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郁林没有招乔轻语侍寝,在乐晴院共用了晚膳之后,便回去了河洛院。

而乔轻语想着生母,眼巴巴地收拾起了乐晴院的东厢房,哪怕只是住个一天两天,也希望娘亲能够开开心心的。

次日,公主府便派人去承恩侯府接回了乔轻语的生母牛氏。

乔轻语看到头发灰白、眼睛生翳的牛氏情不自禁落下泪来,要不是承恩侯夫妻的放纵、折磨,他的生母怎么会在不到四十的年纪就如此的苍老?

“七哥儿,怎么哭了呀。”牛氏伸手温柔地抚去他眼角的泪珠,隔着看不清晰的视野,仔细描摹着儿子的面容。

乔轻语在乔家排行第七,小时候一直没有名字,直到前两年被承恩侯看到相貌,觉得他奇货可居,才终于赏赐了“乔轻语”这个名字。

在那之前,牛氏一直喊他“七哥儿”,还有自己取的小名“乐乐”,希望他能够快乐成长。

乔轻语更加情动,握住牛氏的手,摸着那层厚厚的茧子说道:“娘,我给您收拾好了房间,您看看,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公主殿下赏我的,我现在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宠爱,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母子了。”

还在承恩侯府的时候,“娘”这个称呼是不能喊的,只能喊“姨娘”。但在公主府里,有公主殿下的默认示意,倒是可以这样放肆几次。

牛氏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母子俩相处的最后时光,她总觉得儿子否极泰来,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跟着儿子走进乐晴院,走进比承恩侯夫人还要奢靡的东厢房,听儿子絮絮叨叨公主的宠爱:“娘亲你看,这盏琉璃宫灯,是公主殿下特意赏给儿子的,晚上点起来之后特别亮……”

她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人接来了?”

河洛院里,郁林很平静地问道。

“已经接进来了。”同样是郁林心腹的棠梨回答道。

“那便开始吧。”郁林提笔在泛黄的桑皮纸上写下更重要的内容,“本宫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知道,承恩侯府的行为惹怒了公主殿下。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公主殿下的怒火只是一时的,因为她还要仰赖这个舅家。都说“娘亲舅大”,谁会对自己阵营里的舅家出手?

但郁林,就要打破他们的幻想。

她的阵营里,只能以她为主,任何惹她不开心的都要让步、消失,不会为任何势力所动摇。

牛氏在乐晴院住了三天,期间公主殿下召见了乔轻语两次,亲临了乐晴院一次,赏赐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看到儿子如此受宠的模样,牛氏觉得自己可以安心了。哪怕再回到承恩侯府那个地狱,也有安慰自己的资粮。

但她没想到,她还没回去呢,承恩侯府就出事了。还是敲动登闻鼓,以民告官、引起惠宁帝注意的大事。

一身朴素的周嬷嬷,敲了登闻鼓又滚了钉床,身上血淋淋地面见了陛下。当然,这只是假象,滚钉床的是穿了周嬷嬷衣服的稻草人,衣服也是从稻草人身上扒下来的,血迹则来自于母鸡,塑造出一种血淋淋的场景。

周嬷嬷五体投地拜在地上,不敢得见天颜,嘴里说话却很利索,还时不时地倒吸一口气做出疼痛难忍的模样。

“草民、嘶,草民要告现任承恩侯老夫人钱氏!包藏祸心!胆大妄为!嘶,害死了前任老夫人柳氏!还有柳氏刚刚出生的亲子!不仅如此,她还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女婴,假装是前任承恩侯老夫人生下来的孩子,以此偷天换日!”

“草民、草民是当年事情的亲历者,钱氏一直拿草民的家人威胁草民,草民不得不听她的闭口不言。但草民心里一直有愧疚,一直记着这件事情。如今,草民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侄孙也已经去世了,草民终于可以站出来,为曾经的承恩侯老夫人讨一个公道了!”

周嬷嬷一边说一边哭,朝臣刚开始还没怎么把她说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越听越不对劲。

承恩侯府,这不是陛下原配宁贤皇后的母家吗?前任承恩侯老夫人柳氏,这不是宁贤皇后的生母吗?

再想想周嬷嬷说的话,纷纷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直接牵扯到了宁贤皇后的身世啊,这么重大的事情是他们能听的吗?

惠宁帝也是眉头紧锁:“你在混说些什么?”

“草民没有胡说!草民有证据!”周嬷嬷是提前做过功课的,不会轻易被这样的话打倒,她愤而开口道,“当初钱氏早早地跟老承恩侯勾搭到了一起,但是柳夫人的娘家势大,钱氏想要老承恩侯正妻的位置,不想柳夫人继续活着,便寻了柳夫人怀孕的时机,想要她一尸两命。但她又担心柳家插手继妻的事情,便在老承恩侯的提点下,拖延了柳夫人的死亡时间。”

“草民清楚地记着,当时钱氏跟自己的贴身侍女抱怨——‘柳氏还真是好运,这样轻而易举地嫁给了瀚郎,这胎若是再生下个儿子,我跟我未来的孩子就没指望了’——当时草民就在门口候着,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瀚郎,指的就是老承恩侯乔瀚才。

“之后,钱氏跟老承恩侯便趁着老夫人生产的时期给她下了药,让她脱力昏厥过去,掐死了柳夫人生下来的孩子,又从外面抱进来一个女婴,骗柳夫人说是她生下来的孩子。”

“柳夫人因此病弱交加,没两年就耗尽心血去世了。钱氏却因为照顾柳夫人跟柳夫人的孩子得力,腹中有了老承恩侯的子嗣,被老承恩侯娶为继室。”

因为柳氏生下来的是女儿,柳家上心又不怎么上心。听到老承恩侯说钱氏侍奉柳氏有功,便以为她是个好的,同意了老承恩侯续娶的事情。

但假若柳氏生下来的是个儿子,那为了这个孩子的成长,柳家会再嫁个旁支分支或者附属家族的女儿过来。

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朝臣越听越觉得这件事情逻辑合理很可能就是真的,可惜了柳氏跟柳家。柳家这些年一直不景气,老爷子去世之后青黄不接,柳家子嗣不是没有资格上朝就是在外面做地方官,要知道这事儿还要过段时间。

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为当年的祖姑奶奶讨回一个公道。

惠宁帝显然也在被说动的人里面,但宁贤皇后是他的原配,关系着他的形象跟名声,哪里能出这样的乱子?倘若宁贤皇后不是乔家所出,那她原来的身世是什么?假如宁贤皇后的真实家世不清白,那哪怕自己跟她都是受害者,也会有人诘难到自己身上。

惠宁帝能接受宁贤皇后的家世平凡无奇不出众,但不能接受宁贤皇后的身世有其他不可明说的污点。

“你刚刚说你有证据,那你的证据是什么?”惠宁帝居高临下地问道,用自己的气势对周嬷嬷形成逼迫。

但周嬷嬷不慌不乱地从带来的布包里翻出一个有些年岁的襁褓:“这件襁褓就是证据!当初抱到乔家的那个孩子,身上裹着的就是这个襁褓!不过到了乔家之后,因为换子的事情,钱氏给孩子换了个新的襁褓,还让草民把旧的襁褓烧掉。草民胆小,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便偷偷把襁褓留了下来。”

“草民后来查过了,这件襁褓的主人是京郊沈家村村长的侄子沈开泰!”

“当年沈开泰入伍参军去了北方,他的妻子杜氏便留在沈家村。柳夫人生产的前一天就是杜氏生下孩子的日子。只不过钱氏提前收买了稳婆,让杜氏大出血而亡,在稳婆的证词下,沈村长便以为杜氏是一尸两命。”

沈开泰父母早亡,全靠村长叔叔一家照看着。沈村长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重视沈开泰,给沈开泰媳妇找稳婆的行为,会害死杜氏和沈开泰的孩子。

宁贤皇后乔双云,其实就是沈开泰跟杜氏的孩子。

沈开泰提前买好了襁褓,想着孩子出生时就能够用到。他们对比了当年的购买记录,寻到了这个买主。

事情的脉络越发清晰了。

惠宁帝听到沈村长跟沈开泰后,心里的不满倒是下去了些。农家女虽然身份低了些,但确实是家世清白的。之后他再荣封沈开泰一家,便跟现在的承恩侯府差不多了。

“去查!”他冷声吩咐。

朝堂上,倒是有个上了年纪、从北方退下来的武官倒吸口气:“沈开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他拉拉同事的袖子:“你记不记得,当年北方有个打仗很猛的士兵,名字就叫做沈开泰?后来立了大功,可惜运势不好,死在了战场上,不然高低能当个果毅都尉,运气好还能当折冲都尉。”

以沈开泰的出身而论,这个官职是很了不起了。果毅都尉是正五品官,折冲都尉则是从四品官。前者是后者的协助,两者共同管理一个折冲府。

这可是实权。

倘若沈开泰能一直活着,说不定还能获得将军之位,甭管是不是虚衔,那都是一种荣耀。

万万没想到,宁贤皇后的身世,居然能牵扯到这位身上。

想想惠宁帝这些年对乔家的厚待,想想宁贤皇后的存在,哪怕沈开泰去世这么多年了,都能给他追封一个爵位。

这家世,也是越发的好起来了。

毕竟乔家人没能力,官位虚衔什么的全靠惠宁帝照拂。但沈开泰,那可是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搏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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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夫
连载中恕南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