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魔血是极烈的材料,艾丽当时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对瓶喝了。
那天,她要找一份手稿,但忽然想不起来放在什么地方了。听说炎魔血有唤醒回忆的功效,而她正好有一瓶。
尽管闻起来不怎么样,但到嘴里就没什么味道了,甚至还有一点甜,咽下去后更没什么感觉。
然后,脑子就变得清晰了,就连三年前某一天的某一顿饭吃了几颗烤土豆都记得一清二楚。
艾丽顺利地找到了那份被她扔进地窖废弃书桌抽屉里的手稿,但在只是看了看标题,她就失去了兴趣。
——“最伟大的魔法”
一个小小的人类谈什么最伟大的魔法……无聊,还害她喝了炎魔血。
尽管这样想,她还是展开了手稿,飞快地从上到下一目十行地阅读了一遍。
就这样?
艾丽冷笑一声,将手稿重新丢回了抽屉里。
在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被老鼠啃食吧……不对,这可是她家,怎么会有老鼠?
那就慢慢这这里腐烂吧。
……
杜林瞪大眼睛,提高音量,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所以,你当时喝那个东西只是为了一份手稿?”
“是啊是啊。”艾丽点头,给出肯定的回答:“只是忽然想起来有这个东西,想看的时候又找不到……但是我当时太想了,所以就在记忆里翻了一下。所以别担心啦,没什么影响的。”
杜林忧心忡忡望向选手席中,将脸埋在双手之间的法雷尔,忍不住小声道:“你可是魔女,他是人类,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艾丽本想嘲讽杜林一点常识都没有,又想到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不知道很正常——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虽然我是魔女,但魔女和人类唯一的差别就是寿命更长、更容易和魔力共鸣而已。即使是魔女,吃了发芽的土豆也会中毒……”
至于为什么没那么严重,呃,人类不是有个词,叫什么“耐药性”(其实是耐受性)还是什么来着……?哎呀,反正都是一个意思,经常吃点发芽的土豆和菌子,时间一长,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只是在最开始容易死罢了。
杜林听到她的解释后,无力吐槽:“……这就是魔女的数量这么少的原因吗?”
艾丽语塞,挣扎着想要解释魔女并不是因为自己作没的,但是组织了半天语言后,她放弃了。
年幼的魔女数量本来就少,再加上她们喜欢大胆尝试——这个种族不灭绝才怪!难怪每一位魔女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魔女——因为叫不上名字的全都被自己作死了!
杜林觉得他忽然发现了魔女灭绝的真相,一时间,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艾丽嘴角抽动,想为她的种族正名,就在这时,擂台上传出巨响,将二人关于“魔女灭绝推论”的话题打断。
那个上一场的胜利者,拿着巨剑的兽人,整只兽都陷入地面,满身是血,不知死活——刚刚正是他发出的声音。
而站在它的尸体上的,是一个举着倒三角巨盾的兽人,盾缘锋利,三角下端是常常的尖锥,这根尖锥深埋于败者的身体中,将它贯穿。
杜林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一直打着“勇者同伴”的名号,但这还是这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他沾沾自喜的小聪明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其实什么都不是。
在村子里,他是最受人喜爱的那个,但在外面,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普普通通的,组成这片海滩的沙粒之一。
他的脸一时间变得煞白,就连身子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了?”艾丽立刻发现了杜林的不对,急忙丢了几个净化魔法,又丢了几个安神的魔法。
没有什么效果,奇怪……如果是人类,现在要怎么做?
艾丽握住了杜林的手。
杜林停止了颤抖。
这样有用吗……?艾丽加大了力气,却又不至于让他疼痛。
人类果然很奇怪,连魔法都不能起效的,居然这样就可以了。
艾丽盯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至少在她的认知中,这个动作不具有任何魔法意义。
……
败者很快被两个兽人抬下去了,毕竟这点小伤,对皮糙肉厚的兽人来说,几天就能痊愈。
但对人类来说也如此吗?
所以兽人都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或是大方或是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投向选手席唯一一个人类。
法雷尔坐在那,仿佛这些视线全然不存在。
这个人类真是好心理素质!兽人心中不约而同出现这个想法。
难怪即使是骑士团团长都对他赞不绝口!
但事实上,法雷尔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
在他的记忆中,也有过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嘿,小子!你叫法雷尔是吧——好啦,别管叫什么了,现在该你上场了!真正的骑士老爷们可都在那看着呢,小子,别给咱丢脸。”
法雷尔拿起腰间的剑,轻轻点了下头。
“别这么愁眉苦脸,高兴一点——勇者怎么能挎着个脸呢?笑起来,向那些兽人老爷们展示你的英武吧。”那个人走过来,拍拍法雷尔的肩:“放松一点——但是也不要太放松——我们都看好你。”
呼——
法雷尔嘴角抽动,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这才对,毕竟你可是我们,命运,指定的勇者。既然是勇者,就该有勇者的样子。好啦好啦,话不多说,到你了,那些兽人老爷们看着你呢。”
“好,我去了。”
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脸上的微笑也是僵硬的,甚至在颤抖。法雷尔紧握着腰间的剑——假如他现在死了,尸体也会紧握这把象征“勇者”的圣剑——手指掰都掰不开,腿上如绑着两个沙袋般沉重。
他走上了擂台。
四面全是骑士老爷,这也是应该的嘛。毕竟他现在正在预备骑士训练营里——听说三个人里就有一个能成为正式骑士呢。
法雷尔余光扫过观众席——那些骑士老爷都在看着他,他必须要好好表现,才能不辜负师父对他的期望。
还有他的两个同伴,他们一定无比期待地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他可千万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一定要成为真正的勇者,成为他们期望中的勇者大人。
法雷尔拔出剑,黑色的剑刃反射凛冽的光,让他的心安下来——只要这把剑还在手上,他就会是命定的勇者。
他要做的,就是顺从命运,向前。
兽皮鼓擂响,宛如惊雷乍地而起,面前小山般高的对手举起门扉般的盾牌突进。
像是堵在前方的高墙逼来,无路可进,他不可退步,因为所有人都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他不能后退,只能向前。
时间似乎被放缓了,全副武装的骑士盔甲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眼,几乎要灼伤法雷尔的双眼。
握着剑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仅仅靠着他手中的这把剑,怎么能打败对面这样的存在。
有人发出尖叫:“这不公平!他根本——”
那个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像水落入海中,无声无息。
但他不能后退,他的父亲和母亲还在家,等他的好消息。他们一定会做一桌子菜,父亲甚至会上山打一只野兔,再打开一瓶之前在商队那买的酒,庆祝他成为真正的骑士。
如果他能成拔得头筹,父亲就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给训练团烧饭,母亲也就不用不分日夜地缝补衣服,而妹妹——可以挺起胸膛说,她的哥哥是一位骑士!
当然啦,这一切都是他能够胜利的美好幻想!现在他要做的事,是打败眼前这个非人的怪物。
说实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对手是一个怪物。但贵客席上尊贵的骑士老爷没有惊讶——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啦!
——没事,就像训练时那样,举起你的剑,砍下去!
——他们身形那么巨大,肯定不如你速度快!
——你看,它没躲过你的攻击,可是他也没受伤。是你力气太小啦,又或它们的皮肤太坚硬了!
——快用出你吃奶的力气吧,这样才能狠狠踢它的屁股!
——再试一次吧!
别吵!
法雷尔以一种人类难以做到的姿势,一蹬巨盾,双腿发力,高高跃起,躲过兽人进攻同时,向它身后劈去。
“铮——”
金属与金属摩擦时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响彻,法雷尔脸色一变。
这怪兽的皮毛到底是多坚硬,那仿佛不是毛发,而是根根坚硬的长针。
它反应过来,旋即转身,只是高高举起盾牌,向下一砸。
“嘭——”
宛如巨石砸落轰的鸣响,看不见的蜘蛛攀附于无形之上,蛛网随即向外编织扩大。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法雷尔有些绝望地想,是人类没有办法做到,无法抗衡的力量。
但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呢,他当然不能在这时放弃,扔下手中的剑逃跑。
毕竟,还有人用期待的视线看着他。
他可以死在上面,唯独不能逃到下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