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走后,郁林的心思又放到了账本身上。内务府的账目关乎宫中,遑论这次还牵扯到了自己婚事,自然是不能有半分差错的。
自从宁贤皇后崩逝,惠宁帝就再也没有立后的想法。宫中内务先是交给了当时的二妃,后来等公主渐明事理,又让公主分走了部分权力。最后随着公主的能力增长形成了公主主管、二妃协理的局面。如今后宫事归二妃管理,其余事务均由公主负责。
郁林:“去请两位母妃过来。”
宫女:“诺。”
自法理上讲,二妃是长辈,应当郁林过去拜见。但法理之上还有君权,惠宁帝的偏宠又是无底线的,二妃就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好在公主要成婚了,这些因着宁贤皇后爱屋及乌落在惠安公主身上的偏爱再也不会近距离压在她们身上,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她们将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掌握后宫的话语权。
二妃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在郁林真的离宫之前,还是不敢有忤逆的意思,听到宫人的传报便急忙梳妆过来。
杨妃毫不意外会在凤坤宫东暖殿的门口看到相似装扮的梁妃,她二人相互竞争这么多年,早已形成一套默契。
杨妃:“姐姐,请。”
梁妃:“妹妹也请。”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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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妃:“给公主殿下请安。”
郁林:“给两位母妃请安。”
简单的寒暄过后,郁林直入正题、开门见山说道:“本宫不日就要举行夫妻婚礼,搬去公主府入住。”她拉长了语调慢悠悠道,“这宫中的事务——”
二妃闻言都是眼睛一亮,觉得好处已然触手可及。无论是杨妃还是梁妃,都对惠安公主手里的宫权势在必得!
不料郁林话音一转:“——自然还是先由本宫管着。父皇早前便给本宫递了话,担心本宫成婚后待遇不比宫中,旁人看轻了本宫,便先让本宫继续管辖着宫权。等来日本宫生活安定了,再另外商议宫权的事情。”
二妃的表情均很失落。
早知道皇帝偏爱,没想到能偏爱到这个地步,惠安公主都要出宫成婚了,惠宁帝还愿意把宫权交给她……
哪有出嫁女管娘家事的?
郁林瞧着她们的表情,挑起眉头轻笑一声。她搁下手里的茶杯发出动静,压轻了语调悠长地道:“两位母妃,可是对父皇的意思,有别的见解?”
二妃连忙否认:“……臣妾不敢。”
宫里谁敢对皇帝有意见?有也不可能对着公主说啊!
郁林颔首道:“我知道两位母妃都是有分寸的。”估摸着弹压已经足够,也该适时地给点甜头了。“本宫尚未成婚,倒是不知道婚后公主府的日常。想来府中事务系于一身,也是忙碌。若是之后本宫有了子嗣……”聪明人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未来这宫中的诸多事务,还是需要母妃们多多担待。”
言下之意就是会放权,且放权的时间不会拖到很晚。
峰回路转,梁妃抢先开口:“公主用心良苦,臣妾拜服。”
杨妃瞪了她一眼:“公主放心,臣妾一定端正己身,做好带头示范效果。惟愿公主殿下能够早日心想事成。”
两个同样有序齿皇子的妃嫔对未来多出的宫权势在必得,既然公主有了放权的想法,那剩下的就看她们本事了。
眼下正是抢夺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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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林成婚前这段时间极为热闹:不是杨妃送上寓意很好的如意,就是梁妃送上触之升温的暖玉,又有昭嫔送上柔软鲜艳的布料;前脚杨妃过来通知钦天监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后脚梁妃就来通报礼品名单……而除了她们之外,其他有子或者无子的妃嫔都抓着这个时间对郁林示好,或者说,对惠宁帝示好。
她们都知道惠宁帝对郁林的重视,以及涉及到宁贤皇后相关事务就会展露出来的双标和记仇。心里门清,在公主成婚这个关头,表现好不一定会被对方记住,但表现不好肯定会被惠宁帝记在心里时不时拎出来算账。
谁都不想做那个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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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成婚的这一日。
郁林在凤坤宫出发,一身红色龙凤呈祥的婚服,纯金打造的奢靡凤冠,衬得她容色越发艳丽逼人。
嬷嬷、宫女服侍在她身侧,打扮艳丽的妃嫔捂着嘴为她庆贺,脸上一个赛一个的高兴。内务府官员在外头等候,听着小太监的报时宣布进程,颜色喜庆的仪仗队悉数出动。
郁林到龙乾宫拜别了惠宁帝,乘坐轿撵一路到了公主府。
途中十里红妆自不必多说,羡艳的目光从街头排到街尾。一抬接一抬奢华的“嫁妆”,足以展现皇家的富裕以及帝王对这位公主的偏宠爱。
此份热闹,可谓是前无古人,接下来很多年里也很难有来者。
吹锣打鼓声中,郁林的轿撵进入了公主府东边的正厅,喜婆迎她坐在椅子上,等待两位新婚夫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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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南街一座租来的一进宅子里,梅娘和她的女儿都打扮喜庆,听着宫中派来嬷嬷的安排,等待出门。
邵琛也是一身红色的新郎服,但他的面上没有半分喜悦。跟看不上的糟糠之妻一起嫁给公主为妻这种事情,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侮辱!
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梅娘跟兰姐儿的身上,想着都是她们耽误了自己。假如梅娘生下女儿就去世了,自己就能堂堂正正当驸马了!
本朝没有驸马不能当官的规定,而以惠宁帝对惠安公主的偏爱,高官厚禄直接近在眼前,甚至荣封一个爵位也不是难事,那才是真的平步青云。
偏偏被这两个丧门星给毁了!
邵母也心疼儿子,哪怕她穿着从来不敢奢想、奉为贡品的精致布料,也觉得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母子俩如出一辙的难堪。
崔嬷嬷将两方的表现都记在心里,想着之后跟公主如实汇报。
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邵驸马是对这场婚事有意见吗?”
邵琛记得对方身份,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来:“邵琛,不敢。”
崔嬷嬷:“那老妇人呢?”
邵母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瞧了一眼宝贝儿子,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表情讪讪地说道:“我也不敢。”
崔嬷嬷冷哼一声:“不敢就好!”
她板起张脸训斥道:“你们要是敢对着公主殿下摆脸色,就别怪我不顾教导之情,直接告到皇上那里去!”
邵琛跟邵母在心里恨不得把公主唾骂个千万遍,但面上还是装着喜庆,讨好着宫中派来的管事嬷嬷。
邵琛拱手:“臣子领教。”
接人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两顶模样相同的轿子落地。
崔嬷嬷:“两位驸马,上轿吧。”
心情截然不同的两位驸马,均露出一副高兴的面容,在礼官的示意下盖上鲜红的盖头,坐到该坐的轿子里,手里还捧着一个鲜红的苹果。
轿子起步。
邵琛垂下眼皮耷拉着张脸,估计得等下轿后才能重展笑颜;梅娘想着公主许诺的好处还有兰姐儿喜欢的天鹅酥,嘴角的笑容越发洋溢。
崔嬷嬷带着邵母和兰姐儿,亦步亦趋跟在两幅轿子之后。
成为队伍里独特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