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是出了名的严师,无相门里就没有谁不怵的。
就连铃萝被她检阅武功,心头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说好了要教授薛令瑜武艺,翌日天刚蒙蒙亮,青萝便站在了薛令瑜床头。
薛令瑜昨夜也闹了会别扭,不过她向来心大,再加上现在并不只有她跟青萝两人同住。
所以睡前她拉着明月夜闲聊。
铃萝也凑热闹地来她们这儿住,抱着被子枕头就铺在了地上,翘着腿咬着肉干,活脱脱一个纨绔。
唯独青萝照旧躺在房梁之上,安静得如同她不存在一般。
薛令瑜先是跟明月夜聊江湖里的八卦,最重要的还是打听一下武林中厉害的门派。
她这趟出门是要去关山参加武林大会的,出宫前还跟兄长放出大话——要当武林盟主。
兄长自然不会当真,但薛令瑜自己做过美梦。
她也不是自信到觉得自己很厉害,一剑挑死所有江湖人。
只是心存侥幸。
明月夜好歹以前也是岁盈宗的首席大弟子,若是前些日子没出那些事,估计她也要代表岁盈宗出战的,对各家势力必有了解。
明月夜言简意赅地说,铃萝在一旁补充,还能附加一些好笑的八卦。
譬如栖霞宗宗主和沧浪派门主曾有一段露水情缘,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后来两人情义断绝,为了争夺孩子,两个门派大打出手,直到现在还老死不相往来。
再譬如青阳派门主痴迷机关术,年少时天天背着他的双锏去千机派偷师,结果被千机派的长老脱了裤子吊在山崖上,被很多狼围着打转,从此青阳派与狼势不两立。
江湖上人多,奇闻轶事数不胜数。
尤其铃萝是个擅长讲故事的,闲来无事就喜欢去茶楼里听人讲故事,将人家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薛令瑜听完好奇的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长着翅膀飞去关山,见见这些奇葩。
直到她们聊起夜雨山庄,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林睢玉和蒋梵音身上。
提起这两人,势必绕不开明月夜。
铃萝和薛令瑜都眼睛发亮地盯着明月夜看,明月夜被子往脑袋上一蒙:“睡觉。”
“别啊。”薛令瑜问:“我都听说好多事了。你真不解释一下吗?”
“重伤未愈,说不了太多话。”明月夜推脱。
“我还是无法接受。”铃萝幽幽开口:“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瞎了呢?”
明月夜已然有些习惯铃萝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方式,她在被子下睨了铃萝一眼,但这一眼对铃萝没什么杀伤力。
“你白长一双这么好看的大眼睛。”铃萝继续道。
“看夫君又不是用眼睛看,是用心感受。”薛令瑜在一旁认真道:“容貌会随着岁月而变化,但是心不会。”
“小令瑜啊,这话是谁跟你说的?”铃萝问。
薛令瑜对她这个称谓不是很满意,但也没反驳:“我自己悟的。我兄长说,很多事情都会在时间的侵蚀下浮出水面。”
当时萧锦玄是在夺嫡前说的这句话,适用于破案、阴谋等多种场合,却没想到被薛令瑜改编后,奉为婚姻的至理名言。
“若是你连他的容貌都无法接受,怎会给他机会去了解他的内心呢?”铃萝又问。
薛令瑜无言以对,对着房梁上的青萝思索片刻:“反正我也不找夫君,随口这么一说。”
“真不讲讲你跟林睢玉的事儿?”铃萝把玩着九连环。
烛火已经熄了,只有月光照进来的微弱光亮。
铁制的九连环发出叮呤咣啷的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内格外动听。
起码在明月夜耳朵里,比铃萝说的话好听。
“你这么执着听我跟他的事做什么?”明月夜没好气地问:“难不成想给我介绍夫婿?”
“那我还真不认识什么好男人。”铃萝笑道:“我就是好奇。”
明月夜原本打算说了,但起了个头又觉得没意思,把薛令瑜和铃萝这两个八卦的人钓了小半夜。
她倒是睡得安分,薛令瑜和铃萝三不五时就要翻个身,轻叹声气。
就连房梁上的青萝都开始好奇起来了。
就这样,薛令瑜夜里睡得晚,清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青萝站在那儿看她把被子踢开,白色里衣也皱巴巴的,乌黑长发有一半糊了脸,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开心得很。
一时间都有些心软,觉得要不就算了。
然而下一刻,铃萝半盆冷水便倒了上去。
速度快到青萝都没反应过来。
薛令瑜被泼醒,就见青萝表情冷冷地站在床头,铃萝不知从哪儿拿来的青梨,吭哧吭哧地啃着。
就连明月夜也被这动静惊醒了。
薛令瑜打了个颤,面容有些苍白,目光幽幽地在房里转了一圈。
“还没清醒?”铃萝咬口梨,“要不我再帮帮你?”
青萝闻言沉声道:“铃萝。”
这一声带上了几分威胁之意,听得铃萝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笑嘻嘻道:“你教得嘛。业精于勤荒于嬉,一日之计在于晨。练武之人,若是连早起都做不到,还练什么武?不如洗洗睡咯~”
铃萝这话里颇含怨念。
毕竟从前她被青萝泼过不下五次。
如今她不过泼了薛令瑜一次,青萝脸就黑的跟锅底一样。
呵。
还说她与薛令瑜是一样的,这哪里一样?
铃萝也不拆穿,随手弹出个梨皮打在薛令瑜肩胛骨处,“醒醒了。你大师父的武术小课堂开课了!”
薛令瑜这才算缓缓转醒,等看清打在她身上的是什么东西后,抓着被子气得大叫:“啊!铃萝!我要与你不共戴天!”
铃萝掏掏耳朵,但笑不语。
薛令瑜闹归闹,手上动作极为利索,很快便穿好衣服,跟着青萝出门。
明月夜自然也睡不着,拎着她手里那把从未开过鞘的横刀出门。
虽受了伤,但练功一日不可废。
青萝先教薛令瑜踏风决,因为有以前的底子,薛令瑜还以为自己会学得很快,但没想到一早上过去,跟从前毫无差别。
青萝教的也算细致,经过观察,她发现还是薛令瑜基础没打好。
于是化繁为简,让她打基础。
铃萝就在一旁拿着树枝监督,看她哪里马步扎得不好便是一树枝下去。
没用多少劲儿,就是看上去凌厉。
“等着。”薛令瑜恨恨道:“等我练的比你厉害,定要把你打趴在地上猛踩两脚。”
铃萝嗯了声:“这么厉害?我还想着青萝教你踏风决,我便教你无涯剑法呢。”
“无涯剑法?听起来很厉害,但谁知道呢?”薛令瑜说着朝明月夜使眼色。
明月夜还在练习左手使刀,头也没抬地道:“是南楚陆家已经失传的无涯剑法吗?应该比岁盈宗的明月剑法更厉害。”
“那我要学!”薛令瑜在学武这方面向来是没什么底线的。
厉害的她都想学,只要人家肯教。
“叫声……”铃萝正准备逗她,结果薛令瑜脆生生地喊了声:“铃萝师父!”
铃萝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低低笑起来,笑到最后竟然又笑出了眼泪。
青萝斜睨她一眼,又意味深沉地看向薛令瑜:“贪多嚼不烂。”
“那学得多了总有能嚼烂的。”薛令瑜歪理一套套的:“学武功就像养孩子,养得多了总有一个能指上的。”
一早上就在她们督促薛令瑜练武的笑闹声过去了。
随着今日车轮战赛制消息出来的,还有昨夜在红枫林出现的那一幕。
有许多江湖客睡得晚,对酒赏月,恰好见到了女子月下舞剑,蓝色绸带在空中轻扬飞舞,宛若奔月之姿。
有人认出来,那是失传已久的无涯剑法。
相传南楚陆家曾是南楚第一大世家,南楚朝堂曾有一半臣子都姓陆,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却在十六年前一夜倾覆。
一场大火烧死陆家主宅两百余口,又因通敌卖国之罪发卖了大半陆家支系。
陆家人倒了,南楚元气大伤,进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
甚至连嫁三个公主分别到东华、西魏、北漠,便是连皇子也送到他国当了质子。
但国君无能,只懂卖子求和,以至于到现在四国鼎立的局面摇摇欲坠。
曾经的南楚第一大世家成为了历史长河里的一捧灰,他家祖传的无涯剑法自然也随之消失。
然而,无涯剑法突然现世,是否意味着陆家尚有传人?
陆家既有传人在世,南楚皇权危矣。
这消息就像一阵风,从夜雨山庄迅速传到了江湖之上,继而影响朝堂政局。
做了这一切的铃萝毫不在意,她只关心今天中午有没有鸡腿吃,以及车轮战时要怎样打。
怎么才能打得花里胡哨又一击毙命……不是,求胜呢?
薛令瑜今日饭量更大了,因着有铃萝跟她一起抢饭吃,她吃得贼香。
擂台赛结束,余下七十八人。
这样的人数用来打车轮战,那谁也不想第一个上。
林惊风这只老狐狸,干脆提出了混战,十人为一组,分成八组,有一组里八个人。
每一组只有一个名额,最后余八个人时再进行自由挑战。
巧的是,青萝、铃萝、薛令瑜都在同一组,这不是逼着她们自相残杀吗?
铃萝听到规则,笑了。
青萝皱眉问:“怎么做?”
“说好了你拿黄泉剑,我拿血肌丸,那便如此定了。”铃萝说话完全没压着,所以这话听起来嚣张极了。
昨夜无涯剑法现世,早已将白日里擂台赛的话题给揭过去。
所以有人忘了,铃萝是如何一招制服林睢敏的。
这会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嘲讽道:“什么人也敢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会不会闪了舌头不知道,但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保证你的舌头会喂狗。”铃萝笑着看他,看上去天真明媚。
但青萝知道,铃萝动怒了。
铃萝最不喜的,就是制定规则的人,为了一己私利,擅自更改规则。
“铃姑娘,难道你要挑衅我夜雨山庄的规则吗?”管家出声道。
铃萝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根月白色的缎带,看上去像是人的腰带,但这柔软的缎带到铃萝手中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铃萝飞身上了擂台,大喇喇往中间的桌子上一坐,眉眼疏淡。
“你们不设车轮战,不就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守擂吗?”铃萝将缎带慢慢缠在手上,“我来。”
“放肆!”林惊风怒道:“真当我夜雨山庄是无人之地,由得尔等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那你来。”铃萝朝着他挑了下眉,“这血肌丸,今日我拿定了。”
这是对夜雨山庄的挑衅!
林睢景向来护着家人,哪里能忍?
提起剑就往台上飞去,“真是好大的口气!让我来会会你。”
然而剑在半道被人挡住,薛令瑜也手握软剑上了台:“想打我小师父,先过我这关。”
铃萝一脸欣慰:我的好徒儿~
青萝一言难尽:……那我?
铃萝:各论各的。[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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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雨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