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沈筠溪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缓缓燃烧的香火，“时间有限，我们别在这耽搁太久。”
她们跟着霜晴来到集市内部。
这是她们第一次来到这种市井之地。脚下的地面，泥污混着泡过海鲜的黑水以及杀牛宰羊的血水，几片沾着泥点子的烂菜叶漂浮在上加以点缀，共同发酵而出的腥臭味道扑鼻而来。
“好脏啊！”苏美奂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立即捏起鼻子，只露出拧成一团的眉眼，满是嫌恶之色。
她尝试着迈出脚尖，轻轻点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行，生怕这肮脏的地面会弄脏她崭新漂亮的绣花鞋。
“啊——”
脚下突然打滑，苏美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出溜。就在她以为马上要跌入污泥臭水之时，却被一只纤瘦细长的手稳稳拦住。
“地上滑，小心一点。”霜晴一手揽着沈筠溪，一手扶着她，提醒道。
沈筠溪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鞋子脏了就脏了，心干净比什么都重要。”
“诶？”苏美奂圆圆的眼睛充斥着懵懂，“筠溪姐姐在说什么？”
“没什么，莫要再扭扭捏捏的浪费时间。”沈筠溪眉头微皱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一开始的景象还算正常，两旁摊位售卖的，都是些食材和日用品之类的零碎东西。这里的商贩不仅有东灵本地人，也有不少来自玉阳的农人牧民。他们身着长袍短靴头上编着小辫儿，在这里做着最脏最累的活计。
一路往里走，多了很多卖药材的，还有各种她们见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玩意，被本地人称为“洋货”的，就连氛围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胡须花白的瞎眼乞丐拄着拐杖四处游走行乞，不断晃动着手中破碗，晃得里面几个铜钱叮咣作响。几个缺手缺脚的残疾人围在一旁，表演着二胡和唢呐。
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混乱无序。
苏美奂有点害怕，她半闭着眼睛躲在霜晴身后，紧紧抓着那红发覆盖的衣角，大半个头的身高差让她十分有安全感。
“感觉……里面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她边说着，边抱紧了霜晴骨感的手臂。
“这里应该才刚刚开始，整个集市最精彩的部分藏在更深处。”霜晴向集市更深处远远眺望，挑战欲将恐惧感死死压制住，所向披靡的勇气焕发在眼底，仿佛正在玩一个有趣的冒险游戏。
她上前一步，拍拍胸脯道：“你们不用怕，跟着我就行。”
三个女孩相互挽着手，霜晴走在最前面，沈筠溪和苏美奂紧跟其后，一同向着集市更深处进发。
越往里走，人烟越稀少，灯光也越发的昏暗，想必到了售卖珍奇之物和违禁品的地方，传说中的“黑市”。
“水滴草通身是深邃的蓝，中间还夹杂着细微的白纹，就像携着浪花的海水所化。”苏美奂凭记忆描述着水滴草的样子，“我们只需要找到蓝色的汁液就够了。”
她们细细查看着每一个卖药材的摊位，寻找那神秘的水滴草汁液。
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植株。有的被制成了干草药，有的在摊主灵力的加持下仍新鲜艳丽，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神秘的魅力。
“水滴草的汁液有吗？”苏美奂问道。
“我们家只卖草药，不卖汁液。”巫族老婆婆回答。
她们只能继续前行，来到下一个摊位前。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各色汁液，以为终于寻到了结果。
沈筠溪拿起一瓶深蓝色的汁液，在手里晃了晃，欣然道：“这个应该就是了。”
流沙质感的蓝色药水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微光，神秘而梦幻。
“这里面没有白色的花纹，是赝品。”苏美奂小声提醒。
听罢，沈筠溪只能失望地将手中的瓶子放回原位。
一路上她们逛遍了卖药材的摊位，却依然一无所获。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霜晴想到了乌希哈：“要是姑姑在就好了。这个集市就是我们家门口的那一个，姑姑最经常去的，一定对这里熟悉。”
“对这里熟悉也没有用的。”苏美奂解释道，“这水滴草格外稀有，出现在集市的概率少之又少，普通人运气好的话，可能有机会看上那么一眼。毕竟这种药材价格不菲，市面上多以旁的南疆奇株假冒。”
沈筠溪想到方才的事，不禁皱起眉头：“这种救人的药材也能假冒，万一害人性命可是大事。你们巫族为了赚钱，行事未免有些不端。”
“我们巫族才不会做这种事呢！”苏美奂立马反驳道，“都是一些外来的商人，去到南疆收集药材，再拿到外面倒卖，甚至还会假扮我们巫族招摇撞骗呢。我们也是最看不惯这种行为的。”
正当她们说话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蒙面人冲了出来，差点儿就撞到了她们。
还没等她们作出反应，六月玫的声音便匆匆传来：“那个黑衣人拿走了水滴草汁液，你们快追上去！”
她们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那炷香已经燃烧了将近三分之一。
“追！”
霜晴来不及细想便一声令下，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其余两人跟着她，追到了集市之外，一路向北。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是雪城老的估衣街了……”苏美奂气喘吁吁道。
“估衣街？”
那个地方距学校较近，所以霜晴和沈筠溪有点印象。在她们的记忆中，那里并没有什么估衣街，而是一座高高耸立的西式教堂。
“对……最早那是荒地，后来有了居民，才建起了估衣街……”苏美奂一边向她们说明，一边大口喘着粗气，“慢……慢一点好吗？我要不行了……”
“不行啊，再慢我们就要把人跟丢了！”霜晴冲在最前面，回过头劝她，语气有点焦急。
“如果你累了就先自己歇着，随后追上我们。”沈筠溪奋力追着霜晴的步伐，没有丝毫慢下来的意思。
即使山中四年生活使霜晴和沈筠溪的身体大不如前，但作为北海的女儿，她们的小腿天生修长有力，跑起来又快又稳，远远把苏美奂甩在了后面。
“不要……等等我……”苏美奂本来就害怕，她可不敢掉队落单，只能加快步伐。
可刚才一回头说话的功夫，那黑衣人不见了踪影。霜晴一边奔跑，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四周，慢慢地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沈筠溪也跟着慢了下来。
霜晴对着人流渐少的街道，茫然道：“那人不见了。”
苏美奂快步赶了上来，两颊红红的，上气不接下气：“估衣街……那人只可能躲到了估衣街……”
她们眼前，除了估衣街这一个成规模的商业区外，再没有别的建筑。
霜晴斗志昂扬，直指前方的估衣街：“我们走，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
截至此刻，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她们只剩下一半左右的时间。
三人走过入口处的牌楼，云集的商户映入眼帘，青砖青瓦极具东灵特色。店家高低相间，栉次鳞比，门口的旗幌迎风招揽，不仅有琳琅满目的裁缝店，吃喝玩乐也是应有尽有。
“如果我猜的没错，老师将梦境编织在这里，应该和她过去的某段记忆有关。”苏美奂望着四周的老旧建筑，推测道，“这里明显不是我们生活的时代。”
路上行人的服装样式都是东灵传统的交领右衽、宽袍大袖，和霜晴、沈筠溪二人所着一般，苏美奂身上东西折中的改良短衫和短裙则显得格外新潮突兀。
霜晴想了想，好像有了些头绪，自言自语般问道：“难不成是老师想要我们在梦的世界里，替她完成某个未了的心愿？”
沈筠溪远远望向人群的尽头，一边搜索着黑袍的身影，一边提醒道：“不管怎么说，刚刚逃跑的黑衣人一定是重要线索，首先要把那人找出来。”
她们走在街上，细细观察着周围行人。
人群里，有年轻的夫妇，有携幼童的父母，有三三两两朝气蓬勃的少女好友，也有奔走忙碌的仆从，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来。
苏美奂望着天上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担忧道：“这估衣街是集餐饮休闲于一体的大型商贸区，地方很大的。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霜晴刚要作出回应，忽然感到后背发凉，好像有一道目光从头顶上方传来。她猛地回头，望向商铺的上层。
“这一层街道还算热闹，怎的二层楼上就那样冷清？”她好奇地问道。
“因为一层都是出售衣料的手工裁缝铺，二层卖的是做好的成衣。”苏美奂解释道，“东灵人没有购买成衣的习惯，都喜欢找裁缝定制自己想要的服装款式。”
“走，我们上二楼！”霜晴笃定地看了一眼上方商铺，沿青石阶走了上去。
和一层相比，二层果真冷清得诡异。偌大一条商业街的二层商铺，每家店都是一副萧条的模样，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光顾。
霜晴见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样冷清的店铺竟没有倒闭，真真算得上奇迹了。”
“二层店铺通常和楼下店铺是一家，主要收入来源还是靠做裁缝的一层。”苏美奂细细讲述道，“我娘从前最喜欢来估衣街了，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霜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冯府一见，她对苏美奂的娘亲，那位端庄和蔼的夫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夫人的一颦一笑，总能让她想到熟悉的某个人。
带着疏离感的温柔，以及眼中那似有似无的笑意，神似某位清冷月光般令人向往却不可触及的姐姐。
“愣什么神啊？”沈筠溪推了霜晴一把，将她的思绪拉回当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活像个呆傻的狗子！”
“没……没事。”霜晴回过神来，看到沈筠溪满脸嫌弃的表情，莞尔一笑掩饰心底的尴尬。
她不知道该用何心情面对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异样，自然也不愿让这位知根知底的筠溪姐姐看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