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司遥醒来,是在一个温暖狭小又陌生的房内,屋内还燃着熏香,四周静悄悄的,叫人极为安心。多日来奔波积累的疲惫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路司遥撑起身子,看到自己平日里穿的男装放在了架子上,又四下看了屋内的陈设一眼。忽然,腹部响起的饥饿感让她回神。
她出声呼喊:“来人。”
门被应声推开,金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醒来的路司遥,急忙上前,给她拿来了枕头垫在了后背。
只有金喜一人,就没他人进来了。
路司遥收回目光,看着金喜,忽然问了一句:“楼廓呢?”
金喜没想到路司遥一开口就是问楼廓的去向,微微愣了片刻,然后才回复道:“楼将军在楼下处理公事,银顺和时展受了一点伤,奴婢叫他们下去疗伤了。”
殿下居然没有问银顺和时展的情况,她便自作主张地说了,但看殿下,似乎没多大的反应。
路司遥眨眨眼,似乎是刚醒来还有些迷糊,过了片刻,才问:“可有叫大夫来看过。”
金喜给路司遥捏好被子,才道:“看过了,楼将军叫的大夫,先给殿下看过,然后就给银顺和时展瞧的,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
“那便好。”路司遥微低着头,松了一口气。
耳边“扑通”一声,再抬眸一看,却见金喜直直跪在那,带着自责的语气在那请罪。
“奴婢该死,如果不是奴婢耽搁了,便不会置殿下于险境,害得殿下险些丧命,奴婢该死。”说完,脑袋狠狠磕在了地上,久久不起。
路司遥知道,她心里自责,若他们再晚来一刻,她可能已经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了。可能养伤的那两个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去,可这和他们又有何关系呢。
路司遥笑了笑:“确实该罚,那便罚你一个月的俸银吧。”
“奴婢……”
金喜还想说什么,却被路司遥冷冷打断:“要挨板子,回宫再清算,现在本宫肚子快饿死了,快点给我弄点吃的过来。”
“是。”
说完就出去了。
路司遥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来人,当然,她不是等金喜将吃的送来,而是等某人上来。
明明自己醒来好一会了,他也一定知道了,为何不上来看看自己呢。
等着等着,金喜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瘦肉粥,还有两个包子。如此清淡的膳食,正合路司遥的意。
吃着饭,路司遥也终于将前两日事情的经过听了个明白。
原来那日时展并没有去安顿马车,而是出去采买一些东西了。
路上的干粮需要及时补给,他便私自出去。
万万没想到,就这一会的功夫,路司遥就下楼用膳,再加上银顺被绑。时展回来以后,本来是给马儿喂草先的,结果发现马儿不见了,于是便看出了端倪。
在后院听到了几个人的谈话,知道了银顺已经被绑,殿下和金喜出客栈了。
于是他便先救了银顺,二人本来打算去找路司遥的,可在镇子上逛了一圈,发现了不对经,整个镇子几乎都是拉帮结派的劫匪,他们势单力薄,最后还是决定搬救兵。
于是二人就去找楼廓,而金喜,就是赶在他们回镇的时候遇上的。
两日的奔波,几乎是马不停蹄,好在大家都无事。
事情的经过听完了,路司遥的晚膳也吃完了。
这昨晚睡了一天,一觉醒来就是晚上了,吃完又是晚上。
金喜将东西收拾完出去,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楼廓。
“楼将军。”她行礼,声音也一并传入了屋内。
吃饱喝足的路司遥听到声音,转过了头,看向了门口。
门开着,看了好一会,也不见人进来,路司遥皱眉,正要问金喜,没人就把她的门带上,某人不见她,她还不想见呢。
就听门口有声音传来。
“臣楼廓,求见殿下。”
楼廓的语气亲和,似含着一丝犹豫。
路司遥笑了,闹了半天,这是不好意思进来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确定没什么不妥以后,才答道:“进。”
轻微的脚步声迎着风雪缓慢而来,似踏在了寂静空旷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清晰入耳。
路司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故作镇定的模样,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紧张。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或许,是自己跟踪的把戏被识破,怕遭到他的奚落,但量他也不敢当面说她。
和昨晚的狼狈模样大不相同,此刻的楼廓,身着一件鸦青色长袍,束发戴冠,显然是洗漱过了。
今日不知怎么,看见他心情莫名的好,或许是昨日脱困,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还不等楼廓行礼,路司遥便指着一边的凳子,语气从未有过的和善,道:“有事坐下慢慢说。”
楼廓却没有动作,眉眼一如既往地疏离,昨晚一晃而过的人情味似乎是路司遥的错觉。
他道:“臣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州府,前来接殿下回京的人马不日便到,还请殿下尽快收拾行装,免得耽误了行程。”
路司遥和善的笑意,在他道出那些话以后,逐渐僵在了嘴角。到底是什么魔力,让她觉得楼廓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
路司遥瞬间转为严肃脸,义正言辞拒绝:“我不回去。”
楼廓微微抬眸,那双藏在乌睫下的眼眸微微闪动,却道出了令路司遥抓狂的话语,他道:“由不得殿下。”
“楼廓,你放肆。”路司遥轻拍桌面,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北上并非儿戏,殿下也知道路途凶险了,还请殿下莫要胡闹。”他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昨日雪夜下被火光映照的鲜活面容,终究是被他藏起来了。
路司遥忽然安静了下来,知道自己此刻和他反抗,吃力不讨好。
二人僵持了许久,路司遥下了逐客令:“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楼廓颔首离去,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将门给带上了。
路司遥气得,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
夜晚的风,格外的大,无需外出,也知道外面大雪翻飞。楼廓一人独自坐在雪夜下的亭子里,望着茫茫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弱的光芒勾勒着他的眉眼,将他身上的沉郁之气,显了个淋漓尽致。
没过一会,安柳急匆匆跑了过来,着急道:“主子,殿下不见了。”
原本沉寂的眉眼猛然一抬,起身问:“如何不见的。”
“后院的马匹少了,殿下和她的几个下人都不见了。”
说完,楼廓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安柳又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距离客战不远处的一家酒肆,主仆四人坐在四面漏风的小棚子内,每一人面前放着一杯热酒。
金喜三人都不明白路司遥好好的为什么要出来,弄得银顺和时展都跟了过来。
经过之前的事迹,他们是一刻也不敢离开路司遥的身边。
路司遥喝了一碗酒,辣得她喉咙冒烟,朝着他们三人道:“我就是想出来吹了冷风,你们跟过来作甚。”
几人埋头不语,总不能说出心里话,说他们是怕她又出事吧。
今日楼廓说了要送路司遥回京之事以后,路司遥郁闷了一晚上,实在睡不着的情况下,想出来走走。
本来金喜她们都歇下了,听到路司遥想走走,三人都起身,时展的手臂甚至还挂在脖子上呢。
此处离客栈不远,但路司遥不想走路,所以牵了一匹马过来。
银顺忍不住担心路司遥的身体:“殿下,天冷,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天冷?路司遥不想说,自己就是因为天冷才出来的。
若是能冻出个头疼脑热,是不是就能不回京了。
虽说这想法属实幼稚,但路司遥也是受到梦境启发,毕竟,梦里的楼廓对她可是……
不过现在看他冷面阎王的模样,那招可能不好使。
时展坐在路司遥对面,远远的就看见楼廓骑着马迎着风雪走来。
“殿下,楼将军来了。”
路司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嘀咕了一句:“看我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然后吩咐了一句:“回去吧。”
楼廓这边刚停下,路司遥那边就起身上马。
时展本想牵着缰绳带路司遥回去,却被路司遥一夹马肚子,马儿脱缰跑出去了。
时展和金喜银顺等人,无措地看向楼廓的方向。
那眼神似乎在说:我们没马,劳烦楼将军追一下。
那边,楼廓两脚刚着地,又飞速胯上马,追了过去。
路司遥会骑马,而且骑术了得,若不是京城没几块能跑马的地方,她也想做那原野上肆意驰骋的姑娘。
没人身边那几个走路的人,她不用刻意放缓脚步。
在雪夜下,她居然越跑越快。
可再快,也快不过楼廓的须云,没一会,楼廓就在路司遥前面调转马头,拦住了她的去路。
斗篷下的小脸泛着红,哈出的气雾茫茫的,她瞪着楼廓,道:“别一直跟着我,烦不烦啊。”
“此处不安全,还请殿下和臣回去。”
路司遥冷笑:“楼廓,你真像个老妈子。本宫想去哪,不用你管。”
路司遥说的话,属实谈不上多好听,此刻她也是一腔的怒火,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
看见楼廓那张脸,就生气。
这人怎么做到让人感激,又让人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