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位妇人走到她身侧,双手拢起,作势要接雨水。
冰凉的雨水顺着指缝流下,掬了好久才得一捧水,妇人小心翼翼地凑到嘴边。
鼻翼上落下一颗水珠,洛九抬眸,就见妇人正要喝下雨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急声道:“不可以喝!”
被她一惊,那妇人手中掬了许久的雨水从手腕处滑落下来,滴答几声,在地上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
妇人秀眉一竖,大声呵斥着,“你做什么?”
寺庙里本来有零散的说话声,妇人的话像沉雷一样滚动着,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沉寂,试探哄闹的目光朝这个角落聚集。
洛九不善解释,眸色沉了沉,“这水不能喝,若是生了病怎么办?”
暴雨之后,瘟疫横行。此地靠近阴山,阴腐之气必会污染附近水源。这些流民食不果腹,流浪至此,若是沾染了病气,怕是不好处理。
妇人闻言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几眼,故意拖长了音调,“我这种粗人哪能跟娇生惯养的小姐比啊。”
那语气促狭之极,哪里是啧啧称羡,分明就是冷嘲热讽。
无念奉师兄之命,要好生照顾大家。大家若是相安无事地等到雨停,便也算了。如此一闹,他只得站起身来相劝,语气里尽是无奈,“施主们勿要吵了......”
洛九盯着妇人,一字一句道:“你什么意思?”
“姑娘听不懂啊?”妇人冷哼一声,“我们就是些粗人,远离都城到这避难的,有吃有喝就不错了。姑娘何必挑三拣四,自己不愿吃苦,便拦着我们。”
洛九沉声问她,“若是感染了瘟疫怎么办?”
妇人瞳孔微缩,仍哽着声音说:“就一场雨,哪那么容易染上瘟疫,你可别在这吓唬我。”
见她如此不讲道理,洛九也不欲再言,背过身去。妇人还想说上几句,无念便挡在洛九身后,双手合十,好言相劝着,“施主莫要恼了,免得口干。”
“就你懂得多是吧!瞧不起谁呢。”那妇人顺着无念的台阶下来,也不再掬雨水解渴,转身走了回去。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很快又唠起嗑来。
雨还在下,洛九一个人不知默默听了多久。好像她从成为洛九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什么人喜欢她。
妇人觉得她蛮横娇贵,无念觉得她横生事端,洛一觉得她阿谀谄媚,这些原本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席卷而来。
她的鼻头泛起一阵浓烈的涩意,此刻,她忽然无比想念云亓。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凡人,纵使周围人欺负她、不喜欢她,总有个人一直庇佑她。而今受了委屈,自然十分想他。
可一念至此,她却突然想到他也曾一个人面对流言蜚语和艰难曲折,却没有一个人能庇佑他。
洛九想,她该和云亓一起走的。
不论艰险,都该和他一起走的。
她闭上眼,默默等着无妄回来。只要拿回红莲伞,她就离开。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洛九睡了一觉。
在梦里,她看见猩红的地狱里恶鬼肆虐,浑浊的欲念慢慢聚起一个人形,夜幕一片漆黑,诡异的雾团中,一个肃然的身影远远背对着她而立,四周墨黑雾气缓缓升腾。
画面瞬息变幻,那张脸仍旧隐在雾霭之后,只有低哑的声音透过雾气不太真切地落入她耳中,“本座何错之有?”
心跳顿滞一瞬,这个梦戛然而止。
洛九蓦地睁开眼睛,却见视线并不平整,她这才发现靠着一个人,坐直身子后,她微微转头,看见了一个白净的侧脸。
“施主醒了吗?”无妄的声音是一贯的淡然从容。
洛九鼻尖传来阵阵安宁平和的檀香,她看着无妄平静坦然地念着经,也不知自己是何时靠在人家身上的,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无碍。”无妄从身侧端了一个瓷碗递给她,“施主有些发热的迹象,先将药饮了吧。”
许是先前的烧才退下不久,这会受了凉,又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洛九接过碗,低声道:“多谢师父。”
饮下汤药后,她便站起身来,雨势仍不见小,但无妄既已经回来,她也不再逗留了,“无妄师父,我的伞呢?”
随着她起身,视线逐渐从雪白的袈裟上划过,落到一抹红上。
纯粹的白和极致的红相映衬着。
袈裟旁正是她的伞。
无妄却没有动,清淡的目光看向洛九,似是看透了她,“施主生着病,不宜再受凉了。”
虽然知道这是他的好意,但自己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微微眯起眸子,还未开口说些什么,无念便从一旁走了过来。
适才师兄照顾洛九,他也是在场的。美人在怀,还能坐怀不乱。无念不禁心生感叹,师兄不愧是佛门千百年来,最具慧根的弟子。
若换作是他,定是不会像师兄这般澄澈、清静。
他叹了口气,似是在悔恨自己的作为,默念了句佛号,“施主便在这好生歇着吧。”
他的目光落到那只空了的瓷碗上,“师兄取来的药材并不多,只勉强够几个人喝的。师兄一回来,察觉施主发热,省着俭着才给施主留了一碗。若施主再发起热来,小僧就没有药了。”
“师父何须劝她?她要走便走,死在这儿反而晦气。”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洛九循声望去,果然是那蛮不讲理的妇人。
“施主莫要口出恶言,实乃罪过。”无妄起身,低喃了句佛号。他手里拿着红莲伞,拇指微不可察地描摹着伞面上的纹案。
无妄转过身,将伞递给洛九。
他眸光微动,却依旧平静,像是一片结冰的湖水,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掀起底下的波澜,“女施主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洛九沉默地接过伞,转身便踏入雨幕里。
红莲伞下,衣裙飘逸,金色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无妄目光从她身上转向无念,语气有些责备,“无念,你怎么还是如此急躁?”
无念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心烦二人争吵一事,左右都是他理亏,他双手合十,很快便认错了,“是无念心性不够坚定。”
“罢了。师父遣你们几人跟我去都城,便是要磨练你们的心性,下不为例。”无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眸光清净。
雪白的袈裟在微风中轻舞,不染半分尘埃。
*
夜幕悄然落下,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和雨幕交错着,让远远近近的景致都显得朦胧混沌。
洛九撑着伞,幽暗的视线远端渐渐出现了一座堪堪避雨的草亭。她快步走过去,在亭下正要收伞时,耳边蓦地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边收伞边侧眸看向声源,见是一群流民,连忙出声,“大家别害怕,我就是在这避个雨。”
流民统共就三四个,看外貌年纪,应是一家人。虽然在夜幕里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从他们僵硬的身影分辨,许是对陌生人有些警惕。
见他们不出声,洛九也不再开口,默默选了个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坐下。
直到后半夜,小孩的啼哭声惊醒了洛九。
她先是摸了一把身侧的红莲伞,稍安下心来,仍是闭着眼,装作一副没醒的样子。
“小宝,别哭了,别哭了。”轻柔的声音不停安抚着孩子。
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孩子是不是饿了?”
“怎么办,小宝浑身都好烫......”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澜哥,我们逃了这么远,还是逃不过吗......”
“嘘。”二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洛九能感受到有两道视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怕是她不主动惹祸,这祸也要找上门来。
她稍微转了个身,才慢慢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星眸,模糊中看见他们二人抱着孩子,语气似是不解,“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吗?”
夫妇二人见洛九醒了,心里越发慌张,说话都打着结巴,“正、正要睡呢。”
她的视线落到他们怀中啼哭不止的孩子上,带着善意问了句,“孩子怎么了?”
他们二人后背如绷紧的弦,嘴唇颤抖了好久,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洛九知道,他们是不放心她。换做是她,也是不会贸然相信一个陌生人的。但是孩子发烧了,总得治吧。
她叹了口气,“你们往东一直走,就能看见建善寺了。寺里有几位和尚寻了治风寒的药,再不济也有他们相看着,别让孩子受这罪。”
纵使不信任洛九,他们也想为孩子争取一二。那男子存疑地问了句,“当真?”
“自然。”她微微一笑,“寺里还有许多流民被收留了,想来也是跟你们一样来此处避难的。”
男子刚爬上嘴角的欣喜在听到后半句话时蓦地停住了,随后又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洛九不解,“你们还不去吗?”
倒是女子有些着急,扯着男子的衣袖催促道:“澜哥,小宝等不及了。”
“阮娘,你和小宝留在这,我一个人去取药。”男子终于下定决心,俯身在女子耳边又说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除了沉睡着的人,眼下就洛九和阮娘清醒着。她尝试着安慰了几句,“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看那些和尚都挺善良的。即便汤药没了,他们也不会忍心看着孩子生病的。”
经过刚才一遭,阮娘对洛九放下了些许防备,此刻听她这样说,心里不免又泛上苦涩,“但愿如此吧。”
小宝抽抽噎噎地睡在阮娘怀里,这让她不禁想起今日遇到的流民,也多是拖家带口的。心底里有个想法油然而生。
黑暗中,洛九的眸中似有流光闪过,“你们可是从都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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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且自知·病弱美人×(假)温润(真)斯文败类太子]-
蓄谋已久/真香日常/伪装者付诸真心*被爱者恰好回应
姜落殊曾是汴京高悬的明月,一夕突遭满门抄斩、贬为清倌,她从掌中娇跌落至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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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太尉寿宴那日,特请姜落姝去府中献艺一曲。
谁料,这场宴会竟是局中局。
行刺的金簪被打落在地,她正欲自刎,却在突溅的血光中,看见了她此生都不想再见的人。
昔日的落魄竹马,如今的太子裴言川。
清俊依旧,矜贵非常。
他俯身抬手,却被姜落姝避了去。
裴言川捏过她的下巴,拭去溅落在她脸上的血珠,轻声哄道:“脏。”
姜落姝竭力稳住轻颤的眼睫,却深觉自己的傲骨一寸寸碎裂开来。
她想自己应是怪他的。
怪他抽身离去,毫不留情,往日朝夕相对的只是一张摘不下来的面具,可却又清楚知晓自己并无立场来指责他。
尤其是如今,明月下坠,清风复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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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朝堂动荡,虎狼环伺,历经多年如履薄冰,裴言川踏过尸山血海,荆棘泥涂,成为了如今的南楚太子。
在那些虚与委蛇的日子里,他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比如,那个会喊他阿兄的小姑娘。
在得知姜落姝孤身赴宴之时,他扔下一桩刚有眉目的冤案赶去太尉府上,生怕就此真的失去那个小姑娘。
可她却对自己避之不及。
裴言川不曾想过逼迫她,只是窗外蝉鸣不止,他又想起二月初八那日——
“明日是我的及笄礼,阿兄会来吗?”
少女的眸子亮晶晶的,眉眼尽是明媚。
可她不仅没能等到他,还满身狼藉地入了花满楼。
那张惯会伪装的面具,生平第一次在看见她摇晃却背脊挺直的身影时,有了一丝裂痕。
直到后来,他纳她为幕僚,解她心结,带她踏遍人间烟火,也不过是妄想这个小姑娘能够回头看他一眼。
——想为姜家昭雪,他帮她。
——利用他,没关系。
——只要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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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于朱红宫墙见过一抹白,此去经年,兜兜转转,她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了他。”
……
“她仍是皎皎明月,纵使下坠,也是坠入了他的怀里。”
-------【阅读指南】-------
①1V1,HE,双C
②女主动心晚(比较克制),男主的爱一直是毫无保留的偏爱
③女主进花满楼不是男主的手笔,且女鹅清醒坚韧,不会受很大的委屈
④男主非良善,少时利用过女主(这点后文会解释)但发现自己心意后他超~爱的(但不是舔狗)
⑤主感情,带点朝堂权谋,朝代官职架空不考究
⑥看得开心咱就看,看不开心咱就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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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