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晋阳菜馆的味道特别正宗，他们家厨子就是从晋阳城来的。”季灼拿起菜单顾自勾选了几个自己最爱吃的菜，又象征性地将菜单递给对面万凛和池筠菡。
万凛笑着说：“来吃特色菜，当然是跟着懂的人吃，您点就行。”而池筠菡此刻还在为刚才看到的东西出神，回过神来见万凛看着她，马上笑道自己不挑口，有什么吃什么。
席间，季灼吃得是兴高采烈，每上一个菜都要介绍点评一番：“这百花稍梅，就是晋阳的烧麦。这走槌撵出来的皮，薄且干、软韧如纸，蘸上这绵酸醇厚的晋阳香醋，那股粮香一下就出来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肉馅尤其鲜润？因为用油调了的，这油，也非一般油，是虾蓉和猪油打出来的，这猪油还不能用皮脂油，得用猪内脂熬，脂膏白得那叫一个晶莹剔透……”
万凛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假装真的感兴趣一样问上几句，以免季灼一个人自说自话太过尴尬。王隼在一旁也不插话，闷头吃一阵，然后抬头看看桌上谁杯中见底，上去给人添完茶水后又接着闷头吃东西。
池筠菡其实特别想问问万凛，刚才明明也发现了二楼的情况，为什么没说出来。她初来乍到，又是第一次和甲方见面，万凛不提的事情她也不想多问，但刚才那张灰白色仿佛死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脸实在是太过惊悚，只刚才那一眼，就让她直到现在后背还透着凉意。她观察着席上的三人，试图弄明白目前的状况，如果他们真的没注意，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但如果是什么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那她也就权当没这回事……对池筠菡来说，这一顿饭吃得是无比漫长。
肘尖被轻轻一碰，池筠菡抬眼，万凛正暗示她看手机，她拿起手机，是万凛刚给她转了账，附言：结账，要发票。
池筠菡起身：“你们吃着，我去个洗手间。”
她走出包间去前台结账，柜台后的中年男人看了她几眼：“刚才那小伙子已经结过账了，你们不是这片的人吧。这老街区基本不会有外边人来，到我这儿的客人我都认识。”
池筠菡客套：“您家的菜味道不一般，我们这不是慕名而来了嘛。”
这句随口的恭维好像让中年男人十分高兴，低头羞涩地呵呵笑着，又问：“你跟着的那个老板，就是前些日子买下那老洋房的艺术家？”
池筠菡不确定这开饭店的大叔与自己的甲方会不会有什么恩怨情仇，也不敢正面回答，笑笑说：“我的确在这附近看见个挺气派的大洋房，怎么，老板您想在那里扩扩您这店面？”
“诶，你说的什么话，我可半点不想跟那地方沾边……”中年男人说着，不自觉皱起眉头掸掸手，仿佛驱赶什么脏东西一样。
众人吃饱喝足走出餐馆，分别前免不了又寒暄一套。
万凛先开口：“方案您先看着，晚点我把电子版发您，因为我们公司人事调动给您耽搁了不少时间，下午我带小池再去熟悉熟悉项目，咱尽快把进度赶上。”
“没事没事，唉，小何的事情嘛……”季灼看了看池筠菡，欲言又止，掏出一串钥匙递给王隼，“我下午还有点事，让小王陪你们去，回头让小王多配两把钥匙给你们。”
三人步行一阵，回到了那老房子里。
正值正午，陈旧木地板上刺眼的光斑随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闪闪烁烁，空气里细密的尘埃缓缓浮动，整座建筑仿佛正在午休般安静地一呼一吸。
池筠菡趁着王隼不在跟前，凑近了小声问道：“小凛，这房子里还有谁在啊？”
“啊？不就咱们三个吗？”万凛疑惑道。
池筠菡把声音压得更低，将吃饭前她在二楼看到的景象大致说了一遍。
“我也看见那门动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难不成有小偷……”万凛警觉起来，“你说他会不会还没走啊？”
“谁还没走？”王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旁。
万凛把情况一讲，三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先上去探探情况。万凛想找几件防身的东西给大家，在储藏室翻找一通，王隼、万凛、池筠菡三人分别举着缺了锅盖头的铝锅盖、豁了口的旧铁勺和炸了毛的扫把，一个跟一个，轻手轻脚踏上了楼梯。
木头楼梯已经多处霉烂，即便已经尽量挑结实的地方踩，还是不免吱呀作响，三人上了二楼，走廊阴沉黯淡，在墨绿霉墙和暗红房门映衬下，更是透出森森诡气。三人来到走廊尽头那扇房门前，王隼拧了下老式球形弹子锁的外执手，门没有开。房门锁着。
一般情况而言，这种老式锁从外锁上就意味着，如果不是有人用这间屋子的钥匙锁好门离开，就只有一种可能——门从里面锁上了。
王隼掏出钥匙，突然门内传来一阵物品碰撞的响动，三人瞬间都屏住了呼吸。静听几秒钟，再没有声响，王隼捏着钥匙在锁眼里缓缓转了一下，门打开的瞬间，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贴着地面迅速从眼前窜过去，钻进了墙角的小洞，刚才的响动大概就是这老鼠碰翻了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这房间没有窗户，除了靠近门口的地方借着走廊上幽暗的光能大概看到几步路，再往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三人用手机照明，四处看去，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看上去是一间储藏室，左右两面靠墙摆着一人高的三层木架，架子上放着工具箱、玩具箱、旧报刊等一些杂物，都蒙着灰，看上去已经很多年没人动过了。墙角还有一张破旧的小床，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缺胳膊少腿的毛绒玩偶。
如果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就不可能有人从里面锁上门再跳窗逃跑。三人又仔细研究了一下门锁，发现这种老旧门锁有不需要钥匙就从外锁上的方法——如果事先按下内执手的按钮将锁舌固定，再从外面用很大的力气猛地关门，木门框会在一瞬间发生小幅度变形，让固定的锁舌挤进锁扣中，如此一来房门就锁上了。
“等一下”，万凛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王隼，“咱们上次离开之前不是确认过这里每间房门都锁上了吗，没有钥匙可以从里边锁这个现在知道了，但没有钥匙，怎么从外边开呢？”
一语既出，三人面面相觑。王隼想了想道：“或许是会溜门撬锁的惯犯吧，不过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他们进来找几回应该也就死心了，而且施工翻修之后所有的锁肯定都要换，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万凛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十分合理，也就没再多想，带着池筠菡把整个房子逛了一圈，边走边介绍项目情况。
“小何的什么事情？”
池筠菡冷不丁问道，吓了万凛一个激灵：“什么什么事情？”
“中午季灼说的，小何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万凛给她解释：“何盈，之前的项目负责人，出了意外，去世了。”
池筠菡垂下眼睛没有再问，不知道为什么，万凛感觉这房子好像在一瞬间愈发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