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天的凤燎原,长满了红色的焰蓟草,被风吹拂时,整个平原仿佛火焰在燃烧。
焰蓟草深处,卧着一只小火凤。
一整天都没有动静,要不是身上的羽毛随着呼吸微动,根本看不出还活着。
它翻了个身,看见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凤焰火光,如若不是这道火光,他可能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凤焰落到时烬身边,化作一个赤羽红发的男子。
“帝君。”时烬跪坐在地上,双目低垂,看不清神情,但风笙能感觉到他很伤心。
来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安慰的话,这会儿又觉得没什么用,因为他不清楚时烬为什么生气。是因为他帮珀光说话,还是接受不了他有了配偶?
风笙就这么陪他坐了一会儿,直到时烬先开口:“帝君喜欢他吗?”
风笙愣了一下,回道:“不讨厌。”
“为什么要选他?”
“……”
时烬的问题太直接,风笙不知怎么回答,他选中珀光只是因为发情期需要一个伴侣,配偶……也不知道珀光为什么突然那么说,替他解围罢了,风笙觉得事情还是不要弄得太复杂,所以承认了也没什么。
“这种事,就是缘分使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帝君并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只是不想说而已。”
啧,他怎么猜得这么准。
风笙语重心长道:“你若是这样想也无妨,等你的缘分到了,也会有类似的心境。时烬,你还是个孩子……”
时烬激动地打断他:“我不是孩子了!帝君,我的第一次发情期已经过了。”
接着,时烬反握住了风笙的手。
“您知道,我第一次发情期梦到谁了吗?”
“……”
风笙不想猜。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只小火凤,是他为神界培养的上神,所以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心力,他也知道,时烬对他一直很崇拜、仰慕。
但是,有些东西就是不受控制地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风笙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时烬双眼通红,夹杂着浓浓的鼻音。
风笙叹了口气,若是早些察觉到,他不会让时烬越陷越深,现在坦白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把时烬的手握住,放在自己心口,时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能感觉到吗?我没有心跳。”
时烬手一颤,风笙真的没有心跳,为什么?
“心脏,早已被我扔掉了。我没有心,也生不出情根。”
“!”
风笙居然没有情根?
他明明是一个很温柔很重情义的神仙啊。
“我对你好,无关风月。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没用的。”
时烬心中泛起一片苦涩,风笙有无情根,他们之间都没有可能。他知道风笙以前有喜欢的人,那位楼兰仙君,出身高贵却是古道热肠的性子,最后为了风笙自毁仙身。而他是一只“野生”火凤,与风笙喜欢的楼兰仙君大相径庭。
而且所有和他共事的神仙都说,炎神大概是没有同理心的,像一块冷冰冰的铁板,穿不透,融不化。
这些言论,时烬是从来不在意的。
他只在意风笙的想法。
外人看来,若是论对神界的忠心,一定有他的份。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忠于神界,而是忠于风笙,假设风笙要造反,其他人尚且要问问缘由,他不会,风笙去哪里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追随,这个想法他从未改变。
他就是想做鹓雏帝君身边的一只小火凤,仅此而已。
至于风笙想和谁在一起,本来就与他无关。如今得知真相,反倒让他释然。
风笙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微笑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快到除夕了,若是不忙,和符岁一起来南禺山吃年夜饭吧。”
……
年关将至,神界也在准备新年的到来。
南禺山收到了许多请帖,都是邀请风笙的私宴。这些请帖每年都有,风笙一开始还会去应酬一下,后来觉得也没意思,就一一推拒,并且让守山使回了谢礼。
南禺山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请帖了,以往他都是和徒弟们一起过年,但今年有些不同,风笙写了两张请帖,让鹤仙带去给符岁和时烬。
送完请帖,鹤仙顺道又去灶神处预定了一些菜品,灶神这几日手忙脚乱,要为各宫准备宴会,鹤仙虽是鹓雏帝君座下,也要等上一会儿,加上这次私宴还多了一头爱吃肉的小白虎,鹤仙在神界多留了一天才回去。
第二日,鹤仙打道回南禺山,在山门前遇上了时烬。
“炎神大人,主上的私宴在三日后,您怎么今日就来了?”
时烬神色凝重道:“我来并非为了赴宴,而是有急事禀告帝君。”
鹤仙:“原来如此,请随我来。”
时烬看了一眼山门上的封山令,停住,鹤仙立刻解释:“前些日子南禺山重新修缮,许是忘记撤掉了,炎神不必在意。”
时烬摇头:“我在这里等。”
鹤仙不再多言,立即化身一只白鹤飞向山中楼宇。
时烬抱着剑,静静地站在山门外,俊俏的外貌看得路过的妖仙们小鹿乱撞。
风笙听说时烬来了,先是有些疑惑,随后鹤仙说是因为有急事,于是屏退了身边的守山使,单独相见。
风笙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时烬回道:“帝君,财神两日前去了人间,直到今天也没回来,我怀疑他失踪了。”
本来他想和符岁商议一下要送什么新年礼物,结果一去根本没见到人。
风笙一惊,符岁失踪了?
时烬说:“我问过了,鹤仙没有把请帖亲自送到他手上,而是交给了他宫中的掌事,掌事也说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现在正是神界最忙的时候,他去人间干什么?况且年关一过,他的生辰也快到了……”风笙自语道。
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财神符岁的生辰。
风笙掐指一算,正好,五百年了。
“符岁可能迷路了。”
时烬问:“帝君知道他去哪儿了?”
风笙点头:“大概知道,不过我得去看了才能确定,那地方可能有些危险……”
“我要去。”
风笙犹豫了一会儿,多个人帮忙也好。
“好,走吧。”
临走之前,风笙让鹤仙照顾好珀光,若是他们没有及时回来,就告诉他自己是去神界处理公务了,不必担心。
……
风笙要去的地方叫做“柳叶渡”。
这个地方,很邪门,没有人敢去,连地仙山神都不想管。
五百年前的柳叶渡非常贫穷,种什么都不长,当地人只能以编织柳条为生,常常食不果腹。后来不知为何,住在这里的人竟然一夜之间暴富,每家每户以金砖铺地砌墙,建立了一座“黄金之城”,人人皆身着金线织就的锦衣,夜夜笙歌,骄奢淫逸。再后来这座城中的人在一夜之间消失,若不是有一座残破的金楼还在,仿佛一场幻境。
自从城中的人消失后,便有贪婪之人想去寻找宝藏,结果不仅找不到什么宝藏,回来的人,双手双脚也会因为各种意外断裂,不过几日便全身剧痛而死。
柳叶渡,果然是……符岁的踪迹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二人站在城门外,风雨侵蚀百年的古城,本该残破不堪,但这座城并不破败,像是刚修建没多久。更诡异的是,明明城内常年无人居住,还能听见门后人声鼎沸。
时烬上前正要推门,城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一阵阴风从里面吹来,让人面色发寒。
风笙蹙眉,现在是白天,城内却是一片阴森,像是黑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刚才在门外听见的声音也不知是何人发出。
二人走在路上,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这里阴气很重,谨慎行事。”
走到一条十字路口,因前方没有一丝光亮,风笙停了下来。时烬召出一只火凤引路,火凤挥着翅慢慢往前飞去。
飞了不到一里地,火凤像是撞上了一面墙,怎么也飞不过去。
“糟糕,进十方鬼蜮了。”
风笙嘴里说着糟糕,却一点也不急,好像只是遇上了走错路这样的小麻烦。
十方鬼蜮,是孤魂野鬼们的地盘,通俗些解释,就像野狗们四处撒尿标记领地,十方鬼蜮,就是被鬼标记的领地。
能结成鬼蜮的孤魂野鬼,皆是生前执念过重,或心事未了,或大仇未报,总之不愿进入轮回,并且非常反感外来者侵入,一旦有人闯入,就会用尽一切手段把对方困死在鬼蜮里。
就像现在这样。
可符岁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己被困鬼蜮。他们进来之后,一丝外人闯入的迹象也没发现。
难道他悄无声息地被这些孤魂野鬼掳走了?
不应该啊。
作为神界的财神,一个刚出生就是上神的财神,浑身都是仙气,普通的鬼避都避不及,怎么会上赶着把他掳走。
就算是无意闯入,区区十方鬼蜮的野鬼,又不是鬼王这种厉害角色,凡人之躯也是有办法出去的,什么桃木剑黑狗血朱砂符咒童子尿,总有一样能破解。
符岁几百年的上神,随便掐个手指头都能破除鬼蜮的结界,能把他困住的,除非不是普通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