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那天，冯家三口人全副武装地前来为她们送行。
文慧不解地看向冯夫人：“您这是……”
冯夫人却只是和颜悦色地一笑：“考虑你们此行艰险，身边没个会医的可不行。正好我和两个女儿都没入过京，便同你们一起，只当去长长见识。”
霜晴学着雪城的语调，挤眉弄眼地对冯月昭道：“嚯，介似揍嘛呀？”
“我娘担心你们。”冯月昭不冷不热道，“官话还没说标准，学个方言又学走畸了。”
“我乐意。”霜晴说罢白她一眼。
冯夫人眉目带笑地看着她俩，甚感欣慰。那样冷淡疏离的女儿，一旦和这小丫头在一起，就变得不一样了。俩人好像学龄前儿童斗嘴一般，总是幼稚得可爱。
文慧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郑重地看向冯夫人，严肃道：“冯姐姐莫要拿文慧取乐。你们都走了，这里的生意怎么办？”
冯夫人告诉她：“我发现初棠小姐不但精通多国语言，对经商之道也颇有见解。我已经把店铺交由她代为接管，生意上的事暂时就由她来负责。”
听了冯夫人的话，文慧更是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个女人不仅惠及自己和孩子们，更是连她离家出走的小妹都考虑到了。
她不解地问道：“我们一家已经受了你们太多恩惠，此番入京也是为了北海之事，姐姐又何必为我们做到这般？”
“你们此番入京是我出钱做的投资，我不可想让自己亏得血本无归。”冯夫人解释得有理有据，“况且若真能求得东灵与北海交好，对我们这些边境百姓只会有利无害。”
“我可劝你们考虑清楚。我们是西西亚的逃犯，通缉令都贴满了东灵各大城市。在雪城有那位校长女士的保护，可一旦和我们入京离开雪城，这一路上会格外危险。”文慧依旧严肃地告诉她，“我们可能自身都难保，没有精力额外保护你们几个。”
冯夫人却是云淡风轻道：“慧娘妹妹可别小瞧了我们巫族，我们不光是天生的大夫，更是天生的毒师，能救人，也能杀人。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文慧还想说什么，却被冯夫人一笑堵了回去：“我是你老板，听我的。”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欠你家的钱我迟早给你还上。”文慧也是非常无奈。
“按照我们东灵的说法，叫英雌更合适些。”冯夫人依旧笑眯眯地回应道。
这次换霜晴眉目带笑地看着她俩，甚感有趣。原来看起来温柔慈祥的冯夫人竟会这般伶牙俐齿，原来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额尼也有被人拿捏的时候。
真是个不得了的发现呢。
雪城位于东灵的北部，若要前往云京所在的潘云山，则需要向西南出发，沿着沧水河寻到河流的源头。
为避人耳目，她们没有准备招摇的车马，一路上全靠霜晴的御云之术。
回望云层之下渐小渐远的雪城，霜晴心里忽然生起一种光荣的使命感，却又很快被不舍之情湮没。
“伊花的灵力大约能支撑五百里的路程，所以我们今日要在沧水沿岸的这个位置停歇。”文慧指着地图上一个名为石头城的地方，大家纷纷围过去查看。
东灵分九州，其中最北部为清州，雪城则是清州的首府。而文慧所指的这个石头城，也在清州的辖区之内，同雪城互为西南、东北两个大对角。
“石头城？”冯夫人则不解地看向她，“西西亚的军队已经顺着沧水打到了那里，我们到了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所以我们不能进城，必须在郊外找个地方暂时停歇。”文慧回应道，随后又问众人，“还有问题吗？”
“我有问题。”霜晴举手示意。
文慧只淡淡扫她一眼，吐出一个字：“曰。”
“不是关于行程。”
“那就闭嘴。”
“不行，我必须要说。”霜晴再次认真强调，“我有名字，大名霜晴，小名赛音珠勒根。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用那个外号一样随意的称呼来唤我。我不喜欢。”
在去年那场惊心动魄的玉阳之行中，她终于知道了额尼自幼唤她的“小花”究竟为何花，又有何意指。
可她是一个独立而具体的人，一旦明白了其中深意，便不愿清醒地承载着额尼对四姨的思念与遗憾。
这份隐晦的寄托太过沉重，她承载不起。
文慧并不甚在意，只是撇嘴道：“小小年纪真是心胸宽广，一个称呼都要斤斤计较。”
“看到花雪终会凋零，我便十分不喜。”霜晴盯着文慧的眼睛，郑重严肃道，“望额尼理解。”
文慧从来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竟从女儿眼中看到这种别有深意的威慑目光。
她该清楚的，雪灵女王的灵力已经在女儿体内复苏。那么，那些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想必女儿已经全都知道了。
“事儿真多。”文慧佯装作漠然之态，“那往后就叫你赛音好了，你不怕乳名人尽皆知，我也不怕。”
经过雪城三年的学习，霜晴的灵力已经达到了中高级水平，只是迟迟无法达到最顶级的突破。
或许是因为她北海人的体质，或许是因为如今的东灵生命树垂垂老矣灵力大减，她在灵力全开的情况下，也比不上昔日雪灵女王的三分之一。
由于这次御云承载的人数过多，霜晴飞行七百余里，便灵力耗尽不得不着陆。她们被迫在午后太阳还热的时候，降落在一处群山坏绕人迹罕至的大平原。
“所以我们这是……荒野求生？”霜晴迷茫地看向四周。
“看来我主张早早出门是正确的。”文慧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可以找一找附近的村子。”
一行人背着行囊，就这样漫步在秋日金黄一片的原野，一路寻找丰收季节的农忙田地。
“石头城顾名思义，此处是北方最大的矿区，城内临山，有着东灵最多的矿场，被西西亚人盯上是必然的事情，我们千万要格外当心。”一路上，冯夫人对她们讲述着她们落脚之地的概况。
文慧就这么大致一听，分析出了其中利害：“西西亚是个面积不大的沿海小国，各方面资源都十分匮乏。由于缺少原材料，他们的火器没办法大批量生产，数量十分稀少，只有高级军官才配拥有。因此，他们必然是看重这里丰厚的矿产资源，意图大肆采石开矿，冶炼金属，从而提高火器产量，获得单方面碾压诸国的实力。”
冯夫人对她表示认同：“是的，只有保住这个地方，将西西亚人彻底赶出去，才有可能延缓东灵被攻占的速度，延缓全世界被攻占的速度。”
文慧只想赶路，早日抵达云京，并不打算管这里的闲事：“那就希望梦灵女王再加把劲，让她的军队早日夺回石头城。别我们还没到云京，东灵就被西西亚给灭了。”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依然被不见人影的荒野包围。
“这附近都是大荒地，哪里会有什么村子嘛。”苏美奂气喘吁吁道，“娘，我累了。”
“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冯夫人虽然也累，却还是鼓励道。
只是这话落在苏美奂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难受。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放着雪城舒服日子不过，偏要陪这些北海蛮子受这洋罪。
“可是我的脚好痛，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她又一次抗议道。
冯夫人见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曾经一度将对花娘和冯月昭的亏欠都弥补在苏美奂身上，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娇惯，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这段时间见到文慧如何训练自家小辈，冯夫人心里也生出反思。或许是她对苏美奂呵护得太过精细，没能让她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女人，以至于缺少恶劣条件下的生存本领。
如文慧所说，这样做看似是爱她，实际上却害了她。
“娘要向你道歉，从前可能对你过于娇惯，没能培养出你的生存能力。”她的心隐隐作痛，“看你月儿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叫苦叫累，面对极端环境，她一定是能咬牙坚持到最后的那个。娘应该将你培养得和她一样坚强的。”
可这话在苏美奂听来，就是娘看到比她优秀的冯月昭，便后悔了，不想再像从前那般对她好了。
冯夫人并未察觉这分引申义，又道：“我们的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万一有天灾祸来临，娘不希望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委屈与不安充斥着苏美奂的内心，她抬起头，认真地问道：“可是有娘在，娘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冯夫人想到文慧的“罐养王八”理论，这话糙理不糙，谁也没法保证能一辈子把孩子装在罐子里保护着，不出一点差池。
“娘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你必须学会独自面对困难。”她郑重地告诉苏美奂。
这句话如山崩地裂，激起的巨浪将苏美奂内心的避风港侵蚀损毁。
娘亲不爱她了，不想要她了。
娘亲只爱冯月昭，只想要冯月昭，冯月昭才是亲生的，她不是。
苏美奂越想越委屈，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冯夫人不解道。
苏美奂没有说出她的真实想法，只是抽泣着擦了擦眼泪：“可是，我真的累了。”
“那就在此停下，我们休息一会儿。”文慧听罢抬手下令。
所有人席地而坐，拿出水和干粮补充体力。
“才走多远就喊累，真不愧是金枝玉叶的苏大小姐。”霜晴对她没什么好态度，“要我说，你还不如别跟来的好，留在雪城过你的安生日子，这样大家都轻松。”
沈筠溪也不满地嘲讽道：“用不用我们找个琉璃罩子，专门给您罩起来供在桌案上？这千金玉体，风吹日晒的再给您腐蚀坏了。”
自从宛宁一事过后，她们两个对苏美奂可谓是憎恶到了极点。
苏美奂见她们如此态度，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掉了出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大家。”
听着苏美奂装腔作势的弱势语气，霜晴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快收起你可怜巴巴的样子，别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用灵力载你们飞了这么远的人是我，我都没说累，你赶紧给我闭嘴！”
文慧闻言，立马将手里的肉干塞给霜晴：“累就吃你的东西，少说两句。”
“对对，一路上辛苦你了。”冯夫人见状也附和道。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去关心霜晴，没有人在乎她，苏美奂觉得更委屈了。
她想回家。
休息完毕，她们又出发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日落之前来到一处金色的农田。
“既然有农田，这附近就一定有人家。”文慧环顾四周，“我们找一找，不出意外今晚就歇在这里了。”
霜晴远远地就看到田地那边有个人影，便自告奋勇道：“那边有人，我去看看。”
可当她走近了才发现，那站在农田里的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粗糙得有些惊悚的稻草人。
“空欢喜一场，还以为是个人呢。”霜晴伸手戳了戳稻草人，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小东西还挺别致。”
突然间有敲锣声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还伴有一声用尽洪荒之力的叫喊。
“嘿——诶！”
“啊！”霜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连连后退。
突然一个老大娘从田里现出身来，瞧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松了口气一般道：“原来是个小姑娘。还以为西西亚的狗又来搞破坏了。”
大部队这个时赶了过来，文慧听到老大娘的话，心头一紧：“您是说西西亚人来过？”
“可不是来过，还抢走了我们的存粮，抢走了我们这年轻的姑娘小伙。”听到西西亚的名字，老大娘毫不掩饰她的愤恨，“瞧瞧，这在地里干活的只剩下我们老人，今年怕是累折我们的腰杆都收不完这些粮食了。”
文慧琥珀眼瞳一转，道：“不如这样。我们帮您收粮食，您容我们再此留宿一夜，如何？”
老大娘疑惑又警觉地看着她们：“你们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我叫海霍娜，这是我的女儿赛音，后面都是我们的亲族。”文慧面不改色道，“我们都是逃难来的北海人，走到哪算哪，只求一口饭吃，一个地方睡觉。”
“确实不像东灵人。”老大娘的打量视线从文慧脸上移开。
得知是北海人，老大娘起初还是不太乐意，但见她们一行都是清一色的女人，便也就此作罢，转向身后的农田。
“但是这么多粮食，只怕……”
冯月昭上前一步：“交给我就好。”
说罢，她抽出随身的长刀，三下五除二就收完了临近的一块地。
“这个效率，如何？”
这一通操作给老大娘看呆了，听到冯月昭问她，才将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闭上。
“好，好。这位姑娘身手了得。”大娘连连赞道。
文慧余光瞥向冯月昭，她知道冯家大女儿干活麻利，只是没想到这个安静又拘谨的姑娘会在这时候抢着表现自己。
隐隐的惊诧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文慧继而谨言正色对大娘道：“既然您认可我外甥女的能力，那是否可以通融一下？”
“外甥女？”大娘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怪称呼？”
“就是……”文慧略显尴尬地看了冯夫人一眼，“我姐姐的女儿。”
大娘这才明了似的，乐呵呵直点头：“可以，可以。但是你们北海人真奇怪，姐妹的女儿就是自家的女儿，好好的大姪女，非得在称呼里加个外，听着多生疏。”
“……”文慧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她们现在的身份是北海流民，若是伪装东灵人，却因为这样的细节穿了帮，那可真是太危险了。
最近沉迷MBTI，给主角团浅浅匹配一下。
霜晴：enfp快乐修勾（目前emo中）
冯月昭：istp杀手 工匠
沈筠溪：istj循规蹈矩
苏美奂：isfj小护士（黑化版）
文慧：entj严厉的总指挥官
彩云：enfj雪城著名心理辅导大师
文君：isfp外硬内软
梨雪：infp清醒着沉沦的游吟诗人（呜呜小蝴蝶，我最喜欢的小蝴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8章 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