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投稿真正开始发酵，还是在晚自习之后。
好像一颗炸弹投入水中，虽然没听到任何轰响，然而水面之下已成一片乱流漩涡。
“卧槽！！！”郭川差点从上铺摔下来，震惊得话都说不清，“家人们快看表白墙！！天降巨瓜！！”
马上就快熄灯了，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是被郭川带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翻出手机刷表白墙。
郭川把手机丢到萧昼铮床上，一边疯狂输出“我靠我靠”在床上滚来滚去，震得下铺狠狠敲了敲他的床，但也无法让他停下，“我靠，我是真的没看出来啊，那个谢忱……我靠！”
姚庄芮看完，表现得比较平静，甚至还有心情吐槽：“这个xc你们班的？我觉得好假啊，演的吧？”
郭川小鸡啄米式点头：“他说的从13班转过来的，那就只有谢忱了。”
姚庄芮“啧啧”了两声：“活的同性恋啊，够稀奇啊。”
徐春则翻了个身：“你可上点心吧，别看上你了。”
郭川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都搓不下去的那种。
“啪。”
灯熄灭了，宿舍一片黑暗。
他吞了口口水：“老徐你、你啥意思啊，谢忱他有可能看上我啊？我去，好可怕。”
整个宿舍只有萧昼铮尚未发话。
郭川：“萧昼铮你看到没啊？”
萧昼铮背朝着他，盯着那一条投稿直到手机自动息屏，然后又按亮，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看到了。”他的语气格外冷静，“大家睡吧。”
郭川完全安静不下来，激动的同时也不忘把音量放低，生怕引来宿管：“我去，你就没点想法？你长得也不比我差，你就不怕谢、那个、他看上你啊？”
他完全不想提到谢忱，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说不清的东西，一连换了好几个指代词。
“你就放心睡吧川子，我猜他肯定看不上你。”
一听这话，郭川又梗着脖子：“啊？他凭什么看不上我啊？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萧昼铮翻身回来面朝他，手机的光照得他的脸颇有些阴森：
“他前天刚私下和人吐槽你脚臭。”
郭川傻了：“什、什么……”
下铺的姚庄芮和徐春都快笑疯了！尤其是姚庄芮，抹着眼角渗出来的泪，“川子，我平时就叫你勤洗脚……哈哈哈哈哈……”
萧昼铮在笑声中又默默转了回去。
其实他心中的震惊一点都不比郭川少。
这一夜，萧昼铮睡得很差。
他能感受到自己中间有好几次醒来，但意识却很朦胧，梦境如一个噬人的黑洞，拖着他沉入无边无际的荒原。
枯黄的杂草几乎没过他的腰部，深灰且厚重的天幕仿佛即将倾覆，压抑得他难以呼吸。四野空无一人，但他总觉得眼前时常晃过黑色的影子。
萧昼铮在漫无边际的荒草原中独自跋涉了很久，周围闪过的黑色影子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奔跑起来，越跑越快，风糊着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黑色影子如影随形，就在他将要看清那个人相貌的时候——
他醒了。
意识渐渐回笼，萧昼铮觉得自己身体变得很重，手往额头上摸了一把冷汗。
早上，班内一片诡异的平静，除了小部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其他人都暗戳戳地等着看好戏。
可谢忱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大心脏，对那些或是微妙或是直接表达嫌恶的目光毫不在乎，还是在故作平静。
总之，谢忱表现得跟平时无二区别。
但闻吟看到了他眼底的青黑，应该是一晚上都没睡好。把目光从谢忱身上收回来，无意间看到同样是眼周乌青的萧昼铮。
他又是什么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另一个主角就是萧昼铮呢。
“诶闻吟，作业。”有人把那一组的数学练习册放他桌上。
闻吟：“给谢忱。”
那人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朝闻吟挤眉弄眼，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闻吟心里叹了口气：“行。”
其他组负责收作业也都纷纷效仿，把作业一股脑儿都堆在闻吟桌上。
好像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忽视谢忱。
萧昼铮看到闻吟走到谢忱座位旁边，把正在装睡的人叫醒：“喂，过来帮忙。”
音量不大，却引来众多窥视的目光。
谢忱睁开眼睛，扯出一个笑：“平时怎么没见你来帮我。”
行，给你台阶不要是吧？
闻吟翻了个白眼，刚要走却被谢忱拉住：“等等，一起。”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萧昼铮见谢忱一把抓住闻吟的手腕，心猛地被吊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
闻吟拿了一半作业，谢忱跟在他身后拿走了剩下的。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谢忱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我不八卦。”
“那你为什么帮我？”
闻吟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谢忱分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但他忽地就对闻吟这幅样子看不顺眼，低声说：
“你说，我要是把你也是同性恋的事说出去，你会怎么样？”
闻吟听到他的威胁，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反问：“你觉得现在你说的话还有可信度吗，渣男？”
谢忱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不是，今天体育课我跟你说。”
你是不是也跟我没关系啊……
闻吟对这些爱恨纠葛，说实话完全没兴趣，但看谢忱似乎特别执着，便勉强答应了。
短短一个补作业、收作业的空档，不知道的都知道了，知道的也都讨论过了一轮，大家也就都该如何就如何，各忙各的去了。
也就还有些许若有若无的目光黏在谢忱身上。
萧昼铮当闻吟可能是“村还未通网”消息滞后，等他一回来就急不可耐地把昨晚表白墙的事告诉他。
可他没想到闻吟听完后居然没什么反应，只是掀起眼皮，看起来神色恹恹：
“嗯，所以你觉得……”闻吟急急把“恶心吗”这三个字咽了回去，他现在还没做好听到这个问题答案的准备，于是他换了一种问法：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谢忱？”
萧昼铮其实一开始就有点看他不顺眼。他能够做到和其他同学都保持较为良好的关系，但他有时总忍不住对谢忱摆脸色。
谁叫那个谢忱一来1班就只找闻吟！
有时候是找他聊天，不过大多情况下还是来找他问问题。
问问题问谁不行？
尤其是某次非要掐着快要上课的点，等到闻吟回来才去问他。
问我不行吗？我也没比闻吟差很多啊？
直到他看到那条投稿，才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谢忱是不是……看上闻吟了？
见萧昼铮脸色难看却也不发话，闻吟接着问，这回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那你讨厌他，是因为他的人品还是他的……性向？”
萧昼铮抬眼看他，闻吟下意识地不敢与他对视：“我只是随便问问……”
“反正不喜欢……也正常。”
颈侧被人轻轻碰了碰，微凉的触感令闻吟一怔，他听见萧昼铮似乎是笑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紧张就变得有点话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而已，毕竟……嗯不说了，就尊重吧，我们自己不乱来就成。”
闻吟看着他对自己笑，心里却有种苦涩的感觉。勉强笑了笑，闻吟也不再搭话了。
*
谢忱果然一上体育课就把闻吟拉到器材室，准备大倒特倒苦水。
然而，第一句话就把闻吟听无语了。
闻吟：“呃……你去追直男？”
谢忱吐了吐舌头：“看着也不太直啊，不然怎么一掰就弯？”
闻吟：……
行，你继续。
“……你猜他后来又去干嘛了？他居然和同班的女孩谈恋爱了！”
“……现在竟然还倒打一耙，真的气死我了！”
闻吟：“那为什么不找他女朋……前女友帮你解释一下？”
谢忱揉着太阳穴：“人家女孩子也是要面子的，这不就变相承认自己当时是……唉，感觉这样不是太好……”
“哦，那你们为什么打架？”
谢忱冷笑：“被甩了又回来找我了呗，我又不是垃圾桶什么垃圾都收。”
“况且，我还跟他说……我现在在追别人。”
闻吟：“谁啊？”
谢忱朝他粲然一笑：“你啊。”
闻吟：……
“别乱开玩笑。”
谢忱笑得有些微妙，没再多说什么。
“谢忱找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闻吟没想到自己会在回教室的路上被萧昼铮拦住，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好垂着眼睛力图掩饰过去：
“也没说什么。”
萧昼铮十分反常地阴着脸，强忍着心中莫名烦躁的情绪：“你别跟他走那么近，也别听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昼铮你怎么了？”
看到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萧昼铮的内心微微平复了一些，声音也缓下来：“你就听我的，论品行谢忱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闻吟说：“谢忱他其实不是那样的，他是被……”
“行吧。”萧昼铮的声音听上去莫名很疲倦。
这还是萧昼铮第一次打断他说话。
闻吟呆立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名为“难受”的手死死扼住，闷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