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下课铃一响,解散后林瑜就立马抓起放在架空层位置上的书包朝校门大步走去。

十六班的体育老师他混了个眼熟,一整节课他都担惊受怕,就怕一个不小心周闻池就抄着他二五八万的脸过来找茬。

他口中的日期就在明天,纵然周闻池本事再大,说到底不过也是跟他一样十七八岁。再闹,除了打他揍他,出言羞辱也没什么还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更何况照片在他手上。

好不容易挺过了之前那段日子,终于安稳下来了,绝对不能再被林聪找到。

他是他们这个小家里唯一一个男人,就算心知这是场鸿门宴,他也要去把照片拿回来。

校门外人挤人,小摊和电动车都挤在道两边。时间离期考不远了,下周三恰好元旦假期,学校通报不允许位置的桌肚里放书,肉眼可见学生的书包都鼓囊囊的。

林瑜走到对面,人潮稍稍不那么拥挤后,掏出了手机,点开了黑名单将里头唯一一个账号拉了拉出来。

退出界面时,恰好扫到了通讯录上位于置顶下的联系人。

他蓦然出神,好像从那天后有那么一两天没见到江翼人了。以往他都神出鬼没的,总会在突然间的一个巧合里出现。

他明天要去赴周闻池的约,这件事要告诉他吗?

半晌,手机自动黑屏后,林瑜神情暗了暗——

算了。

先前的事已经把唐学明牵扯进去了,周闻池的家底是他不能估测的。江翼就算告诉他,也只是作无用功,没必要。

更何况跟周闻池这种人牵扯颇深,对于他日后评选主席的位置没有半点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瑜现在愈发觉得有种明知面前的是杯毒酒,却逼不得已要往下饮的错觉。他顿感一阵烦躁。

正在焦躁的头上,天却像是站在了周闻池那方。在林瑜试图躲着他的情况下,偏偏每回周闻池就跟在他身上装定位了一样。

在转角处林瑜毫不意外被周闻池堵住了——

妈的,林瑜心里暗骂。

二五八万像是不在意林瑜心里怎么想的,他扫了眼,随后拇指弹了弹烟灰。火星点点,下一刻熟悉的烟味让林瑜肺部抽了抽,下意识埋头就想快步离开。

周闻池不依他,在林瑜越过他没两步就从后大步上前挡住了。

周闻池伸手想要拽住林瑜的肩,后者却仿佛他手心带着方才烟头的烫度一样被灼烧,林瑜猛地转身,左脚绊住右脚,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操。”周闻池烦躁地拨了拨散落在眉宇间的碎发,有些不爽道:“你躲什么?”

对李臣楼那张假画皮就可以搂着、抱着、开些弱智小玩笑,对他就跟避疯狗一样。

周闻池从小被惯大的,一概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只会觉得林瑜是不是瞎,李臣楼那么假的一张皮都被唬得五迷三道的。所以认为是林瑜不分黑白,也不会发现李臣楼的不对,从而可以早点来依靠他。

林瑜从地上起身,看着他实实跟堵人墙似的挡面前,脸上的不耐肉眼可见,他冷声道:“让让。”

周闻池讨厌林瑜一套一套的双标,不论对人对物,还是对他家附近那条野狗的态度都比对他要好。他自认为李臣楼没比他要好上多少,只不过他会装乖,而他不稀罕那套。

他已经有些不悦林瑜避他如蛇蝎,但他面子薄又说不出让人不要忽略他,少跟李臣楼那张画皮玩的话。半晌,他掏空脑袋里贫瘠的字词句,才开口问:“......你,跟那个江翼什么关系?”

林瑜看着他认真的脸,神情一怔。他只当作是周闻池骄纵嚣张的性子使然,所以无论是自己的所有物还是他现在感兴趣的人,都会带着点不大不小的独占欲。

一想到周闻池也霸凌过江翼,现在还颇有种‘只要是你身边跟你有关的人我就要将他牵扯进来’的架势,林瑜就对他更没了好脸色。

“关你屁事。”他说。

这回轮到周闻池脸色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林瑜回这样回复他。林瑜平日国旗下演讲时虽说是一板一眼读稿子,但因为声线好听,以至于不会那么无聊。光是平时班上,周闻池就听到不少女同学会谈论林瑜什么方面都是顶配。

确实好听,周闻池眉头一挑。林瑜甩他脸色的事蓦然被抛到脑后。

他看着林瑜又要走,立刻上前实实地抓住了林瑜的手腕,旋即将人往小巷里拽去。他额角青筋炸起,抓人的胳膊上筋脉虬结,压抑着燃烧起的无名火他怒极反笑道:“这还真关我事了。”

街道上都是人,不少都是认识他的同学。林瑜不敢出口骂他,只能行动上挣扎,但周闻池就跟有怪力一样,拽他跟拽不愿意洗澡的猫一样,林瑜被他扯进了巷子里。

小巷里不可能有人经过,尽头是垃圾堆成的半座小山。腐臭靡烂的空气充斥四周,还有三只流浪猫栖息在垃圾上,舔舐着藏着寄生虫的皮毛。

昨晚下过雨,巷子地凹凸不平,很多积了水的小坑洼。林瑜被周闻池掐着手腕抵在水泥墙上,一个没注意脚就踩进了其中一个水坑里。污水不知道从哪渗透进鞋里,袜子很快就弄湿了,凉意让林瑜不自觉轻蹙眉头:“你他妈发什么疯?”

周闻池极力想明面上证明他自己其实不在意江翼怎么怎么样,但心底里最深处的声音总是在驱使大脑,让他做出一系列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行动。

譬如现在——

林瑜双手的手腕被他紧紧扣在墙上,因为挣扎已经有点破了皮。书包肩带下滑,带动了外头的羽绒服,两样东西堪堪搭载臂弯,校服外套被他塞进了书包,现在里头只穿着那件宽大领口的白色卫衣。

周闻池近距离看到了林瑜被冻得泛粉的皮肤,因为剧烈的喘息,胸口起伏的幅度有些大。锁骨本就明显,周闻池才发现,在左边的脖颈侧,有一颗不大的黑色小痣。

妈的。

他更不能放开林瑜了。

周闻池呼吸一滞,眼神直勾勾注视着那颗痣。他出声警告:“你跟他玩的很好?”

林瑜猜不透也不理解周闻池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来质问他这件事的,按他们的关系,一见面不剑拔弩张就不错了,他人际关系怎么样干他屁事。

林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周闻池要拿江翼来威胁他。

就跟拿他的身世,拿张义秋和林霞威胁他一样。

平日里和周闻池博弈,林瑜都提醒自己要保持正常不要被周闻池三言两语驱动,但偏偏对于周闻池林瑜压根没办法保持以往的冷静,他总会克制不住和他反呛:“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晚李臣楼带着挑衅意味的拥抱历历在目,周闻池顿觉一股无名火灼烧着心肺,林瑜的双标让他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被他冷语相待更是莫名感到一丝不安慌乱。

周闻池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性子急脾气燥,偏偏这场游戏是他提起的,自己肯定是不能做那个反悔的人,只能独自吃瘪的苦让他暗自咬紧了牙:“我再问一次,你跟他玩的很好?为什么?他有什么好的?凭什么?”

凭什么?

话语中理所当然质问的语气让林瑜感到荒唐,手腕像是要被他生生攥碎一般,林瑜忍着疼卜肯对周闻池的胁迫就范:“因为他是正常人,他不会看谁不爽就把人压在地上抡,嘶——”

白皙的手腕已经有了痕迹,周闻池脸上却不见半分怜惜。

“林瑜。”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铁青。周闻池贴近林瑜将他隐忍的神色尽收眼底深处,他阴恻道:“我给你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他到底对你来说,算什么。”

林瑜疼得倒吸冷气,张口却还是:“我跟他什么关系,和你有......”

“我毁掉你一个家就我一个电话的事。想好了?”

林瑜僵住了,宛若坠入深海中的人,冰冷潮湿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剥夺走了所有空气。窒息感不断缠绕着,脑死亡的痛苦让他都反应不过来。

周闻池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没得到半分平静。他望向林瑜发旋的眼神颇深,但也不得不承认林瑜心如死灰的模样让他有了掌控林瑜的满足感,至少他确保了自己是有可控他的把柄在手,林瑜暂时还没办法逃离他的手掌心。

“......普通朋友。”林瑜垂着脑袋,半晌道:“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算不了什么。”

撒谎。

周闻池暗自磨了磨牙:“骗人。”

对于他颠倒黑白、不理会规矩、不按道德底线办事。所心所欲我行我素的风格,林瑜早就深深领教到了。所以听到回复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他就像一个被宠坏所以长不大的小孩,只活在自己堆造的,以他自己为中心法律的世界里。

但林瑜不是他爸妈,不是他那个会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他化了的爷爷,他没有任何义务要去宠着他、哄着他——

何况他是那个受害者。

“周闻池。”林瑜能看到周闻池脸色沉了下来,他还是挺直着腰杆看着他,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把我堵住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但只有一点我记牢了,也希望你记着。从一开始,你不分青红皂白开始霸凌我,直到今天你做的莫名其妙的举动,我们的身份都是不会变的——你是霸凌者,我是受害人。恩怨是我们两个人的,你不能牵扯波及到其他人。”

周闻池额角一抽,脑袋好半晌才转过弯思考出这句话的意思。

林瑜认为他会去找江翼——李臣楼的麻烦?

“妈的,我无缘无故去找他麻烦干......”

“你就是这种人。”林瑜看着他冷声道。

唐学明现在没消息快一个月多了,就算明面上都是说出公差,但总不至于消息都不回一通。

他从来就不信周闻池。

这种人的话他是一句都不相信的。

周闻池僵住了,剩下的话呛在了喉咙里。他注视着林瑜的眼睛,只觉得肺管被一股无名火灼烧着,气的眼尾泛红。

蓦然,在林瑜发觉手腕要被捏碎时,周闻池低低地笑了。他欣赏着林瑜将他自己划分到和李臣楼一个界限的样子,出声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好鸟。”

林瑜没琢磨出周闻池话里藏的意思,只反呛道:“至少他不会不分黑白就把人往死里打。”

周闻池的目光让林瑜感到胆颤,森冷黝黑的瞳孔像是海底下数千米不见光的深渊,他咽了咽喉结上下滚动。

猝然,周闻池将他两只手手腕一只手扣住,另一只空出来手掏出了手机将已经准备好的短信发了出去,不用几秒,林瑜就听到了小巷外头大型车辆的车鸣声。

不等他开口,周闻池静默地看着他:“希望你接下来也能这么硬气。”

同那个雨夜差不多的话覆水而来,浇灌着林瑜脑袋一个激灵。旋即,小巷口被一辆大型SUV挡的掩饰,从车上下来了三个大汉,不由分说就将他带上了车,林瑜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整个车后座一片黑,光线被外头的遮光帘挡了个结实,后座与前座间安了隔音很好的挡板,整个车后座静悄悄的,林瑜都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周闻池要带他去哪?

要让他去做什么?

林瑜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报警他没办法做出其他自保的举动。就算知道奈何不了周闻池,但终究是法制社会,多少在明面上警方还是会将他先救出来。

然而手机开机,林瑜心就凉了一半。

没有信号。

在封闭空间里,时间观念都消失了。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心脏跳动愈发快速,林瑜牙关在打颤。

他怕黑、怕一个人,整个人如坠深海,海水从四面八方涌进鼻腔,窒息感袭来,下一秒就不知道从哪会出现一只深海巨兽将他吞进腹腔。

林瑜肩膀颤动,环膝紧紧缩在位置上,右手紧握着手机指尖泛白,指骨突出。

他克制着急促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可身体的本能反应过于巨大,让他根本就做不到静下心。

在痛苦与煎熬中,冗长的幽暗终于随着车逐渐平稳下来而结束。

打开门后,林瑜才发现手上有水雾。是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心,遇冷后的结果。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看清目的地后,刚才勉强平稳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不安跳动。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狗吠
连载中芝麻丧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