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在第二排，他进来的时候也没多少空位了，估计是不想麻烦别人，所以坐在了靠过道的位置。
和江予隔了五排的距离。
临近傍晚，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在课桌上铺开一片橘红，云昭正好被笼罩在光晕里，发丝镀上了金边。
江予一会儿盯着云昭圆润的后脑勺，一会儿不经意的瞥一瞥他蓬松的发尾下露出来的那一小节白皙脖颈，感觉自己的指尖串过了一阵电流，酥酥麻麻的。
耳边是老师沙哑低沉的讲课声，语调抑扬顿挫，自带威严。
经过他的观察，云昭听得很认真。
已经上课十几分钟了，坐在云昭左侧的小女生还低着头飞速敲着手机，偶尔微微侧过脑袋偷看一眼云昭。
不知道云昭发现了没有，但是江予发现了，毕竟是可以将大半个教室一览无余的宝座。
五排还是太远了。
江予若有似无的碾磨了一下后槽牙，他想用这个宝座和那个女生换一换。
第一节课，老师没有讲什么重要的东西。
快要下课的时候，江予的想法已经歪到了下次课要不要站在门口等一等，跟在云昭后面进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蹭上他旁边的位置。
江予咬了咬笔头，还是放弃了这个比粉红色发卡更变态的想法。
教室里突然嘈杂了起来，江予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到黑板上。这个老师是一个退休返聘的老学究，比起用PPT，他更喜欢在黑板上板书。
黑板上的知识点已经被擦掉，只剩下了“期末展示组队”几个大字，每一笔都苍劲有力。
啧，真不愧是挂科率百分之三十的课，第一堂课就开始为期末准备了。
同学们讨论组队的声音此起彼伏，主要是女生们清脆又欢快的声音，像一群小麻雀一样，江予被可爱到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云昭……”
“我也想……”
“……和云昭一组”
猛然听到这些话的江予嘴角突地垮了下来，他赶紧看向那个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影。
对方仍然看着老师，听他讲着注意事项，连卫衣帽子上面的褶皱都没有变一下，对教室里面的讨论声充耳不闻，好像和谁组队都没关系。
这肃然端坐的样子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重合了起来，让江予有些心痒难耐。
江予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手指点了一下，转过头看向自己旁边坐着的女生。
女生看着江予的眼睛，手却紧张的握紧成拳，嘴巴张合了几下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她早就注意到旁边的男生了，谁说这课毒了，这课可太香了。
他虽不如云昭那样惊艳，但眉目清俊，笑起来尤其好看。刚才借笔时，他嘴角一扬，她差点没拿稳接过的笔。
云昭是没指望了，但眼前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能试试？
但女生攥着衣角，愣是没好意思憋出一句话。江予有些疑惑，自己长得像会吃人吗？见她脸越来越红，他尽量弯了弯眼睛露出友好的表情，轻声问：“怎么了？”
似是受到了鼓励，女生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同学，你有组队人选了吗？如果还没……”顿了顿，又小声补充，“我们可以一起。”
江予的表情一顿，嘴角都有些僵住，下意识地用余光去找云昭，他看到云昭旁边的女生也转过身似是要和云昭说些什么。
心中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和云昭组队了，毕竟自己现在在云昭眼里还是一个陌生人。
总不能冲到他面前硬要和他组队吧，而且他并不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是拒绝面前这个说话都紧张的女生。
反正，答应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小到大妥协过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了。
“可……”答应的话刚要说出口。
“注意事项我都说完了，至于怎么分组……”老师扫视了一下教室，“就六人一组吧，男女不要混组，学习就要好好学习，不要想其它的东西。”
老学究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他紧急撤回要脱口而出的同意，太急了以至于他吸入了一大口冷气，呛得面色发红。
眼前的女生听到了老师的话有些失望看了一眼江予，然后转了回去，当然，失望的不止她一个人，教室里其他人的讨论声也都弱了下来。
恰好此时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只留下一句“好了，你们自由组队，我不插手”，然后就拿起讲台上那个被洗得褪色的棕色公文包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数了数教室里面算上自己一共六个男生，江予偷乐了一下，这个组队可太自由了。
他可能是教室里面唯一一个对此结果感到满意的人。
江予三两下把桌上的东西扫进书包里，斜靠在椅背上，观察着教室里的动向。
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站起身，女生们的笑声从四面传来，有的结伴往门口走去，有的显然对期末展示很是上心，在教室里面穿梭起来，物色组队人选，一时间教室里面人声鼎沸，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麻雀。
他没起身，装作在等室友，其实余光一直盯着第二排的背影。
云昭收拾好东西了，云昭起身给坐在里侧的女生让位置了，云昭穿上那件黑夹克了，云昭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
就在江予有些纳闷云昭怎么还不走的时候，云昭的脚动了，却不是朝前门口走去，而是逆着涌动的人流，一步一步地往后排走来。
江予脑子里嗡地一声，连耳边的吵闹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直白，在和云昭对上视线的前一秒，江予低下了头。
把拉好的书包拉链拉开，重新拉上。
前门离得近非走后门，差点被发现了。
第三遍拉开拉链时，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款式普通，但干净得像从展示柜上刚拿下来。
它停在了那里。
江予转过身，看到了那件黑夹克，心里一顿，已经明白是谁了，可真抬头看到那双眼睛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云昭正看着江予桌上拉开的书包拉链，视线移到书包提手旁的布料处。空的。
江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上一热，强作淡定的又把拉链拉上了。
“有什么事吗？”江予的声音淡淡的，像是第一次认识那样。
“听老师的意思，我们几个男生是一组了，我建了个群，你扫一下码吧，以后也方便讨论。”
云昭把视线移回来，对上江予淡漠的眼睛，一只手伸到江予面前，手掌很大，骨节分明纤长的指节捏住手机，衬得手机有些小。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群二维码。
原来是组队来了，江予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掏出手机，江予举起来扫了一下二维码。
他发现群里只有两个人。
群主的头像是一张模糊得快要看不出内容的建筑照，像素很低，像是十年前随手拍的老照片。
“你叫什么名字？”像是觉得直接离开有些不礼貌，云昭刚抬起来的脚又落了下来。
“江予。江水的江，给予的予。”江予的眼睛还盯着手机。
“云昭，白云日召。”云昭盯了一眼江予头顶的发旋，平静地说完自己名字后就离开了。
听到云昭的自我介绍，江予心中一闷。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从小就知道。
江予的余光看到他的脚离开后，又立马抬起头来追寻着云昭的背影。
江予觉得自己有些装。
他发现云昭又去找了其他的男生，看着群人数从2变成了6，他忍不住想：一个选修课，至于这么认真吗，云昭？
……
直到坐在了三食堂二楼，江予都还在思考要用什么理由加上云昭的私人微信。
顾一朵手里端着一大碗番茄麻辣烫，这个时间点，刚好是晚饭高峰期，她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左右转着脑袋，搜寻着空位。
突然瞥到了一个熟人，恰好他对面还有空位，她高兴的端着碗往那边挪过去。
“江予！”还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顾一朵就忍不住喊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引得周围路过的人侧目看了她一眼。
江予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终于舍得从斜前方那道黑夹克背影上移开目光。
是的，他下课后跟着云昭到了食堂，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想试试三食堂二楼的菜了。
他觉得自己的动机完全没有问题。
顾一朵看见旁边有人也想坐她选中的位置，她赶紧大跨了两步，抢在那人之前站到座位旁边。
她看见那人愣了一下，立马咧嘴对对方笑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不好意思啦，我真的不是故意抢你位置的，主要是我朋友太帅了，我得快点抢到他对面才行！”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转头就把碗往桌上一放，动作利落地坐下，冲着江予笑得像刚打完一场胜仗。
那人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旁边的空位。
眼前的女生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眼睛亮亮的，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
江予看着这个大大咧咧的女生，笑得有些无奈。
她是新闻系的，和他同一届，之前上摄影选修课时结识。
虽然江予不擅长应对热情的人，但这个女生不一样，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江予也不用在她面前装得很喜欢活跃气氛一样，他可以一直沉默，顾一朵会一个人讲上好久。
她是他在学校里面为数不多相处的很舒服的人。
“下次别这么冒冒失失的了，这么满一碗汤汤水水也不怕洒出去。”
“好好好，知道了，江叔叔。”顾一朵觉得江予有些唠叨，逗他似的给他安了个老成的称呼。
“江叔叔今天怎么来吃三食堂二楼了呀，你不是一向只在一食堂吃嘛？”她夹起一片牛肉吹了吹。
还不是因为云昭，不然他也不会来吃这么贵的食堂，江予的心里泛着嘀咕，面上却不显。
“偶尔也该改善一下伙食。”
江予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钱，要赶紧找个周末兼职了。
“欸，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云昭了，他怎么今天也来吃食堂了？他不住校的呀。”顾一朵囫囵吞下嘴里还烫着的丸子，大着舌头说。
听到这个名字，江予夹着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菜送进嘴里。
“是吗？我又不关注他。”
顾一朵狐疑的看着江予，“真的吗？那你之前怎么跟我打听云昭这学期会选什么选修课呀？我还以为你是要和他认识，让他传授你建筑学秘籍呢。”
江予心中腹诽，要不是云昭比他大了一届，自己没找到机会接触他，也不会另辟蹊径选这劳什子毒课了。
他毫不避讳地看了回去，但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是不是还卖了这个消息给别人？”
顾一朵没有意识到江予生硬的话题转变，顺着江予说下去，“就几个女生……我看她们那么诚心，而且有钱不赚是傻子嘛。”声音有些心虚，小声嘟囔道。
“不过我可没赚你钱，我对你可是无偿帮助，到时候你要是真拿到了什么秘籍，得了奖学金可得请我吃饭！”
“就几个女生？”江予回想起教室里让自己社恐的盛况，“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可信度很低啊。”
“真的就几个女生，至于她们是转手卖了，还是叫上了自己的朋友，我也管不着呀。”顾一朵越说越觉得有底气。
“真想不通她们为什么喜欢云昭，我总感觉他冷冰冰的，”说着顾一朵还打了一个寒颤，“我觉得他还不如你好看呢，江予，我可得好好守着你。”
江予知道她只是嘴上一说，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一款，之前还让自己帮她参谋了好多小学弟，但嘴上还是顺着她，“是是是，可得把我看牢了。”
在顾一朵的插科打诨下，这一顿饭的时间过的很快，江予的盘子快要见底了。
他抬起头想再看一看云昭。
刚好有人从那里走过。
露出来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江予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他盯着空位发了几秒呆。