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本该静谧的会议室此刻坐满人,不大的会议室几乎涵盖了索斯亚高等军事学院各个部门的人,一声暴怒冲破了室内沉寂的氛围:“监控作假!关卡设置被改!两个学生的命在眼皮子底下差点没了,又搭上了这么多条命!这么大的动作没有察觉到!几十号人追击一个人还给跑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宋决手里捏着薄薄两页报告纸,平日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更显几分肃然。
可怜底下十几个小领导平日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也是握着一点小权力过得顺风顺水的,此刻被吼得一个个噤如寒蝉,一个大气也不敢出。
垂着头连眼神都不敢对视,就怕哪个动作一大不小心出了头给宋大指挥点出来。
卡弗朗陡然给宋决这声吓得捂了捂心脏,奈何自己嘴笨,上下唇碰个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只得赶忙往坐对面的格拉尔特使了使眼色。
接收了卡弗朗信号的格拉尔特无奈的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场面:“老宋,冷静下来才能解决问题。监控室的呢,监控室的来说一下怎么回事。”
以为躲过一轮的监控室小主管刚缓了口气,听到格拉尔特的话,心又提了起来,只得战战兢兢打开光脑:
“根据监控最后画面,可以判断嫌疑人是几天前在红葵军自爆事件中被官方判定已死亡的本利。此次赛事由于分赛场上百个,平时的监控室太小根本不够用,就增设了几个简易的监控室。在分配监控任务时,为了能掌握每个赛场情况,安排一个人只负责五个地方的监控,负责C级悬崖赛场的是老贾。”
光脑屏幕正好切换到老贾打开监控室的门后震惊的脸,监控室内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血迹斑斑的尸体。
老贾反应很快,像是下意识般伸手向墙上的应急按钮,只是躲在暗处的人比他动作更快,如同鬼魅一般从背后袭来,最后画面定格倒在血泊中的老贾,颈部被利刃划破,瞪大的双眼还可以看出生前神情中的错愕。
监控室主管叹了口气:“这几个被杀的监控员都是刚从战场退下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有的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啊。”
血腥的画面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睛,无缘无故这么多条命就这么没了,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心里都不好受。
宋决捏了捏眉头,声音又低沉了几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安防的呢,人混进来杀了这么多人,怎么会这么晚才发现。”
从出事开始,安防就成了重点关注排查对象,刚从一团乱中暂且抽身出来的主管不见平日干净利落,拖着沙哑的声音说:“大赛人多眼杂,因为此次殿下参加,赛事规模大。我们把主要的力量都安排在保护赛场,人员严重不足,本来是计划从军队抽调增援,但军队临时有紧急任务,无法抽调。这才从外部招收了一批临时人员,本利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伪装了证件,混在这批临时人员中进来。”
傅致言闻言紧皱着眉:“本利对大赛每个环节安排很熟悉啊,每一步都计划得滴水不漏,行动一气呵成,机甲队追击到东边树林就给逃脱了。”
在场人心都咯噔了一下,这无疑是在讲学院内部有奸细。
杀手组织的人在帝国主星、军事配置学院里横行无阻的杀人,安然逃脱,这相当于把帝国的颜面狠狠踩了一脚。
宋决接着说:“先是去了监控室伪造监控,下一步就去了控制台。当时第三层赛事的分场太多,每一场都是预先设置好,看守控制台的人并不多,想必就是在那时被本利浑水摸鱼改了设定……”
砰!砰!砰!
刚激起点水花的会议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宋决应声道:“进来。”
在场人不由得将目光都集中于门口,深夜敲门可见是多么紧急的事。
只见来人一袭军装,快步走向主位,在宋决耳边小声传达后便离开了。
宋决脸色一变,随即无奈开口:“陛下指示,这件事由军部接手,我们的人全部撤出来。”
话音刚落,会议室便哗然一片,议论四起。
“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让军部的人来接手!”
“是他们的目标有问题吗?”
“还是在怀疑我们吗!”
……
“安静!”宋决桌子一拍,周围的吵杂终于平息了下来:“这件事由军部来查,事情的程度已经不一样了,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许提起。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咱们自觉去军部走一遭。散会!”
眼见宋决越来越黑的脸,都是混久了的人精,众人唰得一下赶紧收拾东西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离开风暴中心。
原本乱哄哄的会议室一下就空了下来,只剩宋决、傅致言、卡弗朗、格拉尔特和赫蒂面沉如水的沉思。
少许后,傅致言打破沉默道:“按道理来说这件事应该是上升不到军部的规格,陛下怎么会跳过审查会直接归给军部。”
卡弗朗疑惑重重,隐晦得扫了几眼宋决和傅致言,略带迟疑道:“军部一向要么只调查涉王族或者高层元帅副帅级别的秘密事件,要么就是重大国防事件。一般的都是经过审查会先行审查,这次……”
今晚始终保持沉默的赫蒂闻言,也终于说出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猜测:“要么就是那两个学生有问题,要么就是在谋划更深层的事,但如果是谋划更大的事,他们也没必要在这种大赛打草惊蛇还一无所获。所以必定是那两个学生身上有问题。”
“噗呲”
一声轻笑在气氛并不算好的会议室中显得额外突兀。
格拉尔特眼神巡视过每个人的脸,而后缓缓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学生的问题,而是学校里这个奸细的级别太高了?”
几人闻言纷纷脸色一变,格拉尔特这句话的指向性有多强不言而喻。
格拉尔特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神落定在宋决和傅致言上,话锋一转:“别在意,我说说而已。我很相信大家和校长的。只是这里坐着两位元帅未来的继承人,竟然都没收到风声,有点意外。”
宋决很是了解格拉尔特的习性,根本不搭茬:“这次调查由易衡元帅主办,既然不许我们插手,就都收收那点好奇心,做好下面的事,抓紧定级定系,把重点队的事先宣布出去。”
“行吧,走了走了。这一天天的,总能出点事来烦人……”
……
脚步声越来越远,会议室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陛下连夜急召易衡,切勿再查!”
室内略微昏暗的灯光下,宋决看着光脑上最新的信息久久不动……
“所以最终你们被维利尔秒杀了?”
橘子甜酸的汁水在嘴里蹦开,纪舒鼓着双颊问道。
裴姝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剥了一半的橘子,回忆起自己被一刀砍出场,语气带着几分悲痛道:“秒杀,绝对的秒杀。除了哥哥还能撑几招,简直惨不忍睹。”
裴沅闻言无奈道:“维利尔最后那战斗力,不和我们联手自己清场都是绰绰有余的。本来我还奇怪这点,这两天重点队的事一公布,合着他是给自己选队友。”
裴沅所说的‘重点队’是前两日随着考核排名一同公布的,公布当天热度一度盖过‘维利尔秒杀队友夺冠’,‘前十名流亡星的人占了三个’,‘宁勉后者居上’等等一系列八卦,连还躺在病床上的纪舒都有所耳闻。
宁勉两眼放光,紧接着语气带有几分激动地说;“重点队名额只有10个,入选的人分为两队,五五一队。成员将直接由五系导师授课,有机会参与军部任务,执行帝国高层命令。这要是被选上,不说半只脚踏进了帝国中枢,起码两个脚趾头能碰碰中枢门槛了。”
在场几人其实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或多或少都有些激动。
虽说帝国高等军事学院出来的学生,只要不是在学期间犯过大的过错,毕业后入职军部都是稳妥的。
但当个小士兵是入职军部,做个小军官是入职军部,少尉也是入职军部...这其中每进一步,都是无数人的前仆后继,对于毫无根基的人来说,犹如登天之难。
于维利尔,克汀之流,此事是锦上添花。而于纪舒、裴沅这群人而言,确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了。
纪舒躺床上这几日,裴沅几人怕他没人照应无聊,每天轮流来值守。
他这几天听的八卦可以赶上一年的量,耳边几乎没怎么消停过,眼瞅着自己精神已恢复,这会实在受不了,连连道:“哎!不强求不强求!具体的入选名单过两天的表彰大会上会公布,到时听天由命。我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轮流照顾,这两天都好好休息,也让我享受一下自由,你们几个再守下去,身体没事,我倒成精神重病了。”
裴沅应声道:“行,都有精神打趣了,看来没事。”
随即便带头往门口走去,只是在出门时又顿住步伐,对着裴姝、宁勉说:“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和纪舒商量。”
宁勉看近来纪舒和裴沅两人的相处状态,颇有些担忧,踌躇着开口说:“他才刚恢复点,别聊太久。”
“我知道”
裴沅一直站在门口也没动,直到确认裴姝和宁勉已经走远,才转过身,亮出光脑屏幕道:“说吧,什么事。”
纪舒看着裴沅光脑屏幕上赫然的“留下”二字,笑道:“今晚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裴沅:“这几天学校的、军部的快把你和宁勉的门槛踏烂了,跟机甲有异的事有关?”
饶是纪舒,也难掩那一瞬间的讶异神情,心想找裴沅果真找对了。
纪舒随即扬起一个狡黠的笑,道:“猜对了,果然找你是正确的选择。”
纪舒和宁勉在赛场九死一生惊动了学校和军部的事,一波接一波的调查早已引起一些关注,学校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幸好这次排名和重点队的事才把注意力转移了。
裴沅:“旁人不知其中的事,我们几个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不知道都难。”
纪舒:“你不好奇在这个关口,我要去办什么事?”
裴沅看着面露狡黠的纪舒,微微一愣,别头嘟囔答道:“不是为你,原本这些应该是他会遭受的。”
纪舒这回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裴沅和他之间还是隔着这道鸿沟。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庆幸,裴沅嘴硬心软,愿意留下来帮他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裴沅见纪舒陡然沉默,暗骂自己这管不住的嘴,终是不忍,又再次开口道:“你别多想哈,我的意思是...”
纪舒反倒不好意思了,连忙打断这个话题:“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别多想啊!”
纪舒:“说回正事,第三层的时候,其中一架考核机甲解体的时候,留下了一串数字编码。本来以为只是我精神疲惫下的幻影,但这几天的盘查让我又想起了当时的编码。我暗地研究了好几天,你一定想不到最终是靠什么破解出来的信息。”
裴沅对纪舒这种话说一半的风格属实有些忍不了,咬牙切齿道:“大少爷,你就别卖关子了,按你这种猜谜式聊天,今晚你就收获一个无所知的拖油瓶队友吧!”
“真无趣,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这编码排序很熟悉。这几天一旦空闲下来就尝试过各种方法去解,直到昨晚我终于想起这个排序在哪见过了。”
说到这,纪舒眼神一暗,顿了顿。
裴沅看纪舒神色变了,正了正身,他有预感接下来纪舒说的会使整件事的走向不可控起来。
纪舒缓了一下,一字一句说出那句颠覆几人过去未来的话。
“是…雷尔帕。是我们逃亡时用的编码排序。”
裴沅瞳孔瞬间放大,过度的震惊显然已经让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道:“怎么可能!”
几年逃亡间,为了避免几人走散,纪舒的父亲雷尔帕约定了一套编码来交流,用于标记及特殊情况沟通。
几年来用到这套编码的时候少之又少,况且现在和平了,雷尔帕也死了,如果有人知道这套编码,又费尽心力来联系,这套编码后面隐藏的又是什么?
裴沅稳了稳心神后说:“信息是什么?”
纪舒想裴沅和他疑惑的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今晚我们要去做的事了,信息只有一句‘西夜场东巷356号’。”
裴沅了然道:“要弄清楚最近的事,今晚这趟无论如何都得去了。”
要说纪舒现在最信任的人,也就是裴沅了。事情未明朗,今晚这趟他们都明白恐怕危险重重。
裴沅叹了口气后说:“本来想安生过过平静的日子,按最近出的事故来看,我们被盯上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想起从梅特出来后的日子,纪舒也是顿感无奈:“只是有人越过重重关隘,就为了留一个可能不会被发现的信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