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被迫中止的老宅仪式

虽然万凛等三人怀疑写字楼的监控存在人为控制问题,但一直没能找到实质性证据,因此庭审过后的这段时间里,三人又渐渐将此事搁置。池筠菡搬到万凛家书房已有些时日,两人对同行上班、回家吃饭的日常也趋于习惯。偶尔三人在写字楼电梯里碰面,万凛和夏韵致又回到之前那种彼此看不惯的状态,碍于池筠菡的面子,两人经常互相翻翻眼睛表示打招呼。

十二月中旬。

这天正是溟水街“灼斓”展馆项目举办施工开幕式的日子,这半个月来,万凛和池筠菡为设计方案最终版的几次协商会议起早贪黑各处奔走,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才使得施工方案最终敲定。本来想着终于到了施工开幕式这一天,走走过场鼓鼓掌就可以回去放个小假了,偏偏展馆的主人季灼喜欢充分行使自己作为甲方的权力,对开幕式流程、发言人顺序、礼台布置都有着层出不穷的新想法,每次他找到角落里刚刚逮到休息机会坐下来的万凛和池筠菡,以“我想,你看这样行不行……”作为开头说话,万凛都得极力克制自己想把高跟鞋脱下来甩在他脸上的冲动。

正在万凛第五次和季灼的助理王隼合力把演讲台抬起来,将它搬往第一次摆放的位置时,池筠菡握着手机跑上来:“万姐,夏姐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有事找我们,她刚才一直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有接。”

万凛终于和王隼配合着摆好演讲台的角度,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手:“我没听到啊……她说有什么事吗?”

“她……”池筠菡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王隼。

王隼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相当识趣地走开了:“我去看看季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万凛掏出手机,果然有好几个来自夏韵致的未接来电。只听得池筠菡放低声音:

“那天那个穿电工制服的人出事了,夏姐要咱们今天一起去分局。”

中午时分,溟水街老洋房后院。

欢快的音乐冲淡了眼前庞大建筑的阴森之感,背景墙挂着“热烈祝贺灼斓艺术展馆开工仪式隆重举行”的横幅,礼台上花团锦簇。台下六张餐桌铺着月牙白的琉璃丝麻桌布,在正午日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耀人光彩,计划参与仪式的近五十人已经陆陆续续就坐。

靠近礼台两张桌子是宾客位,落座的都是季灼邀请的亲朋好友,其中不乏本地圈内小有名气的艺术工作者,此刻他们正兴高采烈地互相攀谈;公司设计部和工程部的项目主要参与人坐在中间两张桌位,一边闲聊一边等上菜,他们多数不是很愿意跨越大半个城市来参加这种私人派对一样的活动,是看在路费报销还能偷懒摸鱼的份上才同意跑这一趟;最后两张桌子留给其他诸如新闻媒体之类的人员,这些人摆弄着手中各种设备对准最前面两张桌子,期待能从中捕捉一些文艺圈花边新闻。

万凛扯着嗓子指挥了十分钟,终于把电话那端绕晕了头的送餐员指引上正确道路。挂掉电话一转身,看到角落里俞工正站在阴凉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阴沉地看着整个场地。

作为在这一行干了近三十年,被公司同事尊称为“老工程”的俞伟,是灼斓项目的施工总负责人。按照俞伟的行事,所谓“开工仪式”,那就得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仪式,选吉时、摆供台、拜土神、点香烛、烧纸钱、放鞭炮……整套流程一个都不能少。但季灼完全不听劝说,执意要把整场仪式搞成这个宴请八方的饭局,不伦不类,让他十分不悦。

俞伟其实不是迷信的老古板,之前也遇到过需要简化仪式或其它偏离预设的情况,他很少会明确表露不满,但这次工程本来就在这种……俞伟抬头看了看这座阴森庞大三层建筑,脸又拉长了几寸,那表情不是一般的难看。

万凛正打算上前劝说俞伟先落座,这时池筠菡小跑着过来:

“小凛!你看见季灼了吗?”

没等万凛回答,王隼从池筠菡身后赶上来:“季老师从半小时前就联系不上了。”

三人进了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中宾朋满座,欢快而喧闹。万凛低头看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距离仪式正式开始只剩二十分钟。她尝试着拨打季灼的手机,但拨通后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那么随心所欲一个人,要去做什么也不会通知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十二点他自己就回来了。”作为运营部的组长,万凛一般会有多个项目同时跟进,然而不得不承认,灼斓项目的甲方是她迄今为止遇到的屁事最多的甲方,没有之一。

“万姐,你最后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池筠菡是灼斓的运营负责人,与季灼的接触要更多些,她此刻隐隐感到不安。

“从他上午第五次叫我挪演讲台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万凛见池筠菡表情有些严肃,“怎么了筠菡?你有什么想法?”

“万姐,我感觉不对。”

万凛原本倚在窗边,听到这话,她站直了身体。旁边一直未发话的的王隼开口道:

“大概十一点钟,季老师叫我去核对宾客名单上的人到了多少,差不多十分钟后我核对完,去找他发现联系不上,我前庭后院楼上楼下都找过一遍也没能找到他——小池呢?”王隼转向池筠菡。

“我最后看见他也是在十一点左右,他那时候在客厅里打电话,”池筠菡努力回忆,“当时,我从后院进来,抱着一堆清洁工具正要去储藏室。一进门就看到他挂断电话往前门走,我当时想着他可能去迎客人了,所以把工具放好后就回到后院准备仪式了。”

“你听到他打电话说了什么吗?”万凛问。

“我只听到他挂断电话前说的一句话:你先等等。”

万凛思索片刻:“走,去前院看看。”

前院搜寻一番,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迹象。此刻万凛的电话响起,送餐员在电话中讲自己正在门外等候。

电话还没挂断,礼仪公司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跑过来:

“可找到你们了,这仪式就要开始了,你们跑到这里做什么?季先生呢?”

池筠菡一看时间,已是十二点整,正在头大之际,听得一旁万凛吩咐道:

“餐品已经到了后院门口,你先回去叫人取餐装盘,原先的流程有变动,用餐和仪式现在分开进行,你们装盘之后就先给客人端上去。季先生现在有其他事要处理,我们保持联系,如果用餐结束后他还不能参加仪式,那时候再做其他安排。”

“怎么又要变,真是没完没了……”工作人员一脸郁闷地小声抱怨着转身离开。

万凛又转向池筠菡和王隼:

“你们两个再回去楼上楼下仔细找找,我出去到附近看一下。”

老洋房前院门外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窄巷子。东边走过去会被一座废弃的森林公园挡住去路,虽说要翻越栏杆进去也不算难事,但那里面毕竟是陡峭荒坡和密林泥潭,一般鲜少有人踏入;往西走出巷子可以拐上大路到溟水街。

万凛略一思索,决定向西,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家斜对着老洋房前门的杂货铺,老板娘正坐在门口台阶上吃午饭,万凛上前询问:

“大姐,您中午有注意到一个穿浅蓝色西装的男人从你这里经过吗?

“我在这儿坐了一上午了,连个鬼都没看到,你买不买东西?”大姐边往嘴里扒着饭边说。

万凛探头进店瞄了眼:“巧克力给我来两条吧——您刚刚说,整整一上午,这条巷子里连一个人都没有经过吗?”

大姐走到柜台后拿出巧克力往万凛面前一甩:“只有我男人刚刚来给我送过饭,你要找他吗?”

“呃……不用了,谢谢。”万凛付了钱,抓起巧克力放进包里。临出门前,她想了想又回头:

“麻烦再问一句,您留意过那老洋房门口有人进出吗?”

“我没往那边看……”大姐有些不耐烦,“就算有人进出,肯定也不离你们那老阴宅啊,这边没见人路过,难不成是那边林子里的山鬼找来了吗?”

出了杂货铺往回走,正遇上池筠菡和王隼跑出来,三人一碰面,万凛和池筠菡同时开口问对方:

“找到了吗?”

两人同时又摇头道:“没有。”

“我刚刚向那个杂货铺老板打听了一下,上午没人从那边经过。”万凛指着西边道。

“咦?怎么会……”池筠菡想起当时季灼挂掉电话匆匆出门的情景,那时候他分明是一副正要出门迎接客人的样子。

王隼似乎看出池筠菡在想什么:“但我们当初在邀请开幕式参与人员时,给的路线都是直接到后院。相比车开不进来,还有一头是死路的前院巷子,后院的路更好找、也更好走。”

“那难不成……”池筠菡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东边那一片茂密的树林,“难道季老板对开工仪式感到非常焦虑,翻过栅栏去那林子里散步了?或者——”她又抬头看看对面两米多高的民房外墙,“他跳上人家屋顶从烟囱里钻进去躲起来了?”

万凛扫了一眼老洋房对面的整条巷子,除了那家杂货铺再没有别的门,如果季灼从前院出来,那真就如池筠菡所说,他只能在成为深林野人和圣诞老人之间二选一。

“假设那杂货铺老板的话可信,现在最合理的解释是季先生还在楼内的某个房间里——啊!那是什么!”池筠菡正试图分析,忽然感觉前面树林里有个人影窜了过去。

“有人在那片林子里!”王隼说着,快步跑向栏杆。

万凛和池筠菡紧跟着跑过去,隔着栅栏往里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很像季灼的身影在树丛中晃动。

“季老师!”王隼叫了几声,见那人毫无反应,于是向上一跃,身手敏捷地翻越栏杆。万凛和池筠菡为参加开幕式都换了高跟鞋,爬栏杆不是很方便,于是站在外面观望。

“是季老师!”只见王隼拖拽着那人从树丛后走出来,焦急地对她们喊道,“但他现在不太对头!”

万凛和池筠菡定睛去看王隼正努力拉扯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季灼仿佛在泥巴里滚了一圈,已经看不出身上衣服的本来颜色,右脚拖着一只裹满了泥浆的皮鞋,而左脚只剩一只袜子,整个人跌跌撞撞,要不是旁边有王隼拽着,好像随时会一头栽倒。两人最初以为他是受了伤走不稳,等再走近些,才看到他两眼空洞无神好似灵魂离体,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嘴里还不停念念有词地咕哝着。

“这……什么情况……”池筠菡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万凛沉默片刻:“看样子他精神失常了,今天这开工仪式估计是没法儿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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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谲影行人
连载中大扑棱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