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浓雾中猛地一顿,轮胎摩擦路面的刺耳声响撕裂了死寂。
高悬明踩下急刹车。
车头灯的两道光柱在翻滚的灰白浓雾中徒劳地晃动,如同迷失的困兽。
楚声停那句“他也是属于你的”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早已被痛苦和思念冲刷得千疮百孔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那猩红的锁链,冰冷彻骨的死亡气息,战斗时那份举重若轻、对力量精妙到非人的掌控……
太像了,像到骨子里。
却又更强大,更纯粹,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生死界限之后,沉淀下来的、冰冷的漠然。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转过了头,动作僵硬得仿佛生锈的机械。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毫无保留、如此锐利又如此惊疑不定地,死死钉在了楚声停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上。
【卧槽卧槽刹车了!天乙队长手抖了?!】
【明显是被楚大佬那句话震懵了啊!】
【“他也是属于你的”……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捂脸)……】
【前面的,这是亡妻文学啊亡妻文学!刀死我了!】
【水杯哥这话杀伤力太大了,看把天乙队长都给整破防了……】
浓雾的阴影在楚声停的脸上流淌,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正望着车窗外翻滚的灰白,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在随口点评天气。
高悬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尚未痊愈的隐痛,却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滚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带着一种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孤注一掷的质问。
“你……究竟是谁?”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胸腔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
空气凝固了。
引擎的怠速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垂死者微弱的喘息。
【天乙大佬这个眼神!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他是不是怀疑水杯哥就是七杀?!】
【不可能吧?七杀长官不是牺牲了吗?】
【前面的叫七杀大佬“长官”,难道是知情的官方人员?】
【细思极恐啊各位!难道真是借尸还魂?还是被诡异附身了?】
【我怎么感觉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楚声停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态,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终于对上了高悬明那双燃烧着惊骇、痛苦、执拗与最后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
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笑,而是一个近乎残酷的、带着点怜悯意味的弧度。
“天乙长官。”楚声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压过引擎的低吼,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这个问题,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他微微歪了下头,额前碎发滑落,遮住了一小部分视线,眼神却更加锐利,剖析着高悬明脸上的每一丝惊疑和挣扎。
“只是这个答案……让你觉得害怕,对吗?”
高悬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呼吸猛地一窒。
楚声停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目光扫过高悬明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的手,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开车吧,天乙队长。我们该去赴约了——和这座桥,还有那个被遗忘的亡魂。”
他重新将头转向浓雾弥漫的前方,语气淡漠得仿佛刚才那场几乎要撕裂空气的质问从未发生。
“她……应该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天乙队长:我心态崩了但你让我开车?(无能狂怒)】
【哇塞刚刚那个表情……我人没了……好冷又好涩……】
【怜悯?水杯哥居然在怜悯天乙队长?】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说。】
【嘶——灵魂暴击!精准补刀!】
【害怕?天乙大佬在害怕什么啊?害怕楚声停真的是七杀?还是害怕他不是?】
【感觉水杯哥在回避正面回答……他到底是不是啊急死我了!】
【水杯哥太会了太会了,字字诛心啊!】
高悬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抽搐着。
楚声停的话像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核心。
害怕?
他害怕什么?
害怕楚声停真的是七杀?还是害怕楚声停不是七杀,却拥有着与七杀同源、甚至更强大的力量?
害怕那个被他深埋心底、日夜思念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成为眼前这个冷漠得近乎陌生的存在?
亦或是……害怕那深不可测的【颁死者·维斯珀】,早已将七杀吞噬殆尽,只留下一个披着旧日皮囊的、听命于祂的冰冷造物?
每一种可能性,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反复灼烫。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那些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磐石般的沉重。
没有回答。
他猛地挂挡,一脚踩下油门!
破旧的吉普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吼,如同负伤的野兽,猛地向前一窜,再次冲入了翻滚的浓雾深处。
车轮碾过湿滑泥泞的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车灯的光柱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艰难地切割出两道惨白的光路,能见度不足五米。
四周是绝对的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压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心跳的鼓点,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腥咸、潮湿、带着铁锈般腐朽气息的海风,如同无数冰冷的手,从车窗缝隙钻进来,贪婪地舔舐着两人裸露的皮肤。
高悬明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驾驶上,目光锐利地穿透迷雾,搜寻着任何一丝危险的征兆。
楚声停则再次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进入了浅眠。
只有他左手搭在膝上,那枚鲛人泪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血光。
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似乎在呼应着某种来自远方、来自桥下的呼唤。
沉默,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先前那场触及灵魂的质问,被强行按进了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里,但空气中弥漫的张力却丝毫未减,反而在无声中发酵、膨胀。
不知行驶了多久,前方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光线也更加昏暗。
突然——
楚声停一直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毫无预兆。
他身体瞬间绷直,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穿透浓雾,死死锁定前方。
高悬明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不对,脚下猛地踩下刹车!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在死寂中炸响!
吉普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猛地向前滑行了一段,堪堪停住。
车灯惨白的光柱尽头,浓雾如同舞台的帷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拨开。
一座庞大、狰狞、散发着无尽死寂与不祥气息的轮廓,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巨兽骸骨,在雾气的消散中,一点点显露出它冰冷、锈蚀、令人望而生畏的……桥头!
定风大桥!
它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巨大的钢铁骨架锈迹斑斑,扭曲断裂的钢筋如同怪物的獠牙般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桥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和坑洞,有些地方甚至完全坍塌,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灰黑色雾气的深渊。
桥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发黑的物质,如同凝固的污血,又像是某种活着的苔藓。
正是那诡异而致命的血珊瑚!
它们如同血管般虬结蔓延,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钢铁,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
浓得化不开的腥腐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将吉普车吞没。
仅仅是站在桥头,便能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正从桥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这里,就是一切的终点,或许也是所有谜题的源头。
楚声停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空气瞬间涌入。
他站在车旁,微微眯起眼睛,仰视着这座如同通往地狱入口的巨桥。
指间的鲛人泪戒指,光芒骤然变得急促而明亮,如同剧烈搏动的心脏。
它清晰地感应到了……那呼唤的源头。
高悬明也下了车,站在楚声停身侧几步远的地方。
他没有看楚声停,目光同样凝重地投向那座散发着无尽死寂的大桥。
大桥深处,浓雾的最核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凝聚。
一个庞大、扭曲、由无数暗红珊瑚枝桠和翻涌怨念构成的模糊人形轮廓,正在那污秽血光的中心,无声地显化。
它没有具体的面容,只有一双由纯粹怨毒与无尽哀伤凝聚而成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猩红光点,穿透了厚重的迷雾,遥遥地锁定了桥头站立的两人。
尤其是,楚声停指间的那枚幽光闪烁的鲛人泪。
无声的呼唤,化作了实质的、带着滔天恨意与执念的冰冷意念,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两人的脑海!
【出来了!那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血珊瑚成精了?还是那个夏贝?】
【这压迫感……感觉比207里那个强十倍不止!】
【大佬你看我一眼!孩子要被吓尿了啊!】
楚声停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她来了。”
何峰也微微冷笑了一下:“好大的阵仗。”
楚声停话音未落,大桥深处那由血珊瑚与怨念凝聚而成的庞大扭曲人形,充斥着无尽怨毒的光骤然亮起。
一股粘稠如血浆的暗红波纹,如同海啸般从桥心轰然爆发,席卷而来!
所过之处,覆盖在钢铁桥身上的血珊瑚疯狂摇曳,如同活化的血管在搏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空气瞬间冻结,连浓雾都被这股力量排开,形成短暂的真空地带
“来了!”
高悬明瞳孔紧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右脚猛地踏前一步,地面在沉闷的巨响中龟裂开来,右臂之上猩红的旌旗诡印骤然点亮,皮肤表面泛起冷硬的光泽,磅礴的力量在体内咆哮,蓄势待发!
而楚声停立于原地未动,气息却如同出鞘的凶刃。
左眼瞳孔深处,妖异的彼岸花图腾瞬间盛放,猩红血光几乎要溢出眼眶。
两人如同两块礁石,准备硬撼那滔天血浪!
然而,就在那血色的波纹即将吞没桥头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庞大的珊瑚人形,那翻涌着滔天恨意的猩红光点一滞,紧接着,构成它庞大身躯的珊瑚枝桠,竟如同退潮般疯狂地向桥心深处收缩。
漫天污秽的血光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迅速黯淡、消弭在重新聚拢的浓雾之中。
只留下淡淡的腥臭和冰冷的恶意,证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大桥深处,那庞大的扭曲轮廓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翻涌的灰雾和死寂。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或者说,它……逃了?
【?????????】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BOSS跑了?这什么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