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湘这次应得很快，“正是。”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岁然微眯了眯眼。
难怪她从来不曾听闻过神界还有一位帝君，原是这帝君两万年来，被调遣到冥界森罗殿任职了。看他那模样，年纪似乎与太子相仿。
地位，却远在太子甚至天帝之上。
“竟是九重天唯一的紫眸呢。”岁然自顾自低语着，心里却在思忖小字的事情。
她明明从未放过风筝，更遑论和冥界扯上关系。
难道，也和那梦有关吗......
听到这话，青湘眼神闪烁了几下，引以为荣的语气里多是崇敬，“是啊，自祖神陨落后，帝君是九重天上数万年来，唯一一位由天地运化而生的神仙。”
怪不得。
神界虽以实力为尊，但更重要的是神族血统。
血统越纯净，实力就越强大。
实力强大的神族往往是血脉传承，比如太子殿下。更强大的神族，便是从天地孕育而来，比如那紫衣男子。
天生紫眸，代表着他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
岁然将思绪拉回来，暗自吐了口气，幸好今日没在帝君面前闯下大祸。
但她哪知道，人家早就一眼看穿她的小把戏了。
*
回到飞星宫，还未坐下，岁然的神识里传来一丝波动。
她随手一挥，神识里的画面便出现在眼前。而她，好整以暇地坐在软榻上，悠哉游哉地捏了颗葡萄吃。
她在接过玉瓶时，特意分了一缕神识附在灵溪身上。
此刻画面里，灵溪正被一群仙娥簇拥着，很是神气。
“上仙此法甚好，看那岁然明日以何脸面与太子殿下订婚。”
灵溪漫不经心地摸着手上鲜红的蔻丹，唇边挂了抹讥笑，“这法子还是便宜她了。”
她垂下眼睫，幽幽道：“不过来日方长，我不信她能次次都有好运。”
岁然吃了几颗葡萄，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衣袖轻挥，画面便从眼前消失了。
青湘皱着眉头，一向冷静的脸蛋气得发白，“没想到灵溪上仙胆子这么大，还真的将主意打到上神头上了！”
从前欺负那些下仙也就罢了，这可是神界未来的太子妃啊。
岁然对此事倒是漠不关心，她将那玉瓶拿出来，瓷白的瓶身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映出她的脸庞，只是那眼眸清如水亮如星，此刻却静得像汪深潭。
她嘴角噙着抹笑，“从前只在人间话本上看过类似戏码，没想到终有一日会用在我身上。可本上神若真要跟她竞争同一个男人，却绝对不会这样做。”
短暂的停顿后，她似是又细想了一番，接着是一声短叹。
“呀。”她苦恼地皱了皱眉，语气极浅、极淡，“这方法真的有点笨呢。”
灵溪凭何料定她一定会饮下此酒，何况就算她毁了容，天帝也是不会把婚事退了的。
如若不是她起了此等恶毒心思，岁然倒还真想助她一臂之力。
打岁然降生起，昆仑山外有西王母坐镇，昆仑山内师兄们又个顶个地宠着她。
虽说她实在被呵护得太好，从未见识过尔虞我诈，但自小师尊便教导她，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所以，就算岁然脾气再好，也是万万不会容忍别人得寸进尺的。
饶是帝君来了，也是她在理。
思及此，她脑中灵光乍现，眼里一抹狡黠飞快闪过。她冲青湘扬了扬眉，“我自有聪明法子对付她。”
青湘站在一旁，面上不显情绪，心里却惊叹于岁然的心思细腻。
上神看似单纯，却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危险并留有后路。
数月相处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听岁然上神自称“本上神”，偏偏两次都是因着灵溪上仙说的。
岁然上神一贯秉持着好脾气，从不与人为恶，同她相处过的神仙仙娥都分外喜欢她。
这还是第一次见上神发脾气呢。
她屏着气，态度越发恭敬。
-
次日，春光明媚。
青湘早早便喊岁然起了床，只因今日订婚乃六界盛事，需得好好梳洗打扮。
岁然揉了揉朦胧惺忪的星眸，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任由青湘捯饬。
镜中的女子尚未施粉黛，就已是倾城之姿。绛红的罗裙着身，也未能压住她姿色分毫。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青湘指间滑动，一络络地盘成发髻，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
捣鼓了一个多时辰，青湘才满意地收了手。
岁然对身外之物一向看得浅，此刻好不容易脱离“魔爪”，冗杂繁琐的头饰压得她脖子生疼，她连忙起身活动了几下筋骨。
“岁然。”
她顺着声音朝门口看去，不出意外地落入了一双桃花眼里。
岁然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语气没什么起伏，“太子殿下。”
润洵今日看上去心情极佳，往日如寒霜般清冷的气息微微敛起，绛红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风流浪荡。
漂亮的桃花眼微弯，唇角扬起。
一张昳丽绝色的脸，瞬间生动起来。
他寻了个地儿坐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岁然看。
岁然背过身去，面不改色地揉着肩，极力忽视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半晌后，她终是忍无可忍，转过身来，语气颇有些幽怨，“殿下一直盯着我做甚？”
最后一个字尚卡在喉间，她的神情却恍惚了一瞬。
要不然，她怎么会在那双温柔殷殷的眼眸中发现了一闪即逝的挫败。
“没什么。”润洵垂下眼睫，掩盖住眸中情绪，轻轻扯了下唇，“就是觉得不太真实。”
岁然默了片刻，再度开口，语气显得颇为轻松自如，“殿下似乎，对我很熟悉。”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格外不同寻常。
神界之人对于太子殿下的印象，大多都是沉默寡言、冷傲孤清。
他是神界战神，实力超群绝伦，偏生这容貌也是个中绝色。数不清的仙娥对他暗送秋波，就连自视清高的灵溪上仙也爱慕他多年。
但他却是这九重天上最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更有流言传道，太子殿下不好女色。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初来神界时，事无巨细、温柔体贴地为她安排好一切。
仅仅因为，她是他从未谋面的未婚妻吗？
岁然怎么说也是活了两万年的神仙，自是不会相信这种浅显的理由。
“了解自己的未婚妻，不是应该的吗？”润洵坦然自若地反问道。
她歪了下头，珠饰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眉眼间沾上些许懵懂无措，“那殿下为何唤我‘小九’？”
润洵忽然掀起眼皮，目光跟她对上。
“岁然是吃醋了吗？”他扬了扬眉，眸中尽是浑然不在意的冷淡，并不打算对这一称呼做过多解释。
岁然露出一个极其无辜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殿下莫要打趣我。”
她收回视线，转身朝门口走去。
脸上的无辜懵懂迅速消失，过于平静的神色甚至显露出几分冷漠。
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开始，他们二人却得提前到场。
对于神界太子订婚一事，除了魔界外都格外重视，纷纷派遣各界位高权重的人作为使者前来道贺。
自女娲祖神陨落，六界早已不复和平共生之象，风平浪静的表面下其实暗潮汹涌。
而神界实力位于六界之首，其余四界表面是向神界道贺，实则却是表达结盟之意。
只是没想到，素来避世的妖界和诡秘莫测的冥界竟也派了人前来。
岁然百无聊赖地站在万神殿门口，虽觉得无趣，脸上仍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
远远地，有一位童颜鹤发的老人拄着杖朝殿门走来，花白的胡须，腰板笔直，步履坚实。经过岁然时，脚下却磕绊了一下。
她下意识扶住那位老人，怔怔地对上那双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眸。
是妖族。
而那老人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直起腰板道了声谢，便抬脚跨入大殿。
“没事吧？”润洵站在殿门另一侧，见状皱了皱眉，轻声问了句。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忽地，神界上空天色大变。
晴朗的天空中，日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来。随后，一抹微光穿透了暗沉沉的天空，金色的光芒仿佛一道刺目的光柱，撕裂了一切阴暗。
岁然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上空，被耀眼的光芒刺到，下意识伸出手挡在眼前。
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润洵那张如同上好瓷器般精致的脸上，隐隐出现了裂痕。
一时之间，殿内的人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出来查看。
见状，众人神色各异，心里想法更是变幻莫测。
岁然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芒，将手放下，微眯了眯眼。
云雾氤氲，朦胧之间可以看到，一个身影踏着金光缓缓降落。随着身影落地，金光逐渐淡去，天色大亮。
那道雪青色的身影缓缓朝万神殿走来，黑发以嵌玉银冠束起，整个人俊美绝伦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神色淡漠得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众人皆驻足垂眸，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唯有岁然不卑不亢地看向他。
眨眼间，紫衣男子便瞬移到她身边。
耳边落入了他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一句极缓，极沉的低语，“又见面了，岁然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