泛黄甚至有些杵状指像是从未存在过。
她穿着线下时髦的风衣，身形修长面容姣好。
她将削好的苹果放入口中，抬起头才注意到醒来的杜薇薇，她笑容亲切中透着些古怪道：“醒了，珍儿。”
珍儿？！
杜薇薇猛然坐起，她张张嘴，声音嘶哑一口标准的山野乡音脱口而出：“小珍！你叫谁！”
她坐在原地，眼神无辜地打量着杜薇薇道：“珍儿，别怕，已经没事了。”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许久不见的路远抱着康乃馨出现。小珍笑着起身从他手上接过花束插在病床头的花瓶中。
路远的手勾住她的腰身，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丝毫没有顾及病房中还有另一个人。路远从来都是如此，他的占有欲霸道且独特。
“远哥，珍儿好像吓得不轻，贝贝也出事了，你说是不是我命不好，怎么我身边什么也留不住。”
小珍哭得楚楚可怜。
杜薇薇知道路远吃着一套，她曾经也是楚楚动人，可时间久了，谁也不愿意戴着面纱做人。
杜薇薇从开始就想做路太太。
偶尔跟路远出席活动，从着装搭配首饰赞助无不是她亲力亲为。她像是笑说，在她面前路远就像是长不大的孩子。
谁不知道，这个她口中长不大的孩子拥有一整个商业帝国。
路远难得耐心十足哄着小珍说：“没事，不就是条狗嘛，你喜欢再买就是。”
“够了！”
杜薇薇觉得这个世界大抵疯了。
没有什么比自家的狗保姆跟男主人当着女主人面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更鬼扯的了。
杜薇薇的声音根本没有引起两人的重视。
小珍暗下床头呼叫按钮，替杜薇薇掖好被角，眼神哀伤地开口道：“放心，贝贝不在了，我也不会把你辞退。珍儿，你跟我有缘，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你放心，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便回来工作。”
杜薇薇心如死灰。
因为路远从进房间，视线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对路远而言，眼前的杜薇薇是空气。
她不断尝试着解释，这一切都是弄错的。她才是大明星杜薇薇，而电视上接受采访侃侃而谈的女人根本就是个怪物。
小珍隔着屏幕落泪，对自己从前犯下的错毫不避讳的坦陈，她说谁都年少轻狂过，只是极少有人在失去后幡然醒悟，她不求观众的原谅，只希望在结束演艺生涯前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依旧楚楚动人，柔弱不堪。
主持人配合着落下眼泪，观众纷纷挽留。
只有杜薇薇注意到那句，她要息影！
杜薇薇从医院逃走时，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小珍给她请的护工名义上是照顾她，可对方拿到签名合影后除了一日三餐，杜薇薇很少见到她。
听护士说，人家在楼下开了直播，每天赚的钱够请三五个护工的。
杜薇薇无处可去。
她望着镜子干枯扁平的面容。
这张脸并无任何变化，可旁人根本看不见她。
她失魂落魄游荡在城市中，她不敢靠近小珍，更不敢去找路远。那时候她才发现，这个城市中居然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朋友。
杜薇薇蜷缩在公园长椅上，霸占凉亭的流浪汉来驱赶过两次后尝试着换一种方式。
“陪我睡一晚，我管你明天吃喝。”
杜薇薇在放声大笑后竟然动了心思。
这时，从暗处走出一对青年。男子很高但是极为消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到，反观他身边的女孩，黑发遮面浑身透着古怪。
他们停在杜薇薇面前，挡住流浪汉的视线后开口道：“杜小姐，我们可以帮你。”
这是那次事情后第一次有人称呼她杜小姐。
杜薇薇激动的站起身，她颤抖着嶙峋的双手哽住了喉咙。
女孩轻咳一声道：“我们可以帮你，但你必须回到她身边去。”
杜薇薇摇摇头，她不敢，她害怕。她害怕看见小珍那张脸，更害怕藏在小珍身体里的怪物。
她没有勇气。
她又重新坐回去，暗哑的嗓音卑微地开口：“不管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难道你就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男孩明显有些激动。
杜薇薇摇摇头。
“如果是这样，您大概还有三十分钟的寿命，很快您的身体便会消融，但是你的意识要永远存在这个空间。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会保存你的意识，给您提供安身场所。”
女孩抬腕看了看时间，在杜薇薇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她戴上耳机苍白的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男孩焦急得直搓手，他望着杜薇薇道：“难道你就甘心自己拼搏半辈子的成果拱手让人，据我所知，路远已经对外宣布要娶杜月珍为妻。这么多年给别人做嫁衣，你就一点不恨！”
“她叫什么？”
“杜月珍。”
女孩低声回道。
*
江也和解十三回别墅时，宋野正从外面跑步回来，额上汗珠滚动望着他俩身后跟着的妇女道：“怎么，来生意了？”
解十三没有搭理他，径自进门后将人交给解一。
江也去布置道场。
宋野简单冲凉后直奔江也身边，低声道：“哥们，等下需要我做什么？”
“这次不一样。”
“什么？”
宋野摸不着头脑。
“你找我们时，赵小白已经被夺舍，甚至连你当时都怀疑，真正的赵小白是否存在过，对吧？”
宋野望着江也，确定他不是嘲讽后点点头。
“解十三替你留住的赵小白只是一缕意识，她永远都不会活生生走在大街上，这点你也知道。”
“哥们，我有心里准备，没必要拿话怼人。”
宋野有些不开心。
他来这里短短一个月，知道的事情越多，对自己当时放下的错就越愧疚。尽管他学会御灵术，但他根本没办法将小白当做一枚灵宠。
“什么跟什么！”江也吞了口口水继续道：“这次不一样，解十三捡回来的是杜薇薇，她活着，杜月珍也活着！也许，我们能把她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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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爬，床底爬，浑身蛄蛹着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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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