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黄衫女子此刻正被楚绥之蹙着眉用两根手指抵住额头隔在一步以外。
她仅用一根白玉簪将部分青丝简单挽起,其余洒落胸前,别有一番飒爽之美。
但又生着一副白白嫩嫩的娃娃脸,桃腮带晕,两颊的梨涡随着灵动的表情若隐若现。
看起来好似一块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草莓奶糕。
此时她朱唇撅起,撒娇的时候双眼更显晶莹澄澈:“大师兄,我们为了找你可赶了好远的路呢!怎么也不知道欢迎一下。”
看着对她的可爱攻势无动于衷,只顾着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拭手指的楚绥之,她也浑不在意,似早已习惯。
只回头看了眼身后,而后放低音量:“最近二师兄对我可凶了,大师兄你待会儿帮我说说他。”
话音未落,街角的夜色中缓缓走来一身穿靛蓝衣衫的男子,身姿颀长,丰神俊朗,只不过眼底深邃,眉间似有万千愁绪。
“肯定是你又为难言墨了吧。”
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师妹,楚绥之自然高兴。只不过日复一日的独自修行、师门的厚望、同门的忌惮让他并不会表达感情,只对着言墨略微颔首就算是欢迎了。
他也知道,师门上下向来对小师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尤其是好脾气的言墨,才把她惯得一直如孩童一般。
楚绥之后退几步,来到全程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季茴身侧,柔声向她介绍:
“我的二师弟言墨,小师妹许一灵。”
在刚见到活泼甜美的许一灵的时候,季茴就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将来陪伴楚绥之飞升的女主了。
言墨?好像是反派男二?
偷偷端详了下向着她微笑示意的言墨,一派君子气度,不愧是隐藏得极深的**oss。
季茴又朝楚绥之投去了担忧的目光,这位反派后面可让楚绥之吃了不少苦头呢。
想到这她又自嘲地笑笑,想这么多干嘛,他们就是来接楚绥之回飘渺山的,后面的剧情你一介凡人想看也看不着了。
“好啊大师兄,怪不得你这么久都不回来,原来是在这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同为修仙之人,许一灵全然不像楚绥之和言墨一般给人以强烈的疏离感,让人不敢亲近。
她大方地问了出生年月便嘴甜地叫季茴“姐姐”,还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臂,一路上叽叽喳喳地不停分享着一路上的见闻。
“那伙坏蛋,被我两三下就打跑了,二师兄你说是不是!”
“我一看那个道士就是假的嘛,只不过是使了最低阶的障眼法罢了。”
“茴姐姐,这个酥真好吃!辟谷?我才不辟呢,大师兄那是不懂生活!”
女主,果然跟小太阳一样啊。
季茴似也被她感染了,开始与她热络地闲聊起来。
那一刻,她彷佛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和闺蜜逛街聊天的普通女生,过着从前唾手可得的平凡生活。
她甚至希望这条路可以更长一些。
但很快,楚绥之就把言墨和许一灵带到了临时下榻的客栈,说明日再领他们进宫。
送季茴回去的路上,四下无人,唯有石板路上二人不急不徐步调一致的脚步声。
月光从身后懒懒映射,他们并排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且像断了的藕丝一样难舍难分。
一路上季茴若有所思,眼看着快到公主府了,楚绥之终究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咳,抱歉,我师妹比较吵。”
“嗯?”
季茴愣愣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才听出他的意思,想起朝气蓬勃的许一灵,她倏尔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没有没有,她很可爱,我很喜欢她。”
不久之后,你也会很喜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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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处略显陈旧的宅院,但门口两尊稍有缺损的石狮,朱门铜钉表面所剩无几的镏金,虽斑驳掉色但用金漆写就的“吴府”二字,无一不在透露着主人家多年前的富贵与荣华。
叩门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睡眼惺忪的小厮前来开门,季茴拿出伐柯司腰牌表明身份,便被带着去见了吴夫人。
相看会是五日一次,毕竟男宾们多有职务在身,所以便选在他们休沐的日子。所以季茴这两日没什么要事,楚绥之也被她赶去带师弟师妹好好逛逛京都城了。
既闲着又正巧来了桩生意,还是职场新人的她自然接了过来以表上进。
到了古代继续卷,我真棒!
来的路上草草翻阅了卷宗,得知吴府十几年前也是远近闻名的富户。吴老爷从事丝绸生意,虽然膝下只有一女,但被养的如珠似宝。后来在临终前为她择了一位父母双亡的落榜秀才入赘,托付宝贝女儿及偌大的家业。
或许在吟诗作对上,秀才有几分才气,但对做生意,他真的一窍不通。没几年就失去了大半的老主顾,有几家铺子也被竞争对手并了去。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吴老爷留下的家产足够他的宝贝女儿和女婿坐吃山空一辈子。坏就坏在生意场上呆久了,生意技巧没学会,那些腌臜东西倒学了个十成十。
先是酗酒狎妓,后来进了一次赌场就再也出不来了,吴家的产业悉数被他输了去,近几年府里只能靠吴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吴夫人的嫁妆勉强支撑。
听说为此吴夫人和秀才没少争执过,但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竟也一直没分开。
但前几天秀才偷拿了吴夫人娘亲留下来的翡翠簪子去赌,吴夫人一怒之下提了和离,族中长辈便托了伐柯司前来说和。
在大景,若有意欲休妻或和离者,伐柯司接到委托后需先上门调解,第一选择是化解矛盾,其次才是为他们誊撰和离书,主持仪式,还双方自由。
刚知道这条律例的时候,季茴也是傻了眼,这......这不就是离婚冷静期么。
见到吴夫人的时候,她颧骨微凸,眼下乌青,身上的衣裳已不再鲜亮,领口也似有些空落,想来是这两年消瘦了一些。
年近三十已看不出往日娇养痕迹的吴夫人半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右手打圈揉着太阳穴,并未睁眼:
“伐柯司的大人也是来劝我不要和离的?”
“不,我是来劝夫人赶紧和离的,现下就可帮夫人起草和离书。”
吴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坐直身子,诧异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眉眼含笑的玉面小娘子,不似在说玩笑话。
“你......你支持我和离?”
“是啊,”季茴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丈夫吃你的用你的,不但没把你家的产业发扬光大,还染上赌博恶习,连老夫人的遗物都能拿去赌。不仅如此,还不体贴你,这样的夫婿留着有何用?等着把这座宅子也输了去让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去街头喝西北风么?”
许是季茴的同仇敌忾让吴夫人懈下了心防,她用帕子沾了沾起雾的眼角,痛声咒骂起了秀才,向对面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官一桩桩一件件地列举了丈夫做过的荒唐事。
最后,季茴是被吴夫人拉着手亲自送出府的。
想起为吴夫人一气呵成起草的和离书明天就会被按上手印送往伐柯司,季茴掏了掏有些发烫的耳朵,心情畅快。
今天也是高效完成工作的一天呢!去客来居打包个酱油肘子提前回家陪爹娘吃饭吧!
翌日,伐柯司。
季茴正带着几位姐妹在内院绕着院墙跑步。
上次跟踪秀娘的经历给了她沉痛的打击,年纪轻轻的,体能可不能这样沈儿啊。要知道她上辈子的电视台长都快退休了还去铁人三项呢。
所以她一有空就锻炼体能,司中的女孩儿们也都被她“运动好比灵芝草,何苦去把仙方找”的言论鸡到了。
这时,前厅传来的一阵喧哗声让早已香汗淋漓的女孩们停下了动作。
“哇,伐柯司好久没这么热闹啦!”年纪最小的巧巧玩心重,觉得有人气儿总是好的。
伐柯司的热闹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毕竟前几天庄家来闹的时候也是这般似曾相识的场面。
“季红叶,司首喊您去前厅。”
“不会......不会出事儿了吧!”巧巧意识到情况不对,都紧张地结巴了起来。
其余的姐妹互相交换了眼神,也都同样面露担忧。
季茴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稍稍洗漱一下就去了。
她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若是有人无端闹事,打出去便是。
刚走出内堂,第一眼便瞧见吴夫人半坐在椅子上,身子侧向外边,眼眶通红,拿着帕子抹泪。
而紧挨着她更靠近內间的椅子上,一形容枯槁、眉低压眼的男子大剌剌地半躺着,神情倨傲,不住打着哈欠。
他眼角余光瞅见走出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先是露出了些许痴迷的神色,后又见其身着鸦青色合欢纹官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
蓦地就站起身来往前几步指着季茴的鼻子骂道:“就是你这个天杀的拆人婚事毁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